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倾忱

　　第五十九章走很久终于看到原点
　　我想，段简万万想不到，听到他的坦白，我会是如此的反应。我发誓我的感谢绝不是虚伪或搪塞，我是发自肺腑的，我要感谢段简，没有在我嫁给他之后再把这张纸交给我，我要感谢段简，没有在苏忱发生任何意外之后再把这张纸交给我，我要感谢段简，没有将它藏匿起来，终此一生，都不交给我。
　　“夏夏，我总是认为，如果我能让你安心的过上更好的生活，那么这件事也许就算是善意的谎言，老天爷不会怪我的。可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特别是看着你那么受煎熬，你的魂不守舍，让我彻底崩溃了。我知道我错了，这么下去，我觉得我是先疯了的那个。这个信封在我怀里放了很久了，每一次出门时我都下定决心要交给你，可最后却退缩了，我舍不得，夏夏，我很舍不得……”段简说了那么久，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全身心的在听他讲话，他的手攥着方向盘，微微颤抖。
　　我贴过去抱住他，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喘着粗气，我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我说：“你别这样，我一点儿责怪你的意思都没有，我敢说，要是换成苏忱那个王八蛋，那他拿到这张纸的三十秒之后就得把它销毁喽。段简，你值得一个更好的人，宁宁也值得一个更称职的妈妈，应该请求原谅的是我才对，我让你们失望了。”
　　段简慢慢坐直身子，他想伸手摸摸我的脸颊，但手只抬到一半，忽然放弃了，无力的垂下来，落在腿边。“上去吧，苏忱病了，你应当陪在他身边，这样你也放心些。”
　　“谢谢，段简，谢谢！”我主动去抓过他的手，紧紧握住，使劲捏了捏。
　　我迫不及待的打开车门，一只脚刚迈出来，就看到站在眼前的柯奇，冷眼望着我，我吓了一跳，叫道：“你干嘛，哪有你这样的，看见了就干脆打声招呼，这么悄无声息的是什么意思啊！”
　　“我是想打招呼来着，可是走过来正看到你们俩搂搂抱抱的，我再敲窗户未免就不合适了吧？”柯奇言辞不善。
　　我猜他是恰好看到我安慰段简，误以为我俩是在他兄弟家门口秀恩爱，难免觉得恶心。我噗嗤乐了，斜着眼睛看柯奇，他颇感莫名其妙，按照我的性格，这个时候必然顶撞他甚至破口大骂才对。“柯奇我发现自从苏忱生病你就越来越刻薄了，索性你俩结伴去看心理医生吧，说不定人家还能给你们打一折扣。”
　　我讽刺他，他反倒笑了，扒拉着额前的头发，随手往楼上一指：“您上去吗？”
　　我瞥柯奇一眼，转身向段简说再见，段简点点头：“嗯，自己小心点儿，怀着孕呢，心里要有分寸。”
　　“好，开车注意安全。”我给他微笑，将车门关上。
　　段简的车子还没走远，我已经忙不迭的往楼上跑，柯奇在后面追我：“嘿，你干什么，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着哪门子急呢！”
　　苏忱租的公寓不大，客厅里乱七八糟的，来给我和柯奇开门的魏怡，穿一件棕褐色的大长裙，嘀里嘟噜的跑过来。“呀，陆夏姐，你来了！”她双目放光，惊喜万分。
　　我眼神早就绕过她，急切的往卧室的方向眺望，这里我没来过，判断不出苏忱究竟在哪间屋里，但客厅内的两扇门都关得严严的，密不透风。我回头问柯奇：“他在哪里呢？”我发誓我是强装镇定的，其实手心出汗，头皮发木。
　　柯奇先我一步走进去，指着靠右面的门说：“那里呢，固执得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几步走到近前，推门而入，床上的人毫无反应，依然闭着眼睛躺着。我挺着肚子，打着晃到他床边，对他说：“嘿，醒着呢还是睡着呢？”
　　苏忱猛的睁开眼，难以置信的盯着我，仿佛我是星外来客，不该降落在地球上一样。“这意思是醒着呢？还发烧不？”我凑过去触触他的额头，虽说不是滚烫，但体温大概也不低。
　　“吃药了吗？”见他不答话，我又问。
　　苏忱侧过身转到另一个方向不看我，声音低沉的说：“没事儿，你回去吧。”
　　柯奇和魏怡也跟着走进来了，柯奇站在后面，背着手不说话，魏怡叽叽喳喳的说：“哎呀忱儿哥，你别这样了，你……”
　　“又是你打电话把她叫来的？”苏忱翻身坐起来。
　　“不是，真不是。”魏怡连忙的解释。
　　柯奇打断她：“行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这儿够热闹的了。你去厨房看一看，让那个阿姨也回家吧，我看这局面也没人有心思吃饭了。”
　　魏怡还不肯走，叽里呱啦的又说：“那陆夏姐好不容易来了，你轰她走干什么，忱哥，我就不信你不想她来呢。”她说完，朝着柯奇撒娇般嘟嘴叫道：“我也是为忱哥好，怎么了？”
　　柯奇皱起眉头，瞪着眼睛说：“有你什么事儿啊，走人！忙你的去！”
　　我瞧出这两个人苗头不对，魏怡一出去，我就嬉笑着问柯奇：“什么情况？谈恋爱呢？”
　　“闲心挺大的哈，还想知道什么？”柯奇佯装恼火的问我。
　　“没了，没了，别生气，随口一说的。”我一边说话，一边看苏忱，他始终低着头，我们这里的打闹，他就像没听到一样。
　　柯奇退到门外，对我说：“我先把门关上，你们聊聊吧。”
　　“不用，让她回去。”苏忱决绝的说。
　　“回去干嘛？筹备婚礼啊？我嫁给段简你就那么高兴啊？既然这样你还不好好保重身体，到时候我邀请你来吃酒席啊！”我故意逗他，就想着哪个时候把陆泓羽的器官捐献协议给他看更好。
　　“陆夏！”柯奇喝止我胡言乱语，怕我刺激到苏忱。
　　我不理他这茬，接着问苏忱：“你的药呢？喝了没？赶紧喝了，我这婚期快到了，你得抓紧康复了。柯奇，他的药呢，你给我拿过来。”
　　柯奇几秒钟后手里拿着几个小塑料袋回来，他们真是用心，都分类标好了种类和服药时间。我全部倒在掌心里，递到苏忱眼前，命令道：“张嘴，麻利儿的！”
　　他一抬手把药推开，药片顿时洒落一地，柯奇恨恨的发火道：“苏忱我告诉你，有本事你就别吃药，反正医生说了，你这病再不好直接就感染性心内膜炎了，到时候咱们也别治，不就是个死嘛，我知道你不含糊！”
　　“你回去吧，你在这儿我心里烦，等你走了清净了我就去医院。”苏忱沉默片刻，不容置疑的说。
　　“那好，那我走了。”我想都没想，扭身便走。
　　走到门外，我一回头，正看到苏忱颓然倒回床上，我慢悠悠的又踱步回去，对柯奇说：“你再给他另拿一份药，地上的没法吃了。”
　　柯奇还没来得及去呢，我也没有避讳他，而是笨拙的弯下腰，不顾横亘在我和苏忱之间的大肚子，霸道十足的吻上他的嘴唇。苏忱慌了，手忙脚乱的躲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自顾自的吻完，拿手背胡乱擦擦嘴，意犹未尽的说：“太干了，口感极差，下不为例。”
　　苏忱和柯奇都是目瞪口呆，特别是柯奇，眼珠子几乎掉在地上，他拼命咽着口水说：“那个，人还在呢，我还在呢，你也太疯狂了吧？”
　　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眼眶，我却抑制不住的想笑，想笑出声来。“苏忱，你他妈的，为了让你活命我把我弟弟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都给你了，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你他妈的对得起我吗？你他妈的对得起陆泓羽吗？你就应当被绑在道德的十字架上受鞭笞，还他妈的这么多人前呼后拥的照顾你呢！我宣布，从今天起，都给我滚蛋，谁都不许管你，让你姐我好好收拾收拾你！”我摩拳擦掌，眼泪顺着翘起的嘴角往下流。
　　苏忱好似听懂了一些，只是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坐起来，胸膛一起一伏的，想问什么，可能却没想好如何开口，所以撑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抓着床单。我单膝跪在床上，这样才能跟苏忱挨得更近，我说：“发烧糊涂啦？讨债的来了，而且是连大带小，你还不迎接一下？最起码也得简单拥抱吧？”
　　“你别哄我，你别哄我……”他嘴里嘟囔着，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身子完全倾了过来。
　　我怜爱的抓挠着他的头发，他把头抵在我的肚子上，也不敢用力，虚放着，还是不停的说：“别糊弄我，你可别糊弄我……”
　　“傻了吧唧的，你怎么做爸爸啊！”肚子里的宝宝突然动了动，撞到苏忱的前额，他身子一震，接着很好奇的打量着我的肚子，好似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几次举起手，都没敢去摸一摸。
　　我往前腆腆肚子，豪气的说：“怕什么啦，把手放上来吧，想一想，以后你发脾气时说不准还会踹他两脚呢。”
　　他乐了，不过还是紧张兮兮的，张开手掌，比划半天，总算找到自认为合适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把手搁在我的肚子上。我眯着眼睛对着他笑，苏忱从左到右来回来去的摩挲着，脸上的表情愈加温柔和放松，我们都不忍心打扰他，静静的等着。苏忱终于抬起头，冲着柯奇呲牙笑道：“我儿子。”
　　这个晚上我没走，留下来陪苏忱，他还处在惶恐之中，总以为我跟从前一样，是因为他生病了，才肯暂时回来，等他稍有好转，仍会消失。我把陆泓羽的器官捐献协议拿给他，他很认真的读了两遍，我对他说：“一张纸可以改变那么多事，好笑不好笑呢？因为这颗心脏，我对陆泓羽一直感到愧疚和自责，不能原谅自己。对我爸妈更是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那么逼他们，让他们做出让步，让他们把儿子还在跳动的心脏捐出来，去救我爱的人，他妈的，真不是东西。可我看到这个，一下子就坦然很多，我还是对不起我爸妈，但对于我弟弟，我知道他不会怪我的，如果让他自己做主，他也会这么做的，他不会怪我的，我弟弟，不会怪我们。”
　　我依偎在苏忱的怀里，他还发着烧，手脚冰凉，我的鼻尖蹭着他的颈窝，忽地感到一丝冰凉，是苏忱的眼泪滑下来，落在我的脸颊上。我嘲笑他：“大姑娘啊你，哭什么哩，丢人死了。”
　　“我是段简，这个东西，看不完就得撕了，撕不完就得烧了，烧了还不罢休，要洒进大海里才行，夏夏，他是个男人，我是大姑娘，这话你说对了。”苏忱搂住我，亲了又亲。
　　“你知道就好，大妹子，洗洗睡吧，明天一早，太阳出来了就跟我去医院，甭跟我废话！”我爬下床，把床头柜上柯奇摆好的一小包药递到他面前，“喝了，赶紧的，然后去洗澡，一个小时之内上%床睡觉。”
　　趁着他洗澡的功夫，我给他换了更厚的被子，又钻进去帮他捂得热乎一点儿，内裤和睡衣送到浴室外面。他穿好衣服擦着头发出来，我早就擎着吹风机在门外恭候着呢，给他吹干头发，把他塞进被子里。“睡吧，明早我过来叫你起床哦。”我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盖上。
　　他不干了，撑着床嚷道：“你去哪里啊，你不在这里睡啊？陆夏你给我过来！”
　　“传染懂不懂啊，要想我睡在你旁边，自己争气点儿赶快好了呀，不要拿你儿子的健康开玩笑啊。”我捧着肚子，一本正经的危言耸听吓唬他。
　　果然的，他立即就老实了，委屈的瘪瘪嘴，说：“行了，那你去另一间屋子吧，明天想着买点儿消毒液，里里外外擦一遍就无菌了。”
　　我被他逗得不行，憋着笑从屋里逃出来，夜里我睡得也不踏实，偷偷起来到苏忱那里去了两次，见里面没有什么声音，想他必定是睡熟了，才蹑手蹑脚的回去睡觉。睡梦里被苏忱的一声大吼惊醒了，他大叫我的名字，连续叫了两遍。我拖鞋都没穿就往他的房间跑，苏忱已经扭亮了台灯，端坐在床上喘大气，见我进来，猛地扑过来抱住我。我怕他着凉，引着他躺回去，他自言自语道：“吓死老子了，我就说不能是做梦的。”
　　我心中难过，他是太不安心了才会这样，噩梦里都是妻离子散。我也躺在他旁边，枕着他的右臂，他把头扭过去，不情愿的对我说：“你还是走吧，我有病毒呢。”
　　“你睡着了我再走就行了，病人最大，这是对你的福利，”我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又说，“苏忱，我在你身边时从来没想过要离开，离开的时候呢也并没有认为真的离开了，回到你身边时又觉得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老婆，老婆……”苏忱喃喃而语，很快就坠进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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