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执守
白冽瞥了他一眼:“什么什么想法?”
“就是小五和里面那位……”白熠朝房门努了努嘴,“你之前在大殿上,在母亲面前,可不是这个态度。那般严厉,我还以为你坚决反对呢。”
白冽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常年冰封的脸上竟露出一丝极淡的无奈:“我为何要反对?”
“啊?”白熠一愣。
这一路上,白灼寡言少语,但银月好歹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尽管具体的事情没有过多透露,但是寒曦是如何伤成这样的,还是都明了了。
“里面那位,为了救小五,连命都可以不要。”白冽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看透一切的明晰,“光是这一点,就比许多空口白话强上千百倍。再说了,”她顿了顿,看向紧闭的房门,目光深邃,“你看小五那副模样,像是别人反对就有用的吗?”
白灼是最小的女儿,哪怕还有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从小也是在兄姐的骄纵下长大的,好在没有长成无法无天的性子,除了顽皮一些,倒也还算省心。
看着大大咧咧,但对于真正在意的事情执拗的很,决定的事,九匹马都拉不回来。
白熠恍然大悟,原来二姐当初在母亲面前的严厉,多半是故意做出来的姿态。
若她当时也一味维护,恐怕盛怒之下的母亲,派出来的就不止是他们两个了。
这未尝又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和默许呢?
“那……之后怎么办?”白熠问道,“母亲那边……”
自家母亲是最恪守族规的人,最大的阻碍便是在此了。
白冽叹了口气,沉吟道:“先救人,等人醒了,再说其他。”
她慢悠悠看了一眼白熠,“和那位过一辈子的又不是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皇上不急太监急。”
白熠见她把自己骂了进去,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憋着一口气,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
房间内,白灼依旧紧紧握着寒曦的手,将她冰冷的手指贴在自己脸颊上,拇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感受着指腹下的跳动。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银月来过一次,见屋里黑漆漆的,便把蜡烛点上了。
房门被轻轻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探究隔绝。
屋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相依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温暖而朦胧的光晕洒满床榻,将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药石苦涩。
白灼维持着那个姿势,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上半身几乎都伏在床沿,双手紧紧包裹着寒曦那只未受伤的手。
她的视线如同被住一般,注视着寒曦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不敢移开分毫。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恍然间,白灼回神,发现寒曦身上的血衣还没有换下,便准备先给她清理一下。
白灼松开寒曦的手,将她的衣衫尽数褪去,白皙的肌肤上包着薄厚不一的布条,尤其是上半身,几乎没有什么裸/露在外的皮肤。
她起身去盆架旁,温了些热水,浸湿干净的软巾,拧得半干,又回到床边。
拂开黏在寒曦脸颊的几缕沾血的黑发,她用软巾细细擦拭她额角细密的虚汗,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然后是脖颈、手臂、腰腹……避开那些狰狞的伤口,一点一点,将她身上干涸的血污和战斗留下的尘灰清理干净。
原本碰到这样冰凉滑软的肌肤应当让她心乱不止,可此刻她生不出一点旖旎的心思。
寒曦原本那身青衣早已被血浸透、破损不堪,不能再穿了。
白灼打开白冽准备的干净包袱,里面有几套素色的中衣。她选了最柔软的一套,开始为寒曦更换。
寒曦昏迷不醒,身体沉重而无力,白灼的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
当她终于系好最后一根衣带,寒曦虽然依旧昏迷,却总算脱离了那身血衣,整洁地躺在柔软被褥中。
寒曦静静的躺在床上,黑发散在脑后,有些发丝沾了血,黏在一起,打成一绺一绺。
白灼又将软巾湿透,轻轻拧了拧确定它不会再滴水,便坐在脚踏上,轻柔地用湿软巾擦拭着寒曦沾血的发丝。
“曦姐姐……你还疼不疼啊……”
刚问完,白灼又浅笑出声,“你看我这是问的什么问题,这么大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呢?”
“但你的修为很高,你可是六百多年的蛇妖,这些伤对你来说一定很容易就能痊愈的,对不对?”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黑发,有些出神,“曦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只是这偌大的屋内,并没有人能给她半分回应。
“若是……若是我不追出来,听你的话,留在酒楼里,会不会……你就不会受这样重的伤了……”
……
一连几天过去,寒曦依旧没有苏醒的征兆,白灼也就没有停歇。
对于寒曦的一切,白灼都亲力亲为。
按照白熠的嘱咐,伤口需要定时换药,她便学习了上药包扎的手法,虽然做得慢,但动作要轻柔得多。
白熠调侃她,寒曦昏迷着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动作不必这样小心翼翼,但白灼不以为然。
她解开寒曦胸前包扎的白布,伤口暴露出来,哪怕是缝合了,却依旧显得狰狞可怖,看一眼便觉得疼在自己身上。
白灼的心又是一阵抽搐。她屏住呼吸,用最轻的力道,将清凉的药粉一点点撒在在伤口处,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每一次触碰,她都会看看寒曦的脸,生怕弄疼了睡梦中的她,尽管知道她可能根本感觉不到这些。
寒曦无法吞咽,也就无法饮水,白灼便用干净的帕子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她干裂的唇瓣。
寒曦无法自主喝药、进食,白灼便将药含入口中,慢慢渡給她,再以同样的方法喂她吃一些好消化的流食。
做这一切时,她神情专注得近乎偏执,这些琐碎的照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天色由昏暗转为墨黑,又由墨黑透出熹微的晨光。
白冽和白熠中间进来过几次。
白熠为寒曦诊脉,查看伤口恢复情况,眉头始终未曾完全舒展。
“伤势太重,邪气入体,虽勉强护住了心脉,但何时能醒,全看她自身的意志和造化了。”他每次的诊断都相差无几,既没有恶化,也未见明显好转。
“世上竟然会有人练这样邪门的功法吗?”白熠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
白冽则更多是沉默地看着。
她看着白灼那双原本灵动的冰蓝色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原本饱满的脸颊也凹陷下去一块,整个人如同绷到极致的弓弦,好似下一刻就会断裂。
银月每每端来饭菜,往往原封不动地放凉,最后又被默默收走。
来回几次之后,她看不下去了,趁着白熠诊脉的间隙,凑到白灼身边,压低声音劝道:“白灼,你去歇会儿吧,哪怕闭眼眯一个时辰,吃顿饱饭也好。这里我看着,我保证,她一有动静立刻叫你!”
白灼缓缓摇头,目光依旧胶着在寒曦脸上,声音因缺乏休息而沙哑:“不用,我撑得住。”
“你这样硬撑怎么行!”银月有些急了,“要是你累倒了,谁来照顾她?”
白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固执的平静:“我不会倒下的。在她醒来之前,我都不会倒下。”
她伸出手,轻轻将寒曦散落在枕边的一缕黑发捋顺,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我要她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
银月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便也不再劝了,但还是会按时地讲饭菜送来。
……
门外走廊。
白熠拎着药箱走出来,看着银月无奈地摇头,就知道劝解失败了。
他担忧地看向白冽:“二姐,这都三天三夜了,小五几乎没怎么合过眼,也没怎么吃东西,再这样下去,那位还没醒,她怕是要先垮了。”
白冽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由她去吧。”
“可是……”
白冽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让她做着这些,她心里反而才能踏实些。你强行让她休息,她也无法安枕。”
白熠知道二姐说得有道理,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我去熬点参汤,好歹让她补充点元气。”白熠叹了口气,转身朝楼下走去。
“四少主,我帮你!”银月追着白熠走了。
白冽独自留在走廊上,倚着栏杆,望着客栈庭院中渐次亮起的灯火,眼神深邃。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若里面那位真能闯过这道鬼门关,或许……部族那森严的族规,也并非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毕竟,能毫不犹豫为白灼付出生命的人,放眼整个世上,也寥寥无几。
当然,这些话,现在还不能对任何人说。
……
屋内,烛芯噼啪一声轻响,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
白灼似乎被这细微的声音惊动,猛地睁开眼,抬头看向寒曦,见她呼吸依旧平稳,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伸出手,探了探寒曦的额头,体温依旧有些低。
她褪去外衫,钻进被窝,轻轻贴在寒曦身边,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
“你说结束了……可我们之间,还没开始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无声的哽咽。
“你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