炼金

　　普帕山上华人不多，韩当事多烦心，只有罗茉为已经结束的农历春节微有感伤，思念远在千万里外的家人队友。
　　寨子里的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掸族传统节日“桑勘比迈”也就是泼水节而忙碌。

　　自有了那三只白孔雀，罗茉觉得生活又有了些意思。
　　只是苦了俸平。
　　每日清晨，都要到田地里去捉些蜥蜴蚯蚓甚至蝗虫类的东西，中午时分喂给孔雀做零食。
　　不及一月，普帕山上竟连蛇虫鼠蚁都难觅踪迹了。
　　刀兰说，这一季收成一定好。

　　罗茉起早贪晚为三只孔雀忙碌，韩当无事时只得随她一起，搭窝做巢，投食喂水。每每抱怨，不该惹来三只祸害，竟然喧宾夺主。
　　罗茉只不做声。
　　忙碌起来，才不会让自己越来越无法自拔。
　　在山寨那些无声无息的夜晚中，罗茉躺在韩当的怀抱中甚至忘记了一切。她在梦中竟然开心的笑起来，像珍贵的宝物失而复得，像逝去的年华周而复始，像破碎的镜子重新复原......
　　有多少次，梦悠悠醒转，都惊喜于身边有他。
　　可回神之后却又为这惊喜懊悔不已。
　　为自己的毫无底线而自耻，为不知善恶而自恨。
　　偏偏韩当又是一副深情不已的样子，自己稍有不豫，他便精神异常，就算是敷衍，也不得不摆出张笑脸应付他，只怕他恼了又要连累无辜的人遭殃。

　　韩当每次出去都喜欢带一堆礼物回来送给自己。
　　鞋包衣服，珠宝首饰，字画古董，只希望用这些曾经罗茉喜爱的东西博她的一笑。
　　罗茉觉得已逐渐摸透如今这个韩当的心思。
　　在他的心里眼里，只需要曾经那个不谙世事、懵懂天真的自己，他并不需要去了解自己的变化，也不愿意接受时间会改变一切的现实。
　　他追求的，只是他曾经以为的爱。
　　只要眼前的人还是她，无论她怎样挣扎怎样反抗，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罗茉早已陷入了思维混乱，有时觉得他离了自己可能立刻就会死掉。可有时又觉得，自己也许只是他眼中的一件东西，可能要紧些，那也只不过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东西，不需要有太多思想，只要在他需要看到自己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就足够了。
　　或许，这就是他所以为的爱？
　　知道他的所需，投其所好就不难了。
　　忍受着内心的煎熬，既要虚情假意敷衍他，又要承受抑制情爱的疼痛，罗茉渐渐的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情感了。
　　一定要带他回去，只有这一点是肯定的。
　　也或许，这就是自己所以为的爱了……

　　泼水节当天，寨子里热闹非常。
　　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借泼水之际互相表达倾慕之意。
　　就算是瞎子也可以通过一个人衣服潮湿的程度判断这人的相貌是否招人喜欢。
　　韩当笑眯眯的坐在竹椅上，拿了只玻璃杯慢慢的喝着他从外面弄回来的洋酒。
　　他身边左右两桌分别坐着刀川和桑浦，身后各自站着两人的心腹们。
　　桌上酒菜俱全，场面还算和谐，韩当微醺，看着这欢乐的场面，转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罗茉，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潇洒笑容。
　　刀兰在人群中是最受欢迎的，有好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追着她一直泼水，刀兰无力反击，被逼无奈，只得举起一枝芭蕉叶遮挡，却依然挡不住小伙子们青春洋溢的热情。
　　刀川笑呵呵的看着热闹的人群，转头对另一桌的桑浦道：“女儿大了，留也留不住，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哪个小子！”
　　桑浦冷哼一声，目不转睛，并不答言。
　　娜罕怀孕他是知道的，但也不敢向韩当讨要说法。从前女儿也只不过是没名没分的跟着韩当，虽然存了些攀高的心思，可韩当并没太放在心上，眼下人家的正头老婆来了，谁会去做那么没眼色的事呢？听女儿说得了罗茉的默许，但旁人不明就里，自己也不好张扬，娜罕久不露面，如今寨子里已有风言风语，说娜罕受不住冷落，说不定是跟人跑了。桑浦解释也不是，不解释就只能听人奚落，现在连刀川也敢当面笑话他，虽然怒火中烧，但见韩当正兴致好，不敢惹他恼怒，只好暗吃了哑巴亏。
　　刀川和身后的兄弟子侄们道：“今天过节，你们都年轻，别在这站着了，去玩吧！”
　　韩当正喝完了杯中酒，听了刀川的话，转头对坐在身边的罗茉道：“你想不想也一起去玩一会？”
　　罗茉看了桑浦的表情想起了娜罕，正在走神，听他问自己，忙摇了摇头，只说自己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了。
　　韩当听她如此说，忙起身蹲在她身前仔细询问。
　　罗茉只是随口找了个理由，一时间想不出话来回答他，正自结舌，哪知韩当却以为自己难受的厉害已说不出话，顾不上众人还在过节，拉起她就往屋里走，转头只交代岩坤去找那缅甸大夫来。
　　刀川和桑浦见状，忙站了起来，目送两人离去。
　　人已走远，这边刀川却还意犹未尽，转头对桑浦笑道：“二爷是我见过最疼老婆的汉子，听说这位二奶奶和二爷家是世交，这才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妻嘛，也还是要原配的才好。”
　　桑浦见韩当已走远，不再忍耐，冷冷的看着刀川道：“老匹夫，管好你的老舌头！小心乐极生悲！”
　　说罢转身领着人自顾自走了。

　　那缅国大夫也在跟着人群凑热闹，被拉来时已经全身湿透了，韩当催着他给罗茉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茉一脸无奈，只说自己没有什么问题，但韩当一再坚持，大夫只得给她看了看。
　　那大夫检查了半天，没看出毛病，又怕韩当以为自己无能，只怕还要倒霉，一身的水早已变为了一头的热汗，不知所措，忙抬头挤眉弄眼求助似的看着罗茉。
　　罗茉因有韩当在旁，也不敢用英语和他交流，只好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那大夫硬着头皮对韩当说了几句缅语，韩当面色倒是好了些，打发岩坤把那大夫带了出去。
　　韩当转身对罗茉道：“这个缅国大夫水平真是不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你哪不舒服，就说可能是中暑了。”
　　罗茉暗自松了口气，对他道：“这个倒霉大夫也算是好心了，你这的人现在生了病都去找他，你这里缺医少药，他上山找了不少草药给大家治病，也算尽了医生本分了。”
　　韩当笑道：“是嘛？我倒不知道他现在倒又干上老本行了？”
　　罗茉道：“有这个倒霉大夫在，就算他水平有限，手段不高，但也好过你的人生病了就靠硬抗。”
　　韩当略一侧头，眉头微皱了起来，似乎不喜欢她的措辞。
　　罗茉的话是不假思索冲口而出的，见了韩当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他是不喜欢自己这种批判的口吻。
　　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绞着裙子上的带子。
　　过了半晌，韩当忽然又对自己笑道：“今儿是他们过节，没人有时间来打扰咱们，我带你出去玩吧！”
　　罗茉微微一愣，韩当要带自己出去？
　　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在这个山寨里呆了小三个月了，还一步没有走出去过呢。
　　韩当拉起自己的手，眼睛微微一转，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轻声道：“我猜你根本就没中暑，你就是不想看他们了，对不对？”
　　罗茉被说破心事，低头紧紧的抿着嘴，防止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那感觉，就好像两人小时候要偷偷背着大人出去玩一样。

　　因为过节，后山的农田没人看管，韩当拉着罗茉的手在花海间穿梭。
　　“你没来的时候，我夜里睡不着就习惯在山里乱走。有一次被我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的地儿，以前都是我无聊的时候自己过去坐一坐。现在，我要领你也过去一起看看。”
　　韩当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像阳光一样的笑容。
　　罗茉被他握着手，跟在他身后，看着那笑容，竟有些恍惚。
　　夕阳正要散尽余晖，花瓣随着两人的走动摇晃不停，身后隐约传来人群欢乐的嬉闹声。
　　仿佛人世间最美的场景就在此处了。
　　有那么一刹的心驰神荡。
　　如果这就是两人的一生，那该有多好……
　　不敢再胡乱畅想，打断思绪，低头跟着韩当向前走。

　　韩当领着罗茉走了很久。
　　转过另一个小山坡，穿过一片葱郁的原始丛林，拂开两株芭蕉，一个小小的水潭忽然出现在眼前。
　　水潭西侧山岩错落，溪流竟在此处形成了一处规模不大的瀑布。
　　那小小的水潭被瀑布激起一层层的水波，不断的轻微吞吐着岸边青石。
　　岩上不远处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榕树，枝叶繁茂，有一簇伸出老远，似张开的巨大手臂正好覆盖住小水潭，为这片小水潭遮风挡雨。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韩当一脸期待的望着罗茉。

　　落日余晖被榕树枝叶遮挡，只漏下些微光，隐约为这处幽静的水潭留下一束光明。
　　罗茉点了点头，这里很美，像神仙住的地方。
　　一路走过来，道路很崎岖，也只有韩当这样热爱探险的人才会找到这样人迹罕至的美丽景色。
　　韩当拉着她，小心翼翼的踩着岸边的青石朝着山岩处的瀑布走去。
　　瀑布溅起的水雾已经扑到了人脸上，罗茉忍不住捏了捏韩当的手道：“你要去干什么？”
　　韩当回头冲她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继续向瀑布那边走。
　　青石滑溜，罗茉被他拉着，虽然稳当，但也怕一个脚滑掉进潭水中，只好低头看路小心翼翼的跟随。

　　瀑布的水流远看不大，走到近前却也像一道水门，后面隐约可见似乎是个山洞。
　　韩当转头对罗茉道：“跟着我！”说罢，松开手，当先一个健步冲进了水帘后。
　　罗茉被水溅的上身衣服都湿了，见他不管自己冲了过去，不知他有何打算，只得咬了咬牙，也硬着头皮朝着水帘后跳了进去。

　　水帘后确是个小山洞。
　　洞内鲜花堆积，一个小小的汽灯把的山洞映的温暖明亮。
　　韩当单膝跪地，举着一个耀人眼球的戒指，正在一脸期待的看着刚刚冲进来还一头水珠的罗茉。
　　“茉儿，嫁给我。”
　　“做我韩当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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