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他霁月光风

作者:座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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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终(已大修)



      不痛快的林家家主最后终于想起了让他今日费力跋涉的罪魁祸首:“季岚那边怎么样了?”
      “他……虽没杨扈那么严重,但一直没醒过来。”星歌撇撇嘴,“大抵是体弱,又惊悸受凉。”

      “啧。”林子衿评价,“娇气。”

      季园
      官府与杨家的人几乎将今晚与杨扈有关的人都查问了一遍,季岚这边自然没有放过。但钟渐那时已经昏迷,来人见问不出什么,颇不满意地盘问恒光一番便离去了。周叶礼数周到地送客,回身时那挂着圆滑笑容的脸上神色倏然一沉。
      钟渐这次不是装的,刚回府人就晕过去了。

      他今日劳神一整天,夜间为了做戏又在地上躺了快半个时辰,吹风受凉。没多久就发起热来,周叶进门时一个年轻人正给钟渐换额上巾帕,是暗卫周拾,通医毒,此次的身份便是季家派来照顾小公子的大夫。
      钟渐苍白面容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意,薄薄的一层汗黏着鬓边散发。周叶小心触了触他的额头:“怎么还烧着?”

      “受凉染了风寒,丞相的底子太差了。”周拾低声,“陛下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丞相在锦都休养是最适合的,这样劳心费神,只会越来越……”
      他是暗卫里年纪最小的,对于旧事和陛下的心思知道的并不多,此番也只是担心钟渐身体,周叶拦了一下,没让他说下去:“药呢?”

      “我让恒光去煎了。”周拾起身,“但他煎的是退热的,丞相一直在喝的方子我来熬。”
      说罢将手中的白玉瓶搁在榻边小案上:“活血化瘀的。”

      周叶在巫山阁时被钟渐派去调查先生,比钟渐早一点回来。自钟渐回府昏迷就一直府中忙前忙后,又指挥丫鬟小厮又要应付杨家那边的人,溶玉湖那边的事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此刻愣了一下:“什么?”

      周拾轻轻指了一下钟渐脖颈,钟渐是仰躺,只能隐约瞥见一点后颈青紫,苍白肤色上显出几分触目惊心,他语气有点儿冷:“周柒说是林子衿劈的,后颈紫了一大片。副统领给丞相上药的时候可辅以内力,有助于化开药力。”

      周叶的脾气在暗卫里已经算好了,是个爱替人操心的性子,此刻面色越发难看,活吞了林子衿的心都有了。
      虽说钟相这次扮作的季家公子……脾气差了一点,行事混、混账了一点,但那实际上还是丞相啊,是温润如玉、万人之上又体弱多病的丞相啊。

      谁敢打他?还打成这个样子?
      平时擦破一点皮,陛下就恨不得要砍人了。

      所以林子衿为什么要用打的呢?可以少少的,用一点迷药,不伤身、没刺激性的那种勉强可以嘛……
      倘使林子衿能听到暗卫副统领周叶此刻基本没什么理智的琐碎念头,大抵白眼能翻到天上。

      “不过现下先别动丞相为好。”周拾却道。
      周叶疑惑:“为何?”

      “丞相好像在梦魇。”周拾叹了口气,“似乎不太想旁人碰他。”
      醒着的时候那么温润可亲的一个人,病中梦里却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孤冷。

      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
      “钟郎醒醒。”

      钟渐依稀记得昏迷前夜色已深,但慢慢醒过来时却被窗外夕照晃了一下眼,他伸手挡了一下,睁开眼见日薄西山,暮色镕金,昏黄的光流泻进雕花的窗扇,朱红纱幔飞扬,光影斑驳陈旧。

      屏风上的美人眼波流转,半人高的金铜莲花炉香雾倒流,时间好像凝固在此处,钟渐慢慢看着这一切,他仍有些混沌,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个地名来。

      ——旧东宫。

      他一时觉得自己似乎在梦里,一时又记不清自己的来处。幻梦与现实的交界模糊不清,钟渐按了按额角,浅青色广袖堆叠,在黄昏的光影里如一捧云烟。

      “不舒服?”
      先前叫醒他那人开口。

      “……没有。”钟渐低声回应,那人与他隔着一张案几,明明离得很近,可这人的面容却始终被笼在暮光里,朦朦胧胧看不分明。
      但钟渐却隐约觉得自己知道那是谁,他张了张嘴,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始终念不出来。于是他愈发茫然。

      那人笑了一声,半晌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云平没给你发俸禄吗?”

      钟渐下意识心道我都赋闲了哪里来的俸禄。

      “多年不见,钟郎,你还是这样好看,性子也招人喜欢。”那人慢条斯理的,“我很想你。”

      “你想念我吗?”

      钟渐就那样看着他,看他自言自语地喃喃:“你应该是想我的吧?我教给你的东西,你都学的很好。”
      他抬手,手腕翻转做了一个动作:“……是不是?”

      那动作乍看起来颇让人不明就里,但钟渐一眼就反应了过来,并且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曾经也做过一模一样的动作——在巫山阁,在撷芳宴,他抬手,手腕翻转,将金叶子风流又轻佻地插在姑娘鬓边。

      “……我告诉过你,去那样的地方便不能显得太干净纯良,至少要像个常客。姿势、眼神、话语、习惯都可以学,对不对?我曾模仿给你看过。”
      那人脸上的笑容似乎越来越大。

      “于是你学了我。”

      钟渐微微一颤,暮色渐沉,阴影顺着衣角攀爬上身体,没入四肢百骸,让他动弹不得。

      “你学我的动作,学我的语气,学我如何作为一个风月场上的常客。学的像极了,我欢喜得不能自抑。”
      那人凑得越来越近,笑声低低的,在昏暗的宫室内回响。

      “钟郎啊。”他咬字亲昵,“你从来学我都学得这样像,又怎么能摆脱我呢?”

      钟渐蓦然睁大眼,在逐渐暗沉下来的宫殿内,天边最后一丝血红的残阳投下一缕微弱的光,于是电光石火之间他看见那人额间红痣,鲜红欲滴,死死烙在他的眼底。

      他眼睫微颤,面色苍白如纸。那人伸手抹去他额上冷汗,轻声:“自你我见面,钟郎还没有叫过我呢?”

      “叫一声。嗯?”
      声音忽远忽近,像鬼魅在幽冥深处切切低语,引诱着蛊惑着:

      “你那么小的时候,曾抱着我的脖子,叫我什么?”
      “我也曾纵容你带你走过锦都大街小巷,那时你叫我什么?”
      “苍山春猎,你浑身是血躺在我怀里,拉着我的衣襟叫我什么?”
      “……”

      像有千百个声音同时响起,一叠一叠的逼问环绕着他,钟渐青衣墨发,风致高华,一眼看去如神明端坐。无人知晓的阴暗处,窃笑的鬼魂与腐烂的白骨攀附在他身上,逼着他一同堕落到无间地狱去,而他被锢在这陈腐的旧东宫里,逃脱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粘稠浓重的夜色弥漫了整座宫殿。突然一阵风猛地吹开了紧闭的殿门,“轰”地一声,钟渐勉强睁开眼。

      他好像闻到了什么香气,冷而清冽,带着一点温和的惆怅,像隔着生死,从人间传来的一声叹息。
      那些若有似无的鬼魅与禁锢,带着不甘慢慢消散。

      他看见殿外飘进零星的碎雪。

      ……
      钟渐一整夜都在梦魇,他也并不挣扎,只是微微蹙着眉,失了血色的嘴唇轻轻动一动,像是在喃喃,细听却什么都没有。
      药只勉强喝下去一点,低烧断断续续。苍白病弱的钟相躺在那里,让人想起古雅却布满裂纹的瓷,让人连触碰都不由心惊胆战。

      直至晨光熹微,钟渐的烧是渐渐退了,眉心依然蹙着,像依旧深陷在某段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周叶将守了一夜的恒光赶去补眠,自己守在床榻边。
      钟渐后颈的伤已经由周叶上过一次药了,不过因为整夜发热与梦魇后颈生了涔涔细汗,周叶寻思着趁着退烧再上一次。

      低声道了句得罪,周叶轻轻扳过钟渐的肩膀,露出后颈的伤来。林子衿手刀劈下去的地方是一大片淤青,严重的地方已经有些发紫。
      再亲眼见一次,周叶依旧想骂人。

      他刚刚拿起瓷瓶,极好的耳力就让他听到大门那边似乎有嘈杂之声。放下手中的药瓶,他朝房梁喊了一声:“周柒,照顾好公子。”匆匆赶往门外。
      刚迈上回廊,便见小厮匆匆过来:“杨府来了人,说一定要见公子呢。伍叔正拦着他们。”

      他口中的伍叔正是与恒光一起跟在徐东亭身边的阿伍,周叶皱了下眉:“来的是什么人?”
      小厮挠了挠头:“为首的……似乎是个书生。”

      书生?
      周叶快步来到正门前,便见府门大开,看状况来人几乎是半闯进来的,阿伍沉默地带着几个护院将一行人人堵在正厅前的空地上。
      为首的确如小厮所言是个白衣书生,面目普通,那双眼却是未语先含笑,结果一开口就是恶人先告状:“我们奉长水君之命,来探望季家公子。”目光示意了一下拿剑的阿伍,“这便是季府的待客之道么?”

      周叶脸上挂着疏薄的笑,拱了拱手:“您这未经允许就闯入府中,我家护院不明情况,自是要以主人安危为重。诸位见谅,见谅。”
      他说着见谅,却一步也不带让开的。书生后面衣着稍富贵些的中年人不乐意道:“你……”

      书生微微一抬手止住他,面上笑意不减半分:“这不是叩了门,你家小厮说主人不见客的么。”慢条斯理道,“我们也是,关心则乱。”

      ……好不要脸。
      周叶心内冷嗤,面上露出点忧色:“多谢长水君与诸位大人挂心,不见客……实在是我家公子昨夜受到的惊险太过,身上伤处不少,又高烧了一夜,现下还没醒,怕冲撞了贵客。昨夜贵府上与刺史派遣来的人不是也都看过么……”

      他有意将钟渐的情况往重了说,也是不愿让杨府那边怀疑他们与杨扈受伤有什么牵扯。只听书生叹息:“伤得很重?杨公子也伤得不轻,这贼子实在可恶!”
      “昨夜情况紧急,长水君也是担心手底下的人冲撞了季小公子,这才叫我今晨带些药材补品过来探望。季公子与杨公子同时遇险,周管事总得让我们亲眼见过季公子,才不枉长水君一片好意。”

      他压低声音,含着凉浸浸的笑,面上倒是一派纯良:“长水君也能放心,您说是不是?”

      这一番来回,周叶心知他们今日必须要见到钟渐不可。想来也是,杨扈与季岚同游,结果杨扈断了腿,那么长水君必然也会对季岚多加打探。周叶目光隐晦打量杨府来人,庆幸他们倒没带医师过来。
      虽说钟渐的病普通医师诊不出什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面上做足了一府管事对于主人家病情的忧心模样,以及对这看似来者不善的一伙人的淡淡警惕,引人往后院去。
      一路上那白衣书生与那衣着稍富贵的中年人偶尔交谈两句,周叶不动声色地试探一二,得知那书生名叫司终,长水君的门客之一。中年人是长水君府上的副管事,言谈间隐有倨傲之感。
      司终道:“我游历各地时还曾去过豫州,有幸结交了几位旁支的季家公子。”

      周叶不由一凛,心内一瞬转过无数个念头,手指下意识摸上袖中毒针。
      只见司终伸手折了一枝游廊边的木芙蓉,粉紫的芙蓉花在修长手指间拈转,他笑了笑:“只是季小公子是季家本家人,从前听说深居简出,无缘得见,实在可惜。”
      说罢话音一转,与周叶聊了些豫州的风土人情,后者来之前便做足了准备,倒是答得滴水不漏。

      言谈间很快便到了钟渐住的主屋,侍女撩起内室的珠帘纱帐挂在银钩上,碎玉声叮叮当当,显出几分内蕴的奢靡来。
      钟渐侧躺在床榻上,身子微微前倾,因为周叶先前要给他上药专门扶着他肩膀露出了后脖颈的伤,大半张苍白的脸埋在软枕中,眉心微蹙,苍白后颈上淤血青青紫紫,跟受了什么虐待似的。

      周叶本意带他们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看,谁知身侧一阵微风掠过,他回过神时司终已经上前一屁股坐在了床榻边。

      ……!!!
      我打死你个龟孙子啊!!!

      司终蹙了下眉,面色不大好看:“怎么伤成这样?”

      他脸色变得倒是快,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真的忧心。周叶上前几步想拉起司终:“自然是那贼人伤的。司先生,我家公子还病着,别过了病气给您。”

      “在下并不介意。”司终被捞起一只胳膊,人却是一点都不带挪的,“我奉长水君之命,自是要好好看一番季公子的。”

      司终说着当真细细端详起来:“这看起来像是……被人劈砍后颈?”
      周叶暗自使力拉不起他,又见他一眼辨认出伤势来源,心知他是有功夫在身的,微松了手分出心神道:“大夫说很像,想必就是那贼人下手。只是公子未醒,我们也不敢妄下结论。”

      “一直没醒?”司终眉头蹙得更紧。
      “一直没醒。”周叶笃定。

      “那季公子现在还烧着?”司终说着直接上手轻触了一下钟渐额头,“……好像还有些热。”
      “……司先生,您请自重。”

      周叶颇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剁了司终那只手。

      站在后面的杨府副管事一开始还在探头探脑想凑近看看,但也不知道司终怎么回事,一直有意无意堵着他的路,他只得站在稍远的地方,结果就看见这人自己第一次上门就坐在主人床前,当着管事的面对着人家不省人事的主人上手。他看那周管事的脸色,简直下一刻就要打人了。
      司终心知见好就收,心内如何忧急面上也得装出副从容模样,他整整衣袖,预备起身,却感觉到一阵极其轻微的拉扯,不动声色地一垂眼,见柔软锦被遮挡之下,榻上人的指尖无意识松松拢住了他的袖角。

      司终,或者说慕喧,怀着满腔的心疼与愤怒,结果被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又哄得心要软出水了。

      他要起身的动作一顿,顺势掸了下衣摆,又坐了回去。衣袖微微堆叠,将云被下那点不为人知的依赖与眷念藏得严严实实。

      钟渐蹙紧的眉心微不可见地松开一些。

      面上神色如常,问完钟渐的病情又问昨夜的情况,周叶防着他套话,句句答得不漏破绽。但直到最后也没成功把这人从丞相身边薅起来。
      主要是司终担着长水君指派的名头,不让他真真确认过钟渐的情况只怕杨家生疑。除了刚刚碰额头那一下,这人后面倒也算规矩。

      杨尚琼哪里找来的这么不要脸的门客?!
      最后慕喧才微微颔首:“看来季公子确实伤得不轻,在下会如实回禀长水君。”
      周叶皮笑肉不笑:“辛苦司先生。”

      旁边站着一个周叶,房梁上还藏着一个。慕清寂也不敢做得太明显,起身时衣袖拂动,他飞快地轻轻回握了一下钟渐的指尖,像握住了一块凉玉。
      那点刚生起的些微满足又被更深的忧虑盖了过去,慕清寂心想,手怎么凉成这样?

      出了主屋时不知何处射出一颗小石子,直直朝着他膝弯打去,而他面前刚好卧着一块青石,摔上去大概是要磕掉牙的。慕清寂轻轻抽了一下嘴角,手中一直握着的木芙蓉落地。他快走几步拾了起来:“我的花掉了。”
      自然也就避过了那颗石子。

      周柒在屋脊暗处无声大骂。

      没走几步又碰上医师模样的周拾,他神色淡淡地行了礼,与慕清寂擦肩而过。

      最后告别时周叶殷勤地上手,说司先生衣袖沾了叶子。

      一行人被送出季园大门,门扇合得干净利落,慕清寂将花别在腰间:“走吧。”
      那杨府副管事嗤道:“司先生今日实在做得有些多余,不会是有意败坏长水君门下的名声吧?”

      他有些妒忌司终这等游侠刚进府便得主人青睐,慕清寂无波无澜看他一眼:“你焉知那季岚不是装病?如若不贴身查看,日后出了岔子该如何同长水君交代?我一心为长水君办事,是一点也不敢敷衍的。”
      副管事被他呛了回来,有些忿忿,却也不敢再多言。

      慕清寂拿出巾帕擦了擦手,副管事心中嘀咕他穷讲究,不曾注意他动作间从衣上拈起一只小虫来,隔着巾帕毁尸灭迹,包好收了起来。
      除了毒虫,还有袖边被抹上的无色无味的药粉,慕清寂面无表情,心道这衣服不能要了。

      到杨府先去见杨尚琼,长水君唯一的儿子残了,这些时日脸色都不大好看,但见着司终还是十分有礼,从座位上起身迎接:“司先生回来了,此行如何?”
      慕清寂拱了拱手:“季家应无问题。我多次用豫州风土与季家情形试探,管事应答并无不妥。”

      “季小公子确实伤得不轻,我等去时他还没有醒。”他示意了一下候在一旁的副管事,“杨管事也应看到了。”
      副管事此刻没说什么,也称了声是。

      “司先生辛苦。”杨尚琼笑着捋了捋胡子,“请先往群贤堂歇息,我着人为先生置办了些用物,先生可瞧瞧有没有合眼的,若不满意,尽管吩咐底下人。”
      群贤堂是杨尚琼养门客的地方,慕清寂笑了一下,像个谦逊的书生:“却之不恭,多谢长水君。”

      待他离开,杨尚琼坐回位置,副管事殷勤地上前为他沏茶,缭绕茶雾中长水君的音色辨不出喜怒:“如何?”
      副管事低声:“这位司先生,也算有几分本事,话术也漂亮,只是……”

      他故意露出为难神色,拿捏着情绪道:“只是他今日上季府,小人观他对那昏迷的季小公子举止十分……孟浪,恐对您名声有碍。”
      长水君礼贤下士温文端正之名传遍楚州,他本人也对名声颇为注重。副管事不敢对今日之事大肆混淆是非,但可以逮着司终的一个错处尽可能夸大,谁让此人对他并不如其他门客谄媚,还敢与他呛声。真得了长水君青眼,那还了得?

      杨尚琼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他好色,不可用?”
      副管事连声道不敢:“全凭您决断,小人怎敢多嘴?”

      “……你啊,”杨尚琼慢条斯理端起茶盏,“杨德,你与我论起来应是一家,我母亲与你堂姐也曾算手帕交,知道为什么你在群贤堂三年了,还是个副管事么?”
      杨副管事面色微白,他张口结舌:“老爷……”

      杨尚琼摇头:“好色算什么?人有癖好,才好拿捏。”

      “他若真一点错漏没有,我要用他,还要再掂量掂量。”

      他低头慢悠悠饮了一口茶,半晌,抬头道:“今晚的事都安排好了么?”
      杨副管事抬手擦了一下汗,声音有些紧绷:“……都安排好了。”

      “去吧。”杨尚琼微微抬了抬下巴,“让我看看他有几分本事。”

      杨副管事躬身称是,杨尚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杨德此人,目光短浅,心思狭隘,被自己敲打一番,便要将这气撒到司终身上。
      今晚的事,他必要动些手脚。

      ……可那又怎么样呢?
      长水君放下茶盏,一派温儒敦厚的善人模样。

      ……若连这种人的暗箭都躲不过,那这样的人,有什么留用的价值呢?

      慕清寂回了杨尚琼给他在群贤堂安排的院子,一路上倒是遇到些其他门客,面上都是相谈甚欢一派和乐。慕喧应付这种场合简直信手拈来,不露痕迹的敷衍打发了一批人,合上房门,脸上的神色直接淡了下来。
      他先去沐浴,将今日穿的衣裳和包着毒虫的巾帕直接烧了。午饭和晚饭都是由小厮送来在房中用的。期间又来了一拨上门拜访或邀约的,他推说身体不适,含笑告罪。这人虽然易了容显得面目普通,但捱不过天生一副风流可亲的模样,谈吐妥帖又风趣,好似与你是倾盖知己一见如故。可真若有熟悉他的人在旁,便能察觉他眉眼都压着罕见的不耐,可知心情差到了极点。

      到了夜间,府内各处掌灯。慕清寂独自坐在房内看书,有貌美侍女袅袅娜娜来叩门,奉上一碗清口的甜汤。
      那女子轻纱罩衣,身如弱柳,指尖拂过他掌心。慕清寂心知那副管事定是知会了杨尚琼,对方投其所好来了。他三两句用身体不适的借口将人打发走,侍女临走时低声:“那甜汤是奴婢亲手所制,还望公子不要嫌奴婢卑贱,多少尝一些,奴婢便心满意足。”
      灯火下抬眼一瞥,泫然欲泣。

      慕清寂含笑,当着她的面将甜汤一饮而尽,喉结微动,侍女满意离去。

      关上门,转头慕二公子就把汤全吐了出来。
      他咂摸了一下,心道这杨副管事是真想让他死啊。

      他又坐回书案后,专心盘算该用些什么药材食材给钟渐补补身体。
      想着想着他又记起白日里看到钟渐后脖颈上的青紫瘀痕,“啪”的一声,折断了手中毛笔。

      正在此时有人叩门,门外传来杨副管事的声音:“司先生?”
      慕清寂黑浸浸的眼珠儿盯着门半晌,眼底浮出古怪笑意,他起身开门:“杨管事怎么来了?”

      杨副管事说明来意,府中有些门客听说了他孤身救下长水君夫人的事,十分敬佩,想与他结识。故而一群人摆了美酒,请他过往一聚,不醉不归。
      “听说司先生身体不适。”杨副管事为难道,“只是他们盛情难却,您不如去露个面?酒都是好酒,适当饮些也不伤身。”

      慕清寂说好,跟着杨副管事到了一处空旷演武台,旁边倒是摆了不少酒食,不过相比之下,三五成聚的那些人眼底不加掩饰的恶意要更引人瞩目些。
      月光泼洒而下,台边整整齐齐的兵器架上寒光流转。

      杨副管事似乎听到这位司先生清清淡淡笑了一声,莫名背后一寒。
      “谢各位盛情。”他披着素色外裳,眉眼压着霜白月光,笑不达眼底,语调却透出几分真心实意,“我今日不大舒坦,要不我们快些结束?”

      如果不是要等这群傻*,他早就偷偷翻去季园照顾钟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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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司终(已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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