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月间

作者:晏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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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尤玺,”戚初商刚要拉住尤玺衣袖,眉头陡然蹙起,目光落在他的肩头,“你跑路的时候……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什么?”尤玺不解。方才还在说谁缠谁,怎么忽然跳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脖颈突然一凉。

      尤玺僵硬侧头,垂下眼眸,只见一只白骨森森的骨手,正搭在自己颈侧。

      顿时两眼一翻,吓得魂飞魄散。

      戚初商无语骂道:“你再装两下试试?”

      他尤玺上房揭屋瓦、下地斗夜叉,怎么会被区区一只骨手吓晕过去?

      等了片刻,见尤玺还是没有动静,戚初商这才走上前细看,一看才发现,那骨手的指节竟已然掐入皮肉,渗出血丝来。

      于是她抬手,一把将骨手扯下:“行了。”将骨手随意扔老远儿。

      可刚一移开视线,骨手又悄无声息地搭回原处。

      尤玺的魂又吓飞了。

      戚初商试了两回,每次扯下,那骨手总是会趁她不注意,重新爬回尤玺身上。

      一次两次也便罢了,三四次还这样。

      戚初商耐心有限,攥住骨手狠狠掼在地上,泄愤似的猛踩几脚。

      “哎哟别踩!别踩!疼、疼!”忽然,地上传来一声苍老的哀叫。

      戚初商脚下一顿,往后退却半步,脚刚落地,便听到“咔嚓”碎响。
      是骨头碎掉的声音。

      那苍老的声音顿时从求饶转为怒骂:“叫你别踩别踩!你踩到我头了!你个眼睛瞎的!”

      戚初商垂眸,眉头轻挑,回头地上见一骷髅头正对她张口说话,样子诡异。

      当即二话不说,又是一脚踩下去。

      直接将骷髅头整个踩碎了。

      尤玺这时才上手摸了一把刺痛的脖颈,见掌心沾了血。听始作俑者刚还叫骂,于是对戚初商喊道:“踩!往死里踩!踩死它!我说刚刚怎么魂儿都飞了,像灵魂出窍,原来是它在作祟!”

      他尤玺怎么可能会因为几根白森森的骨头就吓得魂不守舍?原来是有东西在背后搞小动作,想将他的魂撕扯出肉身!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脚下骷髅头已经踩得粉碎,叫骂声却未曾断绝。

      尤玺循声望去,声音是从前方一口棺椁里传出来的。

      下一瞬,棺盖由里爆开,木头皮屑满天飞,一股恶臭袭来。

      戚初商赶忙掩住口鼻,尤玺慢了半拍,做了嘴上动作差点吐出来。

      “看爷爷诈尸吓不死你们!”

      等那具七零八落的骨头架子从棺中站起,两小只早已不在原地。手中瞬移符不要命地烧,唯恐慢一步便被追上。

      耳后还回荡着那骨头架子的愤怒咆哮,让尤玺默默又拍上一张瞬移符。

      “停、停……跑不动了。”终究是尤玺先泄气,拉住戚初商停下步伐,“那鬼东西应该追不上了。”

      戚初商思索一番觉得不安,总有预感他们的麻烦还在后头:“起来,我们还没找到祸事源头。”

      自宁采那儿得来的消息,说玉兰乡将有大患,到时妖潮若起,乡民必定会遭殃。大家多是寻常普通老百姓,是修士的寥寥无几。袁婶是其中之一,曾是修士,但数年前不知何故修为尽散,隐居在玉兰乡。白姨还在世时,与她最为投契,虽一人一妖,人妖殊途,平日里却常聊些仙门轶事。

      戚初商在她们二人的熏陶下,也听了不少仙门难以启齿的旧闻。

      “不行,我脚疼。”尤玺拉住戚初商不让走。

      “你怎么这么娇气?”戚初商蹙眉,举着夜明珠俯身,低头看向对方掀衣角露出的脚踝。

      “哦,”只一眼,便明白了为什么尤玺说脚痛,“你中毒了?”

      “还是你自身毒发了?”她问。

      尤玺也看清了自己脚踝上血管浮现出的黑线,四周皮肉发紫。他反驳:“我算过,今儿不是我毒发的日子。”

      他是药人谷造出来的毒物,自幼毒素缠身且有增无减,每每发作痛苦难当,有时夜夜都要承受毒素侵蚀身体的疼痛,但他对发作时辰向来算得准。

      “那就是提前了?”戚初商皱眉,觉得他累赘。

      “不会!”尤玺笃定了不是自身毒素发作。

      突然灵光乍现,脖子上的伤痕被他处理干净,他道:“是那死骷髅!它将尸毒种到我身上了!”

      “哎哟,那你活不了几日了。”戚初商惋惜。

      “说什么丧气话?少咒我。”尤玺瞪她,“我比你命长。”

      “你不过就现在年岁比我大,”戚初商嗤笑,“要是死在这儿,年岁便停了。往后你发生在你身上的,只有化作一具枯骨,与刚刚那具骷髅作伴……当然它可能还会上你的身。”

      “我死不了。”尤玺笃定,“剔除尸毒就好。”

      “嗯。”戚初商漫不经心,自顾自在乾坤袋中翻找东西。

      “锵——”

      一把大斧头赫然出现在戚初商手中,雪亮雪亮。

      “为了快点解决你身上这麻烦,”戚初商语气里透着无需掩盖的恶意,俏皮道,“我决定直接把你的腿砍掉。”

      “我不要!”尤玺大叫,“你从哪儿弄来的斧子?!”

      戚初商说话前斧头划过,尤玺拖着腿忙躲开。一个拼命往前逃窜,一个提斧疯狂在后面追着砍:“张二叔昨日上山砍柴时顺的!”

      尤玺逃窜且无语:“你别过来!”

      难怪今儿大早上张二叔满村嚷嚷自己斧头丢了!

      他还记得戚初商嬉皮笑脸去打听张二叔发生啥事儿了。

      敢情就是她干的事儿!

      ————

      陶若其实蛮沉默的,开棺的一瞬,其他人都不见了,她心头有过一丝慌乱。但看见清虚还在自己身边,便没那么慌了。

      而真正令她沉默的是,清虚睡着了。

      她不理解。这般危急关头,清虚居然还能睡着?真不怕有人趁他睡、要他命……

      于是她肘击旁人:“师尊?师尊,醒醒。”

      清虚惊醒,青天白日的光闪瞎了他刚适应地下黑暗的眼,他眯起眼:“天亮了?”
      随即环顾四周,“不对,这哪儿?”

      脚下是光洁的石砖铺满地,远处朱色宫墙,抬头蓝天白云,正是晌午时分。身前层层台阶通向一座歇山顶宫殿,还未看清匾额字样,便听到有人走来、与旁人谈话由远及近的声音:
      “自打公主向陛下自请去了西北封地,如今公主府在朝中的势力大不如前。”

      另一道声音尖细,训斥道:“朝堂之事,岂容你我妄议?”

      “是是,公公教训的是。”那小太监连忙躬身,先扇自己耳光。

      他们二人仿佛没见到眼前凭空多出的两人。或者说,是看不见,也触不到。身躯径直穿过清虚与陶若。

      陶若蹙眉。她还是大活人不?

      清虚给出答案:“兴许我们是进了哪个人的回忆。”望向刚刚被称为“公公”的人,“你读书多,画像也见过不少,可认得此人?”

      此言一出,陶若凝神细看,蹙眉更深:“前朝灵宪宦官之首,徐福进。”

      清虚颔首:“是他。”

      如此看来,他们是进了前朝人的回忆。那么先前所探的陵墓,恐怕也是前朝王侯之冢。

      不过他们并非附身于谁,而是独立的旁观者,无人可见,无人可触。他们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回忆终究是回忆,过往云烟,有的被铭记,有的被淡忘,有的早已湮灭,不留痕迹。

      “不过公主离京,倒也解了陛下一桩心事。”徐福进走在前头。

      公主府无主,京中上下不再提心吊胆,稍得安宁。身为一国公主,帝女之位,嚣张跋扈也好,骄纵也罢,也不该令帝王头疼,甚至生出忌惮。

      “往事不必再提。”徐福进不愿多言。如今令陛下与太子皆烦心的,又何止这一桩?这几年,陛下渐疏国事,沉迷巫术修仙,朝中事务全权交予太子。

      “公公,王爷已在殿内候着了。”台阶上有一人慌慌张张跑下来,向徐福进作揖,“陛下催您快些进去。”

      “走吧。”徐福进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场面未见过?只是这番皇帝过于心急了。

      清虚与陶若默契站在他们身侧,无人听得见他们交谈。陶若依据他们的对话分析:“若此时徐福进还没死,现在应是灵宪帝大限将至之时了。”幽朝史籍大多被保存在大周国库,市井间也有前朝轶闻流传。

      清虚点头:“不错。且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师兄师姐他们呢?”陶若担忧,“若是我们突然消失,他们会不会急坏了?”

      “怕什么?”清虚向来随性,“有卓佑那小子在,能出什么岔子?”

      “说到岔子……”他语气微顿,认真思索起来,“或许还真有一个。”

      “什么?”陶若急忙追问。

      却被清虚摆手打住:“哎呀无事无事,各有各的命数。有命进来,有没有命出去,全看自己造化。”

      一堆叽里咕噜的话说得陶若一头雾水。眼见清虚已经跟上徐福进,自己总不能在回忆中跟人走散,忙跟了上去。

      帷幕之后,还等徐福进站定,灵宪帝已经急不可耐地挥剑,剑锋直指跪在地上的亲兄弟。

      彼时头颅刚落,恰好滚到徐福进脚边,吓得这位老太监险些没把王爷的脑袋踢出去。

      陶若看过画像,一眼便认出被砍头的人是荣襄王。

      此时的灵宪帝老态龙钟,神情晦暗难测。论早年治世的声望,本可以成为一代明君,奈何晚年昏聩,连诛数位重臣,甚至一度想将远在西北的女儿召回。

      只因那位公主,修为冠绝朝堂,更通巫术诡道。

      他想让女儿为自己续命,助己得道成仙。

      徐福进与一众近侍费尽口舌,太子殿下也屡次进谏,劝父皇莫迎公主回京。

      好说好歹才令陛下将念头打消,不过最终并非是因为劝谏成功,而是送往西北的信被原封退回,公主的意思只有两字:没门。

      陶若读过不少前朝典籍,其中真真假假混杂,不过这位公主在她心中印象极深。

      世人并未留下她的名字,陶若所知,已是她能知道的全部了。

      灵宪帝赤足踩在光洁木板上,只一抬手,身边人会意,躬身拾起荣襄王头颅。他看向徐福进:“朕已经杀了。现在……”
      “可用你那阵法了吧?”

      直到最后,陶若嘴里只轻声道出一句:“……荒唐。”

      直到一名妇人从宫门外踉跄奔入,眼眶含泪。

      她似乎是荣襄王的女人。

      不过似乎不是正妻。

      陶若见她目睹靖襄王身首异处,泪滑落面颊,踉跄地扑上前去,抱住那已冰冷的身躯,泣不成声。

      她不免受这无辜妇人情绪影响,心头不禁漫上悲凉。

      帝王昏庸,臣子罹难,百姓流离,多少人流离失所,疾苦何其多。

      末了,陛下抛下一句:“荣襄王陵墓,按皇室礼制,好生安葬。”

      陶若倏然想起,前朝皇室陵寝中,陪葬者无数,最靠近墓主人的,往往是墓主人最亲近之人。

      那么他们先前所见那具阴木棺椁,恐怕正是这位妇人的。

      清虚从始至终神色淡漠。

      而陶若不久后,无意瞥见那美妇嘴角一抹突兀的笑,顿然不解。旁人看来,许是伤心过度乃至癫狂,可落在陶若眼中,那笑中里有解脱,有释然,有快感。

      她在解脱什么?

      释然什么?

      又在为什么而生出快感?

      她明明……也要跟荣襄王一起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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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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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星期前 来自: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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