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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来者竟是程氏。
程氏满面风霜,眼下一片乌青,披风下摆有些泥点,显然是昼夜兼程,将将赶到此地的。
乍见母亲,陈妙之先是一惊,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尔后她终于反应了过来,扑朔朔落下一长串泪珠,涕泪交加地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娘!”
程氏见到女儿,先是欢喜异常,当将女儿搂入怀里时,又生起了一股带着委屈的怒意,她捧起陈妙之的脸庞,直视她的眼睛,略带怒意问道:“那个时候,我这样叫你,你还是头也不回跑了。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陈妙之呜呜哭泣着,先是摇头,而后点头,语无伦次:“娘,我也不想走,可没法子,我不愿困在宅院里一辈子不见天地。还有姨娘,她为我付出这样大心力,我不能辜负。”此时她终于想了起来,“对了,姨娘可好?大伯父有没有为难她?福月玉蕊儿她们可好?还有祖母,祖母还好吗?”
她这一连串的提问,倒是让程氏措手不及,脸色变得难堪起来:“都好都好,你三叔和赵氏成亲了,现在她是正经的主母了。”
“真的么?”陈妙之吃了一惊,“大伯父竟然同意了?”以陈宁的为人,断然不会允许这种有辱家风的事发生。
“自然是真的,”其中内情程氏也不便于陈妙之详说,只含糊其辞的答复了。
之后,她思前想后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至于你祖母……自你走后不久,就过世了。”
“什么?!”陈妙之只觉得晴天一道霹雳,震得她险些站立不住,“怎么好端端的,就去世了?是得了什么病么?还是,还是被我气得?”
“莫要胡说!你祖母那副样子,怎么能称作好端端的?她本就是行将就木多年了,撑到如今才过世,已是不易了。与你可没什么关系,”程氏第一时间就把女儿的罪过从里面摘了出来,不管如何,绝不能让陈妙之背上这么大的罪名。
陈妙之默默扳着手指算了一会儿,才愕然:“即便祖母是在我出走当日便驾鹤西去,到如今还不足一年,我尚在孝中,如何能成亲呢?”
提起这个,程氏终于控制不住,露出了满面怒容:“正是如此!我和你爹早就去信知会过袁家,不急这两年,好歹先等你和你爹都出了孝,再大操大办一番。那时你姐姐也在宫里站稳脚跟了,还能给你添些妆。”
“可谁知,他袁家,竟然悄悄操办起婚事来。如若不是他们添置东西过了我们家的铺子,被伙计们发觉了报予你爹。明日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出嫁了,我们都还蒙在鼓里。”
“什么?”陈妙之断然想不到袁家会做这样的事,尔后她福至心灵,将那空头嫁妆的事也串联了起来,“怪不得那些嫁妆都是些滥竽充数之物。”
接着陈妙之便引着母亲,去看了那些所谓的嫁妆。
在检视过袁家准备的嫁妆后,程氏的脸色铁青:“岂有此理!瞒着我们发嫁也就罢了,这些嫁妆,便是一般二般的人家,也嫌普通,他们竟然好意思拿来敷衍你。”
想到此处,程氏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斩钉截铁道:“原本我还想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或许还有什么苦衷,两家见了面,说合说合再说。可却想不到他们如此不把你放在眼里。这袁家,不嫁也罢!”
“娘,真的么?”陈妙之眼前一亮,她竟不意程氏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程氏点点头,爱怜地将陈妙之散落的额发拢至耳后:“娘只有你和你姐两个孩子,如今你姐姐去了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我膝下只剩你一个。原本想着你过得好就好。可那袁家,也太过分了。他既然如此瞧不起我们陈家,那有何必委屈你非要嫁过去?”
陈妙之欢喜不已,原本还想着怎样从袁家逃婚,没想到居然有了正儿八经的由头,可以直接由父母出面,阻了这桩婚事:“好好好,好极了。我这就和您回去。”
程氏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此事虽然我们在理,可你也不能露出这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凭白叫人抓了把柄去。”
一旁的香浮也按耐不住,开始告状:“夫人,您是不知道,姑娘在这里受了不少苦楚。那袁家的姑娘,真是个不好相与的。咱们的六姑娘和她一比,都慈眉善目起来。”
程氏本来还要说香浮几句,叫她不许这样说主子的坏话,可当听到寒冬腊月袁时宜把陈妙之关在小花园内,后来又下毒谋害的事后,脸色阴沉,浑身竟然颤抖起来。
她抓过陈妙之的肩膀,把她带至近前,上下仔细抚摸着,打量着,想要查看女儿是否康健:“我的儿,让娘看看,身上有伤吗?没冻出毛病吧?那毒药当真没咽吧?是娘错了,是娘不好,居然给你选了这样一户人家。”
程氏一面说,一面落下泪来:“是娘想岔了,原本想着这样世代的诗书人家,必定是讲理的。就算是要磋磨人,也不过是罚罚站,言语上挤兑两句。可谁知,这帮下作羔子,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比那市井人家都不如。”
陈妙之伸手,替程氏擦去眼泪:“娘,莫哭。我没事,既没冻着,也没吓着。那些把戏,可伤不到我。”
程氏一面哭,一面牵起女儿的手,带她往外走去:“和娘回去,这就和娘回去。这种腌臜地方,一刻也不要待了。”
与此同时,袁府内,小王氏有些忧心忡忡地问丈夫:“就这样不知会亲家,咱们自顾自把婚事办了,日后他们来追究,可如何是好?”
袁冀州半靠在榻上,身后有个丫鬟在与他捶肩。他闭目养神,闻言只漫不经心道:“婚事是多年前就定下的,如今人也已经嫁了,他们有甚可追究的?”
“可是……”小王氏咬了咬唇,依旧觉得此事不妥。可袁家一向是由袁冀州说一不二,他做下的决定,没人敢反对。
袁冀州缓缓睁眼,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莫慌,踏实办去。待明日成了亲,一切都尘埃落地了。”
想了又想,小王氏才将心中最大的担忧和盘托出:“可如今,陈七娘只一具身子嫁了过来,她家里为她准备的嫁妆,还没有着落呢。”
袁冀州坐直了身子,挥手让丫鬟下去,抚了抚须:“自然是要她家人日后送来,堂堂淑妃妹妹,怎么会白身嫁人呢?”
小王氏嗫嚅了半响,虽知丈夫向来最厌他人反驳,还是忍不住道:“可如果他们不愿给呢?”换做是她,就不愿意。被人骗了婚,难道还要上赶着送嫁妆过去么?
袁冀州的脸色微微变了,横了小王氏一眼:“他们不敢。”只要陈七娘还在他手上,那陈家二房自然不敢忤逆他。只是这个道理,自然是不能和妻子说明的。
小王氏低下头,心知惹了丈夫内心不快,尽管还是有很多疑问,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便在此时,袁府管家顶着一只乌青的眼,跌跌撞撞跑入了内宅之中,他不敢进屋,只在门外跪下,哭爹喊娘起来:“老爷,那陈家的二老爷,带了一帮人马来了!他们是连话都未曾多说两句,就开砸开打,还叫嚷着要见老爷您。”
听闻此言,小王氏吓得哆嗦起来:“这可怎么办?老爷,要不咱们先从后门出去躲躲风头?”
袁冀州却依旧平静:“无妨,他既然要见我,那我就去见他。”
说着,他站起身,抬脚就要往外走去。
小王氏心中还是记挂这个丈夫的,不免拉住他哀求:“老爷三思啊,那陈二爷这般兴师动众,气势汹汹的,犯不着上赶着和他硬碰硬。”这本就是自家做的不对,对方来闹,是占着理的。若是闹大了,此事被抖落出去,袁氏的百年清名,也要毁于一旦的。
袁冀州对小王氏的劝诫充耳不闻,只轻轻一拂衣袖,就此甩开她的手,朝外厅走去。
小王氏忧心忡忡又亦步亦趋跟于他身后,直到来到了分隔开内外宅的月洞门前,才停住了脚步。
陈宣此刻早就气急败坏了,他原本就不满意袁家这门亲事,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摆了他一道,竟没有商量,就擅自做主定下了婚期。
所幸老天有眼,在婚礼前让他们发现并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当他看见袁冀州顶着一张神仙也似的脸,云淡风轻从内宅出来,看到他非但没有一点愧疚,态度还很倨傲时,这股怒气,到达了顶峰。
他抬头一指袁冀州,下了命令:“给我打!”
底下人闻言却不敢动手——那可是进士老爷,真要打了,可不知后果如何。
陈宣见下人们没有动手,又再度高声怒喝一遍:“听不见吗?给我打!”
说罢,他自己也按耐不住,挥着拳头就往袁冀州跟前奔去。
王管事适时拦下了他:“老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既然袁老爷也出来了,您两先聊聊,把话说开了,兴许就好了。”
陈宣咆哮道:“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和这狗东西还有什么说头?当初要不是他家出了岔子,妙儿就不会——”
说到这里,他自动闭上了嘴。
王管事也适时使眼色,让周围的下人都退下。
袁冀州见到这一幕,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伸手做请:“亲家,何不入内一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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