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苍珏往事
江自流还想再问,却听天权道:“进去吧,天帝在里面等你。”
说罢,天权便向后飞去,衣袂飘飘,遗世独立,周身星海随行闪耀。
前方是一道门,两旁的柱子高不见顶,中间水流汇聚,形成一道水幕,他向前走去,穿过那道水门,待步入门后,便是一方极其广阔的天地,他隐约能看到天边的玉柱,但看不到它的底端和顶部,玉柱流光溢彩,将整个大殿也照得色彩斑斓。
他往前一步,走入一道紫色的光,身上的衣服也随即变为淡淡的紫色,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不再是普通的布,他抬手,衣服如流水一般淌下,似瀑布高悬,他将袖子一挥,那衣服却又像草木一般生出枝丫,向上而去。
那紫色的枝条不断攀登,逐渐开出鲜红色的花,他已看不见枝条的尽头。
逐渐,红色的花变得稀少起来,有一条细小的金蛇向下游来,它吞噬着鲜艳的花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它变得更大了些,待到金蛇游到他眼前之时,他方看清,金蛇头顶竟有着小小的角,细微如发丝的触角在空中飘舞。
非是金蛇,而是金龙。
他等待着,下一秒,金龙忽得发出一声怒吼,他的衣袖断裂,枝丫被毁,眼前是层层迷雾,他将手垂下,等待衣服再次流淌而成,也等待着这位天帝的现身。
迷雾散尽时,眼前出现一位儒雅文士,头戴上清芙蓉冠,身披广袖青云衫,虽长相温润,慈眉善目,然神色严肃,不怒自威。
江自流初来天界,也不知天界的礼法如何,便依着人间的礼数作了个揖,道:“小仙见过天帝。”
天帝闻言神色未变,只微微点头示意,随后问道:“你是孑人?”
“是。”江自流如实答道。苍云门之事必定传到了天界,他也知晓一些当年孑人叛乱的事情,明白自己的身份瞒不过这位天地共主的眼,他此次飞升后,或许面对的不是浩瀚星河,而是冰冷的天牢。
“曾经那件事你是否有所耳闻?”天帝又问道。
江自流点头,想必天帝所问便是当年孑人叛乱一事,便又道:“昔年之事是我族之错。”
然天帝并未接话,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看着江自流,随后转身化为飞龙,腾云驾雾向上而去,只留下一句话:
“苍旻圣坛布雨使,由你来接替。”
金龙逐渐远去。布雨使,想必就是自己的职位了,那么他现在似乎应该去苍旻圣坛一趟。天帝方才的举动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他并未询问自己任何关于孑人的事,甚至没有提到一次风执。若苍云门之乱只是凡间修仙界的小打小闹,天界自然不会插手,但此事涉及多年前的天界叛乱,天帝这个轻率随意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了。
他思索着,走到门口,穿过水幕,见旷野星海,却不知该如何前往苍旻圣坛,便想着找神仙问路,但看了看四周,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从他飞升以来,只见过两个神仙,一是天权,二便是天帝。这天界如此人烟稀少吗?他苦笑着向前而去,虽不知苍旻圣坛所在何处,但他知道站在原地是永远也无法到达的。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地飞来一位仙君,他上前行礼,却发现对方正是秦默,二人凡间相识,相互寒暄了片刻,他从对方的话中得知当年秦默正是因孑人之事而触犯天规,这才被贬下凡间。
江自流又问了一些当年天界叛乱的事情,秦默知无不言。从秦默口中,他得知了一些事情,却也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苍珏当真是叛乱之首吗?若是,他的目的是什么,若不是,他又为何要抵罪?他曾在苍月的记忆中窥见过苍珏,那是一位极其温柔的父亲,不仅善待自己的孩子,更是有着对世界万物的仁爱。方才与天权的对话也可以看出此人心怀苍生,不该是这样一个乱臣贼子。
他决定去苍旻圣坛看看这位曾经的布雨使是否留下了一些线索。
秦默答应帮他引路,二人相伴而行。在秦默的指引下,他成功找到了苍珏曾经布雨的地方:苍旻圣坛。
只是二人一路依旧没有见到任何别的神仙。
“秦师叔,天界以往也一直是这么冷清吗?”江自流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
秦默思索片刻,说道:“近年来少有修仙者飞升,原本的神仙中也有一部分因无法度过雷劫而魂飞魄散,故导致仙界越来越冷清。”
“我这次回来,愈发清冷了。”秦默感慨着,故人不再,曾经一同对弈的棋友中有不少都因没能成功渡劫而消散在天地之间,物是人非,着实凄凉。
秦默接着又道:“你的飞升实属罕见,此事真正的缘由或许只有天帝知道,你的身份该千万谨慎,千万不要为了苍云门或者风执所谓的真相而惹怒天帝,这件事我会帮你,毕竟在凡间一场,就是为了宋师兄,我也该尽力阻止风执。另外有一件事,你需注意,在天界就不要叫我师叔了,叫天璇星君吧,我以后也该叫你苍旻仙君,在天界,名字会被逐渐遗忘,大家都以职务相称。”
“是。”江自流应道。
四周是一片寂静,苍旻圣坛高高悬于空中,那是一个类似于石磨一样的建筑,中间有一个小洞,四周是圆形的磨盘,只是这圣坛要大很多,江自流抬头望去,刚好从圣坛的小洞看见无尽的星河。
天界的很多地方都与凡间不同,他在这里无法施展轻功,甚至不知该如何用力,他选择向秦默求助:“星君,我该如何上去?”
天璇望着头顶那庞大的“石磨”,笑道:“你跳一跳。”
江自流疑惑道:“恕晚辈愚钝,我无法使用轻功,该如何跳上去?”
天璇闻言笑道:“只是让你跳一跳,你试试就知道了。”
江自流只能听话,谁知只是轻轻一跳,他便落在了一处极为广阔的地方,四周皆是平坦的石头,身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只有历任布雨使才能进苍旻圣坛,我无法陪你,你千万小心。”
是秦师叔的声音,只是为何他会在自己上面,莫非方才自己不是“跳上来”的,而是“跳下去”的?
他决定暂时不管天界的空间之混乱,对着头顶喊道:“多谢星君。”
如今,又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缓步走在深渊边缘,思索着,苍珏,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想要问问苍月,但苍月已沉睡了许久,似乎只有自己遇到极大的危险时她才会苏醒,而且他并不知如何召唤苍月,每次都是他被苍月召唤。
苍珏,你因何而飞升,又为何自贬下界,天权说你并非叛贼,那么你又是为何主动跳入弑神阵,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处境使你想到了自己的妻子,还是说,你想保护别的人,那么是谁呢?是你的女儿吗?
他思索着。
那日,当他把那封信交给宋莫语之时,这位苍云门的掌门选择相信他,并且将自己的记忆告诉了他,他违背了掌门的原则,为了守住掌门的职责。
从苍旻圣坛中间往下看,能够看到一处极美丽的雪山,他忽然觉得这雪山很是熟悉,他似乎去过,那里的风曾吹过他的衣袖,那里的冷曾侵入他的身体,他感觉无比地熟悉,似乎在那个地方沉睡了许久。
“曾经,这里并非是雪山。”一个声音响起,他转身去看,却找不到任何踪迹,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但他还是从中听出了熟悉的感觉。
他转身坐下,运功凝神,试图施法释放出自己的神识来探寻对方的存在,然无果。
“这是我留在这里的一段声音,我已死在弑神阵下,只望此举可弥补我的过错,我对不起天界,也对不起我的妻子。”那个声音继续响起。
“你无法找到我,也无法问我任何问题,无论来者是谁,我都希望你能够听我讲完这个故事。”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苍珏。江自流站了起来,如此看来,这是苍珏留在这里的仅有的线索。
“我是天界苍旻圣坛布雨使,也是生死岛岛主,还是一个叛贼,我曾因自己的不忍而自贬下界,我也将因自己的不忍而铸成大错。”
“那日,她带着凛冽的寒风走入我的小岛,她说自己专修冰系法术,是故周身寒冷无温。修仙之人往往为了修炼成功用尽浑身解数,此事并非没有前例,生死岛曾迎接过无数奇怪的修炼者,我并未注意。”
“后来我才得知,她来自雪山,那个本不该是雪山的地方。”
“她冷如冰雪,所到之处皆草木不生,但她总是带着如春日一般的笑容,我心中若有柳,亦发新芽。”
“我总是能看到她在那些因她而死的草木面前垂泪,那日我问她,你想暖起来吗,她对我说,自己积寒已久,非烈焰灼心不得重获新生,可她的心上住了太多的人,她舍不得。”
“那时我不懂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抱住了她,说,我不怕你身上的严寒,我想让你暖起来。她哭着说,你做不到的,你只会熄灭我心中的火。”
“她还是接受了我,成为了我的妻子。她的雷劫久久没有到来,雷劫来得越慢,往往越难度过,我焦虑万分,但她只是平静地等待着。后来,她的孩子先于雷劫到来,她没能成功渡劫,我抱着她冰凉的身体,看着她逐渐消散,孩子在我手边哭泣。”
“我给她起名叫做苍月。”
声音戛然而止。
不该停的,为何苍珏没有提到一点关于孑人之叛的事,而是讲了自己的故事,他的妻子又与孑人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留下这段话?
江自流感觉苍珏其实是在遮掩着什么,他说自己对不起天界,也对不起自己的妻子,若他反叛为真,那么对不起天界自然可以说通,可他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又是为何?
广阔的苍旻圣坛上,江自流看着头顶的金色巨龙,天帝站于龙首之上,俯视着渺小的自己。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