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樱枫][枫岫/拂樱]飞雪回廊

作者:金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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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到荼蘼


      有道是男女为婚嫁,六礼是常仪,若是在寻常人家,备齐六礼迎得新娘子过门,方以遂秦晋之偶,两人虽为同性男子,比肩偕老的真心却是毫不逊色的珍之若重,只因方外闲人图一个安宁清静,不愿外人打扰,两两商量后便将仪式流程精简一半,拜堂后直接进洞房合卺礼,心心相映足以证明一切。

      枫岫素日不喜麻烦俗务,准备婚礼的大小事务都交给男人全权打理,转眼又过半月光景,绣坊派人送来喜服礼冠,手工针脚精细周正,男人爱不释手,献宝一样地捧到枫岫面前。
      却见他兀自愣愣地站在院子角落里的一棵樱花树下,微微仰头繁花满溢的枝桠,目光穿透斑驳的树影,亮得有些瘆人。
      “四月园林春去后,折得花枝犹在手。”

      音如琳琅盈盈满耳,却是掩不住的怅然有怀感物兴思之意,男人只当他担心残败春景坏了婚礼的吉祥喜气,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安抚道,“院子里的樱花树都是东海的品种,花期可以延长至四月中末,足够绽放到婚礼结束,你只放宽心调养身子,其余杂事无需牵挂。”
      言下之意,天塌下来有他扛着,自己摔下去有他接着,这厚厚暖暖的宠爱呵护,如何不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溺?
      枫岫接过绣衣看了看,只觉手感紧密挺括,毋庸置疑的上等好料,掀开领口却是一愣,“枫樱”两个小篆绣字赫然入眼,金色丝线纤纤勾走,阳光下更显镂金屈玉烂然毕目,真是好看,不舍得用的好看。
      手指反复摩挲,珍惜眷念之意溢于言表。
      男人将他搂进怀里,柔声道,“都说枫樱是错季绽放,天涯两忘,我是不信世俗的这些鬼话,你看这满院的怒樱红枫,是造物的奇迹,也是天地的示意,你我注定白头相伴,少了谁都是宿命的缺憾。”

      到了婚礼这日,正是阴阳天气三合的吉日辰良,拂樱斋内灯烛辉煌,赞礼婶子和主香公公就位喜堂,虽无宾客盈坐谈笑风声的热闹,安静简洁中依然不失隆重。
      吉时即刻,枫樱两人从主客房间款款走出,一模一样的大红礼服,一般如火颜色的耀眼夺目,并肩玉立喜堂正中,左边英华逼人,右边眉目如画,在场众人皆觉眼前一亮,正是天生一对的两片拼图,嵌在一起才完美好看。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升,拜!升,拜!升,拜!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认真遵守赞礼公公的喊声而虔诚动作的两人,举手投足间是此生从未有过的端正坚定,笙管笛箫热闹,大红深衣吉祥,都比不得一颗真心歌吟的誓愿,圣洁芬芳,情意绵长。

      拜堂仪式完毕,小儇捧花烛导行,两个垂髻童子是男人从邻居家封了大礼红包“请”来的,看着两人一身相同服饰打扮,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与惊叹。
      男人却视若无睹,单手执着彩球绸,伸出一只手握住枫岫的手腕,食指扣进掌心里一阵窸窸窣窣。
      经过这半日折腾,枫岫有些神困体乏,此刻被他古怪举动一个激灵,心生警兆,完全清醒过来。
      有什么话不能进屋说,非要搞这些小动作?
      三个字的力道轻柔如流水,润物无声地留下痕迹,在他四十五年的人生里,无法消磨地多了一个他。
      他捏了捏男人的手回以欢喜,男人低头抿嘴微微一笑。
      两心同,若同人世长相对,争作夫妻得到头。
      从这一刻起,世上再无慈光的天舞神司和佛狱的凯旋侯,只有一对平凡而真实的知心爱人。

      咫尺就是洞房,小童作揖道贺后嘻嘻笑着离开,枫岫推门一进屋子,正对眼前的便是墙上两个金边晃亮的双喜红字,平时朴素单调的床榻亦被了红绫鸳鸯的布幔笼罩,红光四溢得满室生辉,喜云盈盈,不禁有些不习惯的怔忪。
      见他满脸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口,男人拉过他的手走到桌边,拎起桌子中央早就摆好的白瓷酒壶,慢慢斟出两杯酒,“春风一杯酒,夜雨十年灯,等了这么多年,今日这杯后,姻缘薄上你我有名。”
      说完顺手拿起杯子递了过来,不等他开口,率先半杯咽下,举着剩下的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等他同样喝下半杯后交杯合卺,既是礼成,既是命定。
      不料枫岫却不着急,若有所思地摇晃着杯子,“还记得四年前的那个晚上,我们在寒瑟山房,你敬我的那三杯酒吗?”
      “和你有关的一切,铭心刻骨。”

      自揭疮疤皮连着肉的往事堪伤,也不过是情天逆旅上的磨折苦历,如今回头都付一笑,男人悠悠道,“从来不想刻意遗忘,重来多少次也无法改变的结局,但是我愿意相信,前半生的心痛换来后半生的欢喜,用新的结局完满我们的人生。”
      枫岫不置可否地抿抿唇,道,“我也有三杯酒要敬你。”
      男人一愣,只见他仰起头一饮而尽,一翻杯底,“这第一杯,敬你不食言,让我何尝有幸,又再见到了你,我这了无生趣的有生之年里,再次有了光。”
      不等男人反应,第二杯已经斟满,“这第二杯,敬你曾经知我爱我,今日惜我重我,这段日子你给我的,是我以前从来不敢想的奢望,是我一生里最美好的礼物。”

      新酒馥郁辛辣直烫肺腑,更遑论一口气两杯滚过喉咙,点点薄红飞上面颊,这一个踟蹰,男人按住他的手背,笑道,“这是做什么,一生中宝贵的新婚之夜,又不是要去打擂台,我是要省着力气洞房,可不想帮你的酒疯善后。”
      他自是满不在乎的轻松嬉笑,枫岫却听而不闻,抽出手又满上一杯,男人略有尴尬,又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见他眉宇间浮上一层凝重阴郁,已不复拜堂时的明亮欢喜颜。

      “这第三杯,敬你又一次骗了我,赐我一场好梦。”

      空空如也的酒杯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声音不大,却如重锤如巨斧,震得枫岫整只手臂都微微发麻,更是震得男人心头一颤,笑容登时僵在嘴角,“什么意思,酒不好喝吗,还是婚礼不对味,好端端地突然发什么疯?”

      枫岫不答言,从怀里掏出一枝花叶,绽放季节的樱花风华艳丽,极尽生命光彩,略有遗憾的是脱落了数瓣,几点稀零残蕊低昂在枝条上,已有花事凌迟之感。
      男人淡淡一眼瞥过,“初春夜晚风峭,吹落花瓣是常有之事,即是对婚礼没有影响,又何必纠结于此,坏了你我的兴致?”

      “当然不会有影响,这夜夜风吹,竟都是同一枝花叶上相同位置的花瓣脱落,第二天花树新生如初,根本就不会有凋零的那一刻。”
      枫岫漆黑的眸子直视过来,陌生的无底深渊也似,“四月园林春去后,折得花枝犹在手。若是花枝永生都只是时间消亡的障眼法呢?若是这段日子你我之间的一切恩爱欢好,都是同一天的不同重复呢?若是四月春尽,你却从没有回来过呢?”

      也不知这几句话已经在他心中盘旋多久,一连三问如自割三刀,说到最后竟有哽咽之音。

      男人半晌说不出话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手腕却如金石般沉重,一动不动地握着。

      “发现了花树的破绽后,我才渐渐想明白,那颗解药,封住了我在见到你之前的梦境记忆,纵使我回忆起了全部的往事,却又迷惑和你重逢的过程。我不了解花树的特性,你们便借由种种不对称的信息来欺瞒我,想必你们也知道待四月底一到,这里的疑点便再无遁形之法,我猜,今日这交杯酒,一定会令我陷入更深的意识混乱。为了将我困在这里,你竟破费这般苦心。这段日子的同居相处,你更是处处体贴入微,照顾我无不温存细致。”
      说到此处,枫岫略略一顿,却是一笑,“四年前你也是同样,虽然一次又一次骗我,你对我,却也从来都不错。”

      听他抽丝剥茧淡淡道来,男人不禁失笑,“若是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你也不会去留意花树,明明你已经留下来了,竟是我画蛇添足,自作聪明。”
      最后,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原来太完美也是错。”
      嘴角挑起的弧度,是再不能自欺欺人的苦涩,枫岫木然道,“天命不可改,我跟你,注定姻缘薄上无名。”

      “天命可不可改,要看你如何解读。”男人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酒,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我遵守约定,我来见你,放下属于凯旋侯的责任,与你在南疆白首,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难道还不够吗?”

      枫岫道,“你一切都很好,可你不是他。”
      男人道,“我只会比他还好。”
      枫岫摇摇头,“我不在乎,你不是他。”
      男人断然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不是他,我为什么不能是他,这段日子你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我哪里与他不一样?”

      “你不是他,没有人会是他。”
      枫岫阖上眼睛,声音好似有玻璃渣扎到血肉里,“凯旋侯拂樱,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不会来找我,不会恨我,更不会爱我。”
      一滴泪晶亮地闪过,顺着瘦削的下巴滴落衣襟,洇湿的金黄色绣字黯淡成灰,是那亲手断送的昨日誓言。
      这三年荼蘼无望,活着又死去,他借疯狂痴傻做曲块,把往事酿成一杯一醉不醒的酒。

      “其实我早就该警觉,以拂樱对佛狱深入骨血的忠诚,再渡生机只会更加灌溉他的热情,可我还是心存侥幸,以为人总会改变,他也会改变,以为我像个傻子一样等了这些年,他必不会再负我。”

      枫岫情绪激荡,但口齿伶俐,一字一句轻重得当,更有跌宕节奏令人生出心荡神驰之感,“晨暮庸常的爱,抵死缠绵的情,腐朽彻骨的恨,都是我跟他一同沉沦的路,可如今,我居然什么都等不到!”

      一时说完,男人有些无以为对的沉默,“若是他疼惜你,走过黄泉血海也该来找你,他生前折磨你,死后又留给你无尽的痛楚,他为人这般冷酷,或许从未爱过你,根本不值得你浪费一生。”
      枫岫低着头,想起两人这一生各种错过遗憾,如今阴阳两隔,爱无可倾诉,恨亦无处讨伐,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若是清醒能获得幸福,世上就没有人出家念佛了。离开这里你还有什么,你又能去哪儿?众叛亲离的慈光吗,人人恨不能饮你血啖你肉的佛狱吗,还是那个除了冰冷的记忆,什么也没有的南疆?”
      男人递过来一杯酒,“接受属于你的未来,最光明的未来。”

      枫岫睁开眼,有些失神,透过水汽朦胧的泪眼看着他,那双漆黑深邃犹如无穷深海的眸子,曾经一度吞噬他的身心灵魂,如今栩栩可动,俱是旧时明月旧时身,带着宿命的必然,占据他的过去和未来。
      合卺酒后,缘定终身,动听的情话,蚀心的鸩酒,与君共醉千万场。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一只手绕过手臂,手擘相交着送酒入口,是不是只要这副躯体愿意给予,他必将回以最坚贞的凝视?
      是不是只要他肯爱他,这颗摇摇欲坠的心,就能因此得以安稳?

      握着杯子的两只手交臂而过之际,枫岫衣袖中突有银光闪烁,男人上身忙往后撤,却已猝不及防,一刀入腹。
      血如泉涌,男人抬起头,对上枫岫红肿晶亮的眼睛,“我跟他之间,爱也明确,恨也真诚,始终公平坦荡,即便绝望,也是我们彼此成全的道义,这一场虚假的希望,该结束了。”

      “夫妻到白头,却做不到陪我入鬼途,两心同,也没有勇气感同身受我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对我斩尽杀绝,还谈什么公平!”
      这一刀的位置准的惊人,男人倒抽一口凉气,却不死心,蓦地伸出手去,搭上他的衣襟,“你爱我的方式,太可笑了!”
      他手指蓦然收紧,扯得针脚一片凌乱细碎,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为什么誓言抵不过生死,为什么一度热烈凶猛如夏花的爱情,竟会在瞬间软弱凋败似秋叶?

      枫岫一双手哆嗦的厉害,却不松开,手中的匕首更刺进了数寸,几乎能听到骨骼肌肤破碎的声音,“旁观者的冷嘲热讽,这些年里我听得太多了,窥视内心试图摧毁我,可你们见证的,从来也不是真正的他和我。”
      “真正的你,用自私自负同时毁了两个人,用冠冕堂皇的爱包装了一场错误。”
      男人抬起眼,眼神阴沉中隐现狰狞,有种痛彻心扉的疯狂,“你的誓言,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你的爱,是一场残忍的谋杀,我宁愿你,从没爱过我。”
      “够了!”
      切齿冲出的两个字,濒临崩溃的边缘,“要是恨我就亲自来见我,死了就没胆量了吗,你可以轻松遗忘,但是我做不到,我必须活着,清醒地活下去,守住我们共同的记忆......”
      略略一顿,一字字道,“记住你的好。”

      “他说的没错,你真是痴愚。”
      男人粗糙的指腹,无所顾忌地擦着他的脸颊,势若摧枯地唤醒了这段日子每一次肌肤相亲的记忆,枫岫身形微微一颤,终是贪恋这点镜花水月的温柔,不曾躲开,却已知红日的轮廓荡翳渐明,燃烧所有的星辰。
      含了一口酒,他凑近男人唇边,舌尖抵住唇瓣缓缓分开,将早已经冰冷的液体送了进去。
      “这段日子,承蒙照顾,谢谢你。”
      视线里的手掌一寸寸消融无复影形,珊瑚珠串凉凉地擦过下巴,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却只有一缕风流过指缝。
      “再见,枫岫,或者,永不再见。”

      落子自杀,弃子争先,陷敌方于趋步难进拔剑四顾,挣得一线喘息的生机余地,寒烟翠脸上不显分毫,心中只骂他狠毒,剑伤刺痛也不顾不觉了,鲜血兀自顺着袍袖滴滴滚落,更衬得如画风致黑发玉颜中,为谁风露立中宵的楚楚动人之态。
      迦陵不知她作何打算,却明白面前敌手是前所未有的强大,接下来的形势变化严峻紧迫,握紧银枪在身后,锁定猎物的豺豹也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凝渊。

      凝渊却不在乎,目光在寒烟翠脸上盘旋,极尽狂傲嘲弄,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失望吗,其实你坚持到现在,已经高出我的预期,只不过一个人的天赋决定了他做事情的上限,你天生才低智浅,凭你拼死振翅飞上云霄,注定也只有一次次摔回原地。”
      “我的上限确实碰触不到你的下限,因为你根本毫无底线。”
      寒烟翠道,“残酷的童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嗜血的江湖,谁没有不堪回首的苦衷过去呢,难道就可以随便折辱别人吗?”

      “假大空的话讲给自己听,迷惑你那些痴愚的属下就够了,”凝渊轻蔑地打鼻子里哼的一声,“所以我说你成不了事,囿于世俗伦理的庸人,又怎能创造传奇?”
      “究竟是谁在以满口假大空的谎言振振有词,口口声声野心,踩着别人的血泪和尸骨,就能够走向辉煌吗?”
      鬼打墙也似的单一角色对话又回到了交流原点,寒烟翠怒道,“或许我真的无法创造父王心属的未来,我也根本从来不想这么做,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算情况再恶劣,我也绝不会一次又一次,抛下受伤的同伴独自求生。”

      话音未落,却见她身形闪动,直冲静立墙角金刚坚固的茧蛹,抬起手掌抚上,没有困局负计的寸步难移,是决心下定的警敏干脆,如惊风压劲草,风声不树,却切中要害。
      几乎是同时,迦陵手腕一抖,银枪斜挑而上,一刹那已离得凝渊近身尺余,直抵咽喉刺去。
      之前两人匆匆拆过几招,凝渊粗略摸清他的枪法路数,笑他不自知,游丝飞絮一般,闪避穿插在枪网中,并不出剑发招。
      一双眼更是黏在寒烟翠身上,见她双眸亮得格外专注,苍白的额头更是渗出汗珠,一转念已了解她有敛聚体内真气来搏掣茧蛹功体的用意,轻轻一笑,“果真急中有智生,可惜你根骨灵性不过庸人资质,就算得神谕天助,招式技巧上的增长,也难填补根基浅薄的短板,强行在短时间内催发周身内力,免不了反噬之厄。你生气自己比不上兄长,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反误了卿卿性命?”

      寒烟翠却不理他,掌心凝固也似黏贴着茧蛹,隔着灰白柔软的外壳,仿佛能感受到枫岫熟悉有力的心跳,这漫长时光里守护自己的力量,是断枝处突有妙笔生花,柳暗花明,新生活色,更是恍惚一梦,触目琳琅,终非己有。
      就算他终究融雪成水,从自己的生命里流走,她亦要捧雪为神,在寒冷中等他。

      想着他,想离他更近,她心中勇气蓬勃滋生,更加催动真元流注蛹身,不知过了多久,掌下人蛹皆无一丝反应,不禁有些着急也有些慌,体内真气更如激湍奔流回旋于峻岭之中,磅礴恣睢几欲溃决疯狂。
      那边两人缠斗不休,这边寒烟翠脸色倏然惨变,一张口便是一蓬淤血呕出,指甲死死陷入茧蛹表面,虽至绝境,却是能撑一刻是一刻的决不放弃。
      凝渊见状当机立断,双脚一错,竟反身击向寒烟翠。
      迦陵大惊失色,以急若流矢的速度挡住凝渊的攻势,枪尖如雨点似的戳下来,不给他抽身的机会,凝渊早已不耐烦,句芒双剑刷地出鞘,挟破天灭地之威,一招焚世邪焰,翻腕划出一道弧线,正正冲着迦陵天灵劈下。

      这一劈如排山压卵,亦如洪水压境,迦陵单膝跪倒,青砖被剑气斩裂一道缺口,膝盖陷进了地里,受了这既狠且重的一剑,虎口被生生震开,一行血滑腻腻地流出,却半步不退,亦是早已忘了生死。
      只清楚这是自己遇过最可怕的一战。
      剑枪相交,势若奔雷,雷声滚过之后,便是死一样的深寂。
      他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高举头顶的长/枪,对上居高临下的一双黑眸,“截至目前,这个游戏终于渐入佳境,越来越有趣。”
      迦陵道,“现在这个走向,就是你希望的吧,你料到她不会轻易放弃凯旋侯,只等她催动体内真息,一旦经脉爆裂,或是气脉紊乱,你便有可趁之机。”
      凝渊微微一笑,“我所做的,不过是将一只迷惘的鸟送回巢中,令一颗高贵伟大的真心,不再疼痛。”
      迦陵冷笑道,“如你这般邪恶无耻的人,我真是平生未见,更不能称你心意。”

      “哦,忠臣良将,不肯逆节,真令人佩服,可惜你不在她的选择之中,或者说,你不过是她用断既扔的一把刀,你就是下一个赤睛。”
      “这是个策略问题,杀你既然毫无胜算,投入再多成本也是徒劳,如此挑拨离间的手段,也太低劣了。”
      “你倒是和她心意相通,用你来牵制我确实是田忌赛马式的策略优化,可她压上自己性命也要救出凯旋侯,那便是情生情死的爱情问题了。你鞠躬尽瘁守护她三年,她对你可有对待凯旋侯的一半心?我听说,她先前为了拂樱,每天必去旧居思悼,而你碍于此人身份存疑,好意提醒小妹反被斥骂。我这个妹妹真是被宠坏了,不知好赖竟如此,骑着好马找劣马,被劣马摔得浑身骨头碎了,还要杀掉好马来陪葬。”

      一番话如琤琤琮琮的行云流水,翻腾变化出许多旧事,因为太过真实,比微笑还要令人喜悦,比悲惨还要另人伤情,迦陵忆起鸾仙海上那日自己所受的冤辱,心头像遭船底拖曳的重刑也似,渗出些酸苦的血腥味,当下咬了咬牙,“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行事岂能囿于儿女情长,守护侯三个字,是帝女的刀也是她的盾,是迦陵的责任和本分。”
      “真是折磨我的耐心啊,”凝渊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意味,“我再提示你一下,这一剑下去,她会来救你,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眼睁睁看着你死,单纯地目睹这一切发生。”
      迦陵道,“除了圣人能做到一视同仁,普通人总有轻重取舍,女帝如此,我也不例外,我不希望别人来要求我,也没资格去苛求别人。”
      “原来不是不关心,只是自知的懦弱。”
      听得他话中镕铸自成的坚定,自己的谆谆好言只当风过耳边,凝渊眸光轻动,冷冽如冰的眼瞳,折射出冷电般的杀意,“机会预备给有心志士,痴人只有一条末路。”
      此言一出,迦陵心知肚明,魔王子全力施为下,以自己拼尽十二分的功力,接得句芒一剑已是万中有幸,下一招如无奇迹,自己必死。

      他不怕死,滔滔乐流水,赴海无归期,大丈夫守死善道,风霜节冠,他年少从军保卫句芒红城,已然魂系佛狱无有出期,这些道理更是早早地明白。
      三年前的约定犹是掷地有声,他答应凯旋侯竭尽忠诚寒烟翠,守护侯三个字的责任和荣誉,只为一人一诺,佳人芳华如昔,天地终存明誓。
      当凯旋侯的风骨雕刻在铺红沙场的那一瞬间,也曾敬羡他英勇奋战,践现了战无不胜的自我,如今没能成就超越他的悍勇英名,倒成了背誓食言之辈。
      一念至此,顺着寒烟翠的方向瞧去,蓦地触到一双暖融融的眸光,其中紧张关心之意甚是真切,心头登时不能自禁,酸楚,苦涩,欢喜,火热,百感坌涌不休,这些年的倾心痴恋,终究泯然沧海,却没有后悔,只因为这一个眼神。
      为了这个眼神,哪怕刀山火海在前,自己也非去不可。

      他啪的一抖枪缨,枪尖指定凝渊,目光已是一派清明,“莫要多说废话,出招吧!”
      凝渊嘴角微撇,知道此招过后,若寒烟翠依然破茧无望,也只能任凭自己处置,而那浮沉心魔苦海里的拂樱,更是釜中鱼肉刀下绵羊,幻空之间的椅子已成囊中宝珠一般,不屑的神色里又多了几分冷淡,是成功者对失败者的漠然。
      周身杀气无与伦比的炽涨凛冽,他蓦地一侧剑锋,银光中似有血色流淌,间不容发之际,只听寒烟翠啊的一声惊叫,伴随一股凌厉气劲,挟化纳雷霆之势破出茧蛹,排山倒海也似吞没三人。

      凝渊挥出双剑,剑身被震得嗡嗡而颤,已然吃不住劲地后退三大步,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剑气催得烛火一阵儿凶猛摇动,乱作一团的橘光金屑在眼,隐约得见一个人,拦腰接住了寒烟翠倒下的身体,身材瘦削挺直,风尘颜色也无损他一分倜傥风仪。
      一看见这个人,寒烟翠眼中闪过一道欣喜若狂的神色,“拂樱,你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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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爱到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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