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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非马
许知芸这么一闹,本来没多少人知道,但不知道杨莹珠这小姑娘是哪得来的消息,大嘴巴的直接把她受伤住院这事全都捅了出去。
许知芸打开手机对着满屏的问候消息哭笑不得,不过也正好方便她请了个假,教授那边批的特别痛快,诊所那边也是让别的人直接给顶上了。
她乐得清闲窝在家里,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何攸牧照顾的无微不至,虽然临回家那天被她妈妈大老远跑来训了一顿,是何攸牧千道歉万道歉才让何女士免得揍她一顿,主要是因为尴尬。
许知芸现在还记得她妈刚进门的时候看见何攸牧跟她一起出现的震惊,何女士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扫视,手里收拾好的行李袋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那之前何攸牧还系着自己家里唯一一件碎花围裙窝在厨房里做饭,站在墙角低着头不知所措。
空气诡异的安静了半晌才问出了句——“你们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倒也能理解,本来以为隔着大洋的人十年不见突然出现,突然见了还是在自己女儿家中。
看着何攸牧磕磕绊绊想要解释实在有些狼狈,最后还是许知芸大手一挥随便编了个理由,什么异国重逢,回忆往昔,反正把那些离奇的故事都隐瞒了遍。
除却自己被耳提面命说了几句,让她下次不要这么不长脑子不惜命以外,他们俩倒是没遭到什么别的骂。
留着人吃了顿晚饭,晚上好说歹说地才把人劝走了,他们这才消停下来。
不过她妈到走的时候都以为她冲进火场救的那个人是何攸牧,不过也没必要纠正,反正也没别的理由可解释,这个听起来还合理一些。
许知芸瘫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何攸牧从她身侧递过来一杯温牛奶,说是补钙,她接手以后,人就蹭着在她身边坐下。
两个人现在熟稔地像是结了二三十年婚的老夫妻,其实也可以这样算,毕竟连同那些倒转的记忆零零碎碎加起来估计也能到这个数。
挺奇妙的,这世界上有个人能跟她共享那么多莫名其妙,听起来像是疯子才能有的回忆,一个人既见证了你童年的出糗,又能陪你走到以后,最重要的是你们还一起经历的无数次的死亡,平行宇宙的概念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适用。
许知芸小口啜着牛奶,温热液体滑入胃里,带来舒适的暖意,何攸牧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然后又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在脸侧。
他们默契地没有再去复盘以前那样无数次痛苦的分别,人总是对于刨根问底这件事情太过纠结,一件事情发生之后非要百转曲折去寻求起因,小到原生家庭,大到物种起源,但找到了其实也没用,因为人是活当下的。
许知芸将空杯子放在茶几上,玻璃与大理石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侧过身,给了对方一个牛奶味的吻。
这个吻来得突然,却又理所当然,何攸牧只是微微一怔,紧接着面容都柔和下来,笑着回应了她。
空气中弥漫着牛奶的甜香,还有某种更缱绻的气息。
多说无益,及时行乐。
“咳咳,不是我现在回国我真怕自己适应不了,不是这两个半球季节不一样,我回去肯定得生病啊我这。”
许知芸往前走的步伐一顿,回头一个眼刀瞥的郑西衡身上凉飕飕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站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敢说了,还准备有往后退的姿势。
“郑西衡,你要是现在敢告诉我你要把飞机票退了,我不介意用火箭给你发射出去你信不信。”
大早起出门上班本来就心烦,还被教授差使来这送人,到地了才知道是郑西衡主动要求的,她气的想给人脸上来一拳,最后打后脑勺上了也不解气,这家伙从认识到现在就会给自己添堵,临了要走了还不放过她。
“不会不会,我这都到机场了我肯定不跑路,”
郑西衡慌忙开口保证起来,笑的十分谄媚,整个机场来来往往多少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都是要分别的人,他其实就是有点舍不得,但又不好意思说,这会儿把人惹毛了只能搓了搓手,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再说我还得回国做我那项目呢,要不然到时候申不下来经费我们老板肯定要把我踢出师门,我肯定不拿自己前程开玩笑是不是。”
许知芸抱着手臂看着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这就算是和解了,郑西衡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他太了解许知芸,知道这人是嘴上不饶人,嘴硬心里软,生气的时候就像只炸毛的猫,但只要顺着毛捋,就能很柔顺地给你个面子让你呼噜两下。
猫是可爱又迷人的生物,想要驯养一只猫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猫驯养主人还差不多。
“何攸牧呢,那小子怎么没来,我以为他听到是你要送我会恶狠狠地盯着我全程直到我登上飞机呢。”
“他走了。”
许知芸神色如常地将背包的带子往上拽了拽,细碎的发丝落在耳边被她又别了上去,说这话时十分坦然,倒是唬的郑西衡不敢接下去下文。
“啊?走了是什么……意思啊?”
“走了就是回国啊,比你早一天的飞机,半夜凌晨飞的,距离你call我间隔不到五个小时,也就是这一天之内我已经来了两回机场了,郑西衡,你知足吧,我能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朱晓鱼半夜的电话打过来根本没顾上时差,说是早就排好了的行程让他赶紧订最新的一张机票回国,宋淹走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许知芸这才知道对方已经从助理荣升成了新晋经纪人。
这人倒是走的洒脱,一封辞职信把一切交代的明明白白,硬是一点乱子没出,一切事情在她走后好像都重新回到了正轨,整个世界也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发生些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
也很正常,他们都是普通人。
许知芸这边发着呆,郑西衡这才注意到对方看起来真的是一副没睡醒起床气的样子,眼底下淡淡的青黑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无所遁形,郑西衡此时后知后觉地有点愧疚,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那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用你来送了,反正我之后还会过来的,到时候再聚不就行了。”
“好了好了,别再这跟我马后炮了,我人来都来了,我心甘情愿送我们大少爷走的行了吧。”
“那行。”
郑西衡又开始嘚瑟起来,刚才那点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愧疚烟消云散,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等我下次回来请你吃大餐,或者等你回国,到时候电话call我,我肯定给你准备个超带面的欢迎仪式。”
许知芸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群魔乱舞的场面,实在是有些不敢恭维,摇了摇头才说,
“无福消受,你能安生把你们的数据做好,下回让我看点好东西我就谢天谢地了。”
郑西衡哥俩好地又搂了下她的肩,絮絮叨叨地又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哎,你这人不要这么工作狂嘛,你要享受生活,拥抱自然,没事跟朋友聚一聚,出去吃吃饭,看看电影,看看剧,野野餐,不要每天三点一线就泡在你那实验室和诊所里,人生大好时光全都浪费了好不好……”
许知芸任由他搂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阳光透过机场的玻璃,落在脸上暖洋洋的,冬天快结束了,在郑西衡兴奋的比划当中她忽然意识到。
同时这一刻她又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珍贵,在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攸关的时刻之后,居然还能享受到如此平凡的生活,她觉得自己这算是赚了,而且是赚大发了。
她在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很眷恋和朋友相处的,甚至远比自己想象当中讨厌孤独,比如郑西衡的插科打诨,杨莹珠的胡搅蛮缠,她近些年来交的朋友大多都是这样的性格。
就像人年轻的时候志向远大四海为家,而老了之后却十分眷恋故土一样,她有时候想,自己也应该回去看看才是,现在看来也不是太难接受了。
郑西衡还在滔滔不绝,
“所以我说啊,你该多出去走走,那实验室有什么好的啊实验室,忙工作多没意思,你看今天这天气多好,等下次回来我带你去……”
他的话突然顿住,因为许知芸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知道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难得的温和,
“等我下次回去,就去找你玩行了吧。”
郑西衡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我可是记住了!”
登机提醒顺着广播传出来,这回是不得不走了,郑西衡收起玩笑的神色,郑重其事地整了整对方的衣领,
“真得走了。”
他说着,目光在许知芸脸上停留了片刻,
“照顾好自己。”
许知芸点了点头,推了他一把,看着郑西衡拖着行李跑向安检口的背影,许知芸忽然想起在某个循环里,他们也曾这样告别。
但不是以现在的身份,所以他会记得那些记忆吗?许知芸有时候也会这样想,但她没开口问过,因为其实记不记得都一样,郑西衡是个很聪明也很洒脱的人,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可以当做不知道。
就像那些纷杂记忆里,某个诊室的深夜落在她头顶的那个吻,她也当做从没发生过。
临到安检口,郑西衡又转了身,朝她用力地挥了挥手,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
许知芸就那样笑着回应了他,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破,他们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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