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同游

　　少年们看到大侠黑着一张脸，都瑟缩着不敢说话。

　　奚翎打圆场，笑吟吟道：“多谢，你们小小年纪便如此侠肝义胆，日后大有所为。”
　　少年们还是头一次被江湖人士夸奖，皆兴奋的互撞彼此的肩膀。
　　北煜把才艺搁置一旁，缓了神色，“我们还有要事，先走了。”

　　“等一下，”奚翎安抚瞥了北煜一眼，转头看着少年们，“我还有一件事要问几位少年英雄。”
　　少年们纷纷举手抢着回话。
　　“此地最好吃的酒楼是哪家？”

　　“天香楼！”少年们异口同声道。
　　奚翎笑着点头，“多谢多谢，那我们先走了，咱们江湖有缘再见。”

　　少年们蹦跳着在原地朝他们挥手。
　　奚翎扒在北煜肩膀上，伸出右手对少年们摇了摇。而北煜抱着他，旁边跟着月袭夜，一同前往镖栈。

　　此地镖栈还算大，不过里边人很少。
　　管事在柜台后方打瞌睡，小厮也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大厅内只听到二人的呼噜声。
　　奚翎在北煜进门时，伸手敲了敲门板。

　　管事和小厮惊醒过来，换上笑脸迎上来。
　　“对不住对不住，此地热天镖局比较闲……哎哟，这位少侠怎么了，没事儿吧？”管事擦了擦汗。
　　“无事，给我们准备一件好一些的厢房，送两桶温水沐浴。另外，等会我们的同伴过来了要通知我们。”北煜吩咐道。
　　管事给小厮使了个眼神，“是是是，这就让小五给你们准备。”
　　小厮诺诺点头。

　　奚翎从月袭夜背上拿下黑色包裹，用下巴点点它，“也给咱们的爱马准备一桶水和上好草料，多谢了。”
　　“我亲自来。”掌柜搓搓手想拉住月袭夜的缰绳，被月袭夜躲开了。
　　北煜吹了声口哨，“它自会跟您进马厩，有劳。”
　　掌柜惊奇道：“我在此地做了二十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聪明的马，少侠调教的好啊。”

　　小五麻利的给他们带路，边走边介绍：“此地有许多暖泉，天冷来泡泉的人才多。对了，暖泉水能活血化瘀的功效，许多镖师冬日特地来此地泡上几日。二位少侠可想要暖泉水来沐浴还是要普通井水？”
　　奚翎很想试试暖泉水，但他刚受伤，泡这泉水怕是会流血不止，他道：“一桶暖泉水，一桶普通井水罢。”
　　“好嘞。”小五推开厢房门请他们进去，而后替他们合上房门。

　　北煜把他放在床上，接过布包，从里边取出二人的换洗衣物，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待会我来帮翎兄沐浴。”
　　“那阿煜先洗，暖泉水凉了，功效大减。”奚翎左手臂麻木，动一动手指头都会痛，所以无法用它来清洗右边身子。
　　“好。”

　　奚翎用右手慢慢解开衣带，有意无意道：“在暖泉城，隐刃生意兴隆啊。”
　　北煜弯腰帮他褪下外衣，被奚翎拉住手按在床边，他顺势坐下来，“此地不甚安全。我得写封信，让师兄拨几个高手来坐镇，免得坏了武盟的名声。”
　　“会不会是武盟人手不够？”
　　“不会，”北煜嘲讽道，“只是推脱的人多。许多人也只是挂个名，他们只管在家研习武术，官府的差事能避则避。”

　　这等不好对外公开的内部事，北煜居然就这么告诉自己了？
　　奚翎有些欣慰，同时也察觉这次负伤，恐怕让他心里难受了。
　　“他们怎么也染上读书人的毛病。”

　　“只有境界高，在江湖上才能有一席之地。”
　　北煜把他染血的白衣放在地上，正掀开他的里衣，房门被叩响了。

　　门外小五道：“少侠，水来了，小的可以进来吗。”
　　“进来。”北煜立即合起敞开的衣襟站起身。

　　“对了小五，武盟派来此地的人住在哪里，你知道吗？”奚翎问。
　　有空得去问问他们，在这里查到什么，对了，还要去一趟竹仪馆。

　　小五边倒水边道：“我当然知道，东市第一件客栈就是。说真的，他们在此地只管吃喝到处走，什么事都没办成。”

　　官府请武盟的人来帮忙，自然是会给银两管吃住的。玄级一日六百个铜板，虽然比走镖的人少一些，但胜在轻松，不用风吹日晒地赶路。

　　奚翎解开发带，乌黑的头发倾斜而下，“什么都没查出来？那官府怎么不把他们遣回去。”
　　“有总比没有的好。”小厮耸肩，“能唬一唬人。”

　　两个浴桶备好后，北煜率先在屏风后沐浴。
　　奚翎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按揉腿，看了天色算了算，腾碧霞他们约莫还有半个时辰才到。
　　“阿煜，待会咱们去拜访他们吧？”
　　“我正有此意。”

　　“哎，阿煜在盟里，可有什么实权？”奚翎好奇的问。
　　盟主之子，知晓不少秘密，可有没有什么权利，可不好说，他都忘记查这件事了。

　　北煜淡淡道：“并无。”
　　“啊？什么都没有？”奚翎惊讶的问。
　　“武盟不是我们家开的，我没有被正式任命，自然没什么实权。”北煜解释道，“即使是盟主的亲人，也不会有特权。”
　　“若说有，知晓内部情况就已足够了。”

　　“你阿爹不任命你做什么吗？”奚翎问。
　　“不，武盟内部要职也只是处理文书罢了，枯燥得很。还不如走镖来的自在。”北煜的话声伴随着水声在房内响起。
　　奚翎接着问，“那派人到城里处理官府要事的人，是谁？”

　　“我师兄和他的弟弟。”北煜答道。
　　奚翎“咦”了一声，“只有他们俩处理这些事？”
　　“没错，武林虽大，但也不是天天都有事情呈上来要处理的，一个人也能处理。”

　　“看来你师兄是位可靠的人啊。”奚翎道。
　　“不错，师兄做事稳当，他的弟弟聪慧机敏，能很好的处理武盟内部各项事宜。”

　　北煜说完，跨出浴桶。

　　“阿煜自小与他们长大？”
　　“我十岁那年，他们家只剩下兄弟二人，阿爹与他们的父亲是至交好友，所以阿爹把他们带回北家养。”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奚翎不好再往下问。

　　北煜穿好衣裳转出屏风，拢起袖子走过来道：“他们行事妥帖，知晓此地情形怎么可能只派了几个玄级过来，怕是不忙的地级高手没有一个想过来的。”
　　“不能强制他们做事么？”奚翎右手支着下巴，歪头问。
　　北煜走到他跟前，“不可，实际上要他们按武盟的规矩行事已经很不错了，倘若强制他们去接任务，那武林人士谁还想加入武盟？”
　　“说的也是。”奚翎脱下左边的衣裳，“他们不想做扬名立万的大侠？”

　　北煜帮他脱另一边，手在里裤腰带上停留一会，放弃脱掉它，转而抱起奚翎，“没有天级实力，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他们是不会出关的。”

　　哦，也就是说，小事情他们这些大佛不屑出手。
　　要干，就要干一票大的，一劳永逸。

　　“各地出现了买凶杀人的组织，还不算大事？”奚翎问。
　　北煜在木桶前站定，“算不得，除非知晓隐刃是一个超过千人的大组织，他们才会出手。”
　　“唉，看来咱们得一点点把地瓜挖出来，地级高手才会馋。”
　　“在挖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是这个地瓜是大是小，是深是浅。”北煜把他放入温水里，水位恰好停在血洞下方三横指处。

　　奚翎疲惫道：“靠我们挖，太慢了，挖出来前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遇害，倘若他们能一起挖，那不是会快上许多。”
　　“翎兄想得太简单了。”北煜拿起一旁的勺子，打了个招呼，“闭眼，我要把水浇到发上了。”

　　“好。”奚翎靠在水桶壁上，向右侧歪头，“人多，不同的想法就多，有的人想偷偷摘了地瓜，隐瞒重要的事，这些我都懂。”
　　“请他们出山就是第一件难事。”北煜让水慢慢流入发间。

　　“无利不起早啊。”奚翎叹了口气。
　　他眼角瞥了一眼自己的伤，觉得事态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了。
　　那弓手，明显就是冲着北煜来的。
　　“阿煜，弓手用这么大的箭，臂力要多少以上才能拉得动？”

　　“一百斤以上。”北煜道，“一般习武之人的臂力也仅仅只有六七十。”
　　奚翎分析，“准头不错，他是抱着一击必杀的念头射暗箭的，否则也不会不在箭上涂毒药。”
　　“此人定然对自己的箭术颇为自得。”北煜想起当时自己还挑衅的望向那边，“他已经盯上我”这句话刚想脱口而出，看了一眼奚翎肩上渗血的麻布，抿了抿唇。

　　“难不成，姚家人与隐刃联手？”一条细细的水流滑到奚翎右眼，他闭眼用手擦去。
　　“我仔细观察过那支箭，除了用的木材是硬度极高的檀木外，什么都没发现。”北煜放上皂荚水，长指在乌发中穿梭。

　　奚翎舒服得抖了一下，咬着下唇忍住哼声，“收、收起来找姚家人问问吧。”
　　谈这么严肃的话题时，发出那种声音，气氛就变了。

　　北煜应了一声，洗去沫子后把黑发拢起，搁置在奚翎右肩，而后顺着他的右臂下滑，握住手腕抬起来，拿着帕子擦起这条修长却不结实的手臂来。

　　“阿煜，来亲亲。”
　　奚翎水里转了个身，仰着头笑盈盈道。
　　北煜下意识想拒绝，回忆起今日在医馆说的那番话，握着奚翎的手腕半蹲下来。

　　奚翎在他唇两边啵啵亲了两口，一脸满足的笑道：“好吧，继续。”

　　此时太阳西斜，西边的窗大开，金黄色的方形阳光铺在浴桶边，奚翎水润的眼底盛满点点光斑，在这上方倒映着的是他的影子。
　　北煜的心跳骤然变快。

　　那被泥土死死压着的种子，终究迫不及待的破土而出，迎接这道属于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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