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晨雾

作者:景长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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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9 章



      吴邪一觉睡到了天色大亮,醒过来的时候,转头便看到了张起灵还在安静睡着的脸。
      在陨玉里不吃不喝了三年多,活死人似的日子让他的脸有些消瘦,因为晚睡,眼眶下方浮现着淡淡的青。
      吴邪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手贱地用手指戳了戳张起灵的脸,被张起灵眼也不睁地抓住了手,然后整个人被他抱进了怀里。
      吴邪的头被他按在胸前,有点难受,呼吸有点闷,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挣脱出来,拉起张起灵:“行了,起床去吃饭,你昨晚连夜回来肯定什么也没吃吧。”
      张起灵被吴邪硬拽了起来,睡眼朦胧地皱了皱眉,明显没睡够,却没说什么。

      去吃早饭的路上,认识吴邪的人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他当吴小佛爷当得久了,在人前就总是不自觉地装逼,虽然很好相处,但整个人就和那云遮雾罩的山一样让人看不透。他笑着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像是阴天的阳光,隔了一层薄薄的云,那笑意总不那么明朗。而现在他的笑容像是终于散去了那层似有若无的云翳,不仅不装逼了,还显出了点二逼青年欢乐多的德行来——嘴角那总是无知无觉涌出的笑意让他怎么看怎么像个没事傻乐的二缺。
      吃完饭后吴邪原本想趁雨停后的清凉天气出去逛逛,但张起灵又回去睡觉了。不知是不是早起没睡醒,他梦游似的又回到了吴邪的房间睡觉。
      吴邪无奈,只好一个人出去溜达。

      出门的时候他碰见了客栈隔壁的李伯,李伯今儿没去江上,而是扛了一扁担的秧苗,正要去插秧。
      李伯家主要以撑船为生,但儿子还在上大学,所以老伴平时也种种地增加点收入。今年金腰燕归来得早,依着燕归的日子掐算,就该是近日插种水稻秧苗了。
      吴邪小时候回老家虽然也跑过田间地头,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田间的春耕,他瞧着这雨后云天空阔,天地清凉,心情大好,一时兴起便打算跟着去帮忙。
      下田就得沾泥蹭土,李伯连连摇头:“哎,不行不行,你这小伙子,到底是城里来的,哪能跟着我们下地做农活,再说农活你也不会做的。
      吴邪锲而不舍地追上去:“您别看我这半年过得混吃等死的,其实我以前经常下地,真的,绝对有经验!”
      最后,他用正经真诚的眼神和故意混淆了的“下地”概念把李伯给说服了。
      于是吴邪就在令人心旷神怡的田园景色里带着他美好的田园劳作的幻想下了水田。

      只可惜,现实总是很骨感——才插了会秧苗,他就被蚂蟥给咬了。
      吴邪向来认为蚂蟥蚯蚓这类条形软体动物是一种十分恶心人的存在,所以他从来不用随地一挖就一堆的蚯蚓当鱼饵。
      此刻看到小腿上扭趴着的三条蚂蟥,吴邪顿时恶心得鸡皮疙瘩都暴了起来。
      更恶心的是使劲拍了腿还是没能震落这些东西,它们牢牢地吸附在他腿上,身体被血撑得胖起来,看样子简直吸血吸得如痴如醉。
      吴邪立时头皮发麻,“靠”了一声,也不管这些东西的吸盘会不会断落在伤口里,屈指三两下就强行弹落了下来,半个小腿立刻就鲜血淋漓——蚂蟥叮咬的伤口上有一种抗凝血物质,若不及时处理,不用多久就可以给你染出一番血流成河的效果。
      当地人对这种虫蚁咬伤司空见惯,李伯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呵呵笑道:“没事,用嫩竹叶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就行。”
      吴邪依言止了血。
      这点小伤完全不能挫败把受伤当家常便饭的吴小佛爷的劳动精神,他跑回镇上弄了一双水靴,然后回田里继续帮忙了。
      ……再然后他被水蛇咬了。
      冬眠过后饿慌了的田里水蛇,十分常见,胆小无毒,见人就溜。然而不知是为什么,吴邪的手才无意蹭了一下它尾巴,当即就暴躁了,张口就是一口。当然,咬完了就怂了,立刻溜了个无影无踪。
      这还没完。
      老天爷好像对他体验接地气的农民生活很看不惯似的,吴邪忽略掉手上的咬伤继续插秧时,又不小心碰到了一只蹲在田里眺望远方的癞/□□的屁股,癞/□□当即刷的一个后空翻飙出腺体内的毒液,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潇洒地跳走了。
      吴邪站在田里捧着中箭的手臂,满心愤懑难言——他娘的这一亩三分地里的幺蛾子怎么这么多?而且都和他过不去,专门欺负生人吗?
      这回李伯急了,赶紧过来查看,乍呼道:“哎!这是种毒□□,快快,赶紧回去擦点药,不然过不久皮肤就会烂的。”
      吴邪吓一跳:“这么严重?”
      “当然的,我们这里毒□□其实也不多,这种更是比较少,你怎么这么倒霉!你回镇上找小林,他那里有药。”
      吴邪欲哭无泪地看着慢慢开始泛红刺痛起来的手臂,觉得自己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吴邪回到镇上,去找李伯说的小林。
      那是个才20出头年轻人,吴邪也认识。这个小伙子人长得精神,对人相当热情,在杭州生活过,算吴邪半个老乡,所以吴邪平时和他混得还挺熟,然而,吴邪其实有点抗拒去他的诊所看病。
      原因是小林作为一个学西医的医生,对中医药却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尤其是湘西这边的苗族医药,没事就研究捣鼓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方,弄得诊所里常年飘着一种似是中药大杂烩放到消毒液里沤上十天半个月的猎奇药味。
      只是走之前,李伯再三叮嘱镇上只有小林医生的药膏才最有效,吴邪便只能去那里买药。
      他捂着鼻子一进门,小林一眼就看到他不正常的一块手部皮肤,顿时就乐了:“你被癞/□□撒尿了?让我看看是哪种□□。”
      吴邪把手臂伸给他看,对他幸灾乐祸的样儿十分无语,把抽出来的两支烟又塞回去了一根,自顾自地叼进嘴里点上,问:“据说有毒,多久能好?”
      小林让他先去冲一下水,摩拳擦掌道:“这说不准,你这有点特别,我刚调制了一种新的药膏,还没试过,敷上去可能要三天吧。”
      显然把吴邪当成了小白鼠。
      “……那行吧,药呢?”
      “稍等。”
      小林说完就跑进里间抱了个黑色罐子出来。
      人还没近前,吴邪就闻到了一丝怪异的味道,正是从那药罐里散发出来的。
      吴邪心觉不妙,警惕地盯着那罐药:“就这个?”
      “对啊。”小林说着就把罐子凑到他面前打开。
      霎时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非主流药味浓烈得直扑人面。
      吴邪近在咫尺惨遭荼毒,一口气上不来,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他后退两步撑着柜台猛地咳嗽,脸都绿了:“我靠,你这是药膏?!”
      小林莫名其妙:“不然呢?”
      吴邪:“……”
      他娘的这简直是生化武器!
      小林有着异于常人的味觉认知,否则也不会在常年怪味的诊所里怡然自得。他看到吴邪面带菜色的脸,还觉得无法理解,认真问:“你不觉得这药味挺让人神清气爽的么?”
      吴邪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时不知道他这是在调侃还是真觉得这熏得粽子都能诈尸的药好闻,觉得有点崩溃:“我能不敷这玩意吗?”
      “不行,这药膏很有效的。”小林说着就要往他手臂上抹。
      “别别别!”吴邪立刻缩手,“这味道我还真受不了,你就给我一管西药回去擦擦就行了。”
      “不巧,刚卖完。那个不如这个管用。”小林真诚地道。
      “……”吴邪沉默半晌,只好举了白旗,无力道:“你敷吧。”

      最后吴邪也就两指长宽的伤上被抹足了一片巴掌大的药膏,散发着这闻者避退的气味,一路猫嫌狗不待见地回到了客栈。
      鉴于他往前台一戳,立时就破坏了满屋老板娘用心熏出来的草木清香,让在客栈里准备就餐的客人们毫无胃口,老板娘于是就把他赶到了后院。
      吴邪想回房间,却想到张起灵也许还在睡觉,便只好无聊又凄凉地蹲在屋檐下抽烟,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
      一支烟还没抽完,楼上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吴邪抬头一看,正对上张起灵往下望的眼睛。
      张起灵视线一顿,望见了他手上敷得像癞/疮似的伤,皱起了眉,转身下楼。
      他走到吴邪身前,弯腰抬起他的手臂,闻到那味道,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怎么回事?”
      “被癞/□□的毒液溅到了。”吴邪交代道。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毒液?”
      吴邪道:“没事,敷了药就好了。”
      张起灵脸色忽然变得有点差,盯着他的伤,沉默不语。
      吴邪觉出点异样,问道:“怎么了?”
      张起灵没答话,好一会,才放开他的手,问道:“要敷多久?”
      吴邪把烟头扔了,站起来活动了下蹲得发麻的腿:“三天左右吧。”
      张起灵又皱了皱眉,看了眼他手上的药膏,简短地道:“洗掉。”
      吴邪一愣,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种奇怪而微妙的感觉,还不及细辨,看到张起灵眉头微皱的样子,他忽然就觉得多敷一阵子这恶心的药也挺好,于是煞有介事地说道:“那不行,据说这种□□的毒液不处理好的话,皮肤半天内就会红肿,第二天就会溃烂,可以烂到见骨。”
      说完,他凑近张起灵,把受伤的手搭他肩上,道:“还没吃午饭吧?走走,一起去。”
      张起灵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把肩上的爪子拍了下来,反手牵了他的手腕向外走去。
      吴邪莫名其妙地被他牵着走,“小哥,这是要去哪?”
      “山里。”
      “做什么?”
      “采药。”
      吴邪愣了一下,明白过来,问道:“比我手上的药有效吗?多少天能好?”
      张起灵淡淡道:“都差不多。”
      ……那还不是瞎折腾?
      果然还是嫌这味道太难闻了,吴邪心想。
      吴邪有点想笑,跟上他的脚步,还怕不够讨人嫌似的挨得很近。

      没多久张起灵就找到了一把紫褐色不知名的草药,回到镇上找药店捣碎,好死不死地又进了小林的诊所里。
      吴邪一时没注意,转头一看他已经进去了,连忙追上前去拉他。可是已经晚了,进去的时候小林一见要换药的人是他,顿时颇为心塞,垮着脸受伤地问:“我保证这药挺有效的,你不信啊?”
      吴邪一看晚了,正色起来张口便道:“不是,我当然信,不过我看你最近在研究草药,据说这个更有效,又简单,捣碎了敷上去就行了,一天就能好,我们就拿过来给你看看,如果是真的你不就能改进你的药膏了你说对吧?”
      小林信以为真,郁闷一扫而光,兴奋道:“真的?那你敷了之后告诉我效果!”他看那几根草的眼神就跟看到了宝贝似的:“太谢谢你了!”
      吴邪一摆手大方道:“你跟我说什么谢谢。”
      张起灵默然站在一边,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把手里的草药递给小林,对他微点了下头。
      诊所比较小,来看病的人却挺多,显得有点挤,张起灵陪吴邪站了一会,便到外头等着。
      吴邪换了药出来时,石板街上游人来往,他一下子找不到张起灵的身影。转了一下,才发现张起灵站在一处比较安静的沿江石阶上,正低头望着江水。
      吴邪微挑了下眉,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步,伸长了脖子往水里看去。
      江面上倒映着轻闲的天光云影,隐约有河鱼在游动。
      吴邪判断了一下——如果张起灵是在看云,那么他应该会抬头看天才对,他以前经常这样做,不是望着天花板就是望天,所以他一定是在看鱼。
      吴邪终于明白了之前心里那种奇怪而微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虽然几年前张起灵曾和他在一起住过几个月,但那时的他习惯性地不与人亲近,依然没表现出多少小习惯、兴趣和对事物的爱憎,吴邪以为他真的就是这么个简单到空白的人。而现在他在他面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自己对药味的不喜,还会在江边看鱼——这样的他,终于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吴邪嘴角翘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心情很好地和他一起低头看着水里的游鱼。看了片刻,他忽然很想吃鱼肉,于是他指着水里的两尾花鲢笑眯眯道:“这胖头鱼味道不错,适合炖汤,我们去钓两条回去吃吧。”
      不等张起灵表态,他就拉着张起灵往他平日钓鱼的那处水湾去了。
      钓竿只有一根,吴邪坐在岸边抛下钓钩,转头看了看张起灵。这人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发呆,看着水面似乎在想着什么,沉默而安静地陪着他。
      然而只是这样安静的陪伴,吴邪的嘴角就不自觉地弯起。
      很久以前,他曾觉得不在斗里时,和张起灵单独呆在一起实在是一件考验他扯皮闲聊能力的令人头疼的事,每到冷场时刻他常常无比怀念起胖子,虽然那死胖子无时无刻的不着四六,但好歹也贡献出了一大筐全程活跃气氛的包袱和笑料。
      不过到后来一起住了一段时日,慢慢的就习惯了,不再觉得尴尬。而如今,他甚至享受起这样静默相对的时刻——什么都不用说,只是知道对方在身边,就能感到一种平静的安心。
      吴邪三年多来第一次感到了全然的轻松。
      他在一种类似于重新活过来的喜气里开始默默地计划什么时候带上张起灵去找胖子小花他们一起喝酒,一块儿天南地北地瞎扯谈——他终于又涌起了这种纯粹的想要吃喝玩乐的欲望。

      ……只可惜吴邪没能在这喜气里YY多久。
      手机在这个时候忽然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吴邪低头一看,脸色就以显而易见的速度黑了下来,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王盟听出了他语气不善,装作不知地“嘿嘿”憨笑了一声:“老板。”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吴邪觉得王盟这家伙最近尸位素餐,烦人的电话一周好几个,简直想把他的号码拉进黑名单。
      王盟为防被骂,三言两语地就把事情交代了:“就是上次提过的事,长/沙/岳/麓/区那两个盘口的那帮孙子最近都敢给我甩脸色了,账本也没及时交过来……”
      王盟所说的长/沙/岳/麓/区的两个盘口,是吴邪去年才收到吴家产业下的“喇嘛盘”,原先并非吴家的盘口,没啥特别的业绩脾气倒不小,在吴邪隐了半年后觉得货源紧张了,对吴邪这种半隐退的状态十分不满,被长沙别的“铁筷子”抛过来的橄榄枝撩得蠢蠢欲动了。
      简而言之——觉得自家Boss最近不给力,闹脾气了,想跳槽。
      吴邪弹了下烟灰,冷笑了声:“他们他妈的以为古墓和明器就像胡萝卜?遍地都有还拔完了又长?嫌老子没给他们提供菜地我还嫌他们只会拔萝卜呢,只会吃素还有胆跟我叫嚣。告诉他们做我们这行的要是只懂得挖坟卖明器这条路子就赶紧给老子滚蛋,好走不送。”
      吴邪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这类盘口再多散两个,吴邪都觉得无所谓。
      不过他想了想,自己也该回去看看了,半年多前就规划着找途径洗白吴家的产业,这些事王盟他们大多都做不了主,如果自己甩手不管,王盟怕是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他于是便转头对张起灵道:“小哥,过两周我们就回杭州吧。”
      张起灵低头看他,沉默了一会,淡淡道:“还不能回去。”
      吴邪疑惑道:“不能?”
      张起灵没有应声,视线缓缓掠过他手臂的伤口,又投向水面,没再言声。
      吴邪顿了片刻,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渐转苍白。他垂眼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嗯”了一声。
      他回过头继续钓他的鱼,没有再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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