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把蛊下给我的猫

　　少女的头歪着，半张脸陷入松软的枕头里，月光照在她恬静的容颜上，显得格外温柔。

　　季明煜不紧不慢地在桌边坐下，晶莹的水珠沿着嘴角流淌过滚动的喉结，最后坠入细白的颈子里，打湿了领口处的一片衣衫。

　　他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冰凉，这在他常年低温的身体里是不常有的，只能将此归结于此刻的心绪太热，连带手指都微微发着颤。

　　束发用的银杏链白光一闪，手中多了一个圆形的精铁小盒，盒盖上雕刻的六角形的花瓣被光芒一照，像是要活过来。

　　季明煜地将盒子推开一道缝隙，一股奇异的梨花香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同心蛊。

　　母蛊自他出生起就被种下，子蛊则在娘亲交给他的银杏链中。

　　功效嘛，也很简单。

　　无非是子蛊寄生的宿体会不可抑制地爱上母蛊的主人，对其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没有人告诉过他这种蛊要怎样培育，或许根本就无法培育。

　　据说是许久许久之前，一对相互倾慕的眷侣被族中长辈拆散，宁愿同死也不肯分开，自刎后执念所化。

　　所以也有一个别名，名为情人蛊。

　　因其背后藏了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民间有不少关于此蛊的传说。

　　沈易也曾多次在他耳边旁敲侧击。

　　毕竟这种蛊在痴心人眼里是能拴住情郎的风筝线，对染指垂涎之辈而言，便是能逐鹿天下的神兵利剑。

　　而他么，两者皆不是，只是一个没什么耐心的聪明人。

　　想要便去夺，有捷径便去走，他才不是什么高山仰止的圣人君子，会纠结得来的喜欢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喜欢的，便要握在自己手中。

　　一只翅膀透亮的白色蝴蝶从盒子张开的黑色缝隙里钻出，优哉游哉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像是一朵小小的花瓣，飘飘荡荡。

　　季明煜没给它太久的休闲时间，撇眼扫视床上之人，蝴蝶便扇动翅膀，飞扑而去。

　　然而在它即将扑入林瑾瑜眉心的瞬间，一只猫爪从她臂弯中轻轻巧巧伸出来，勾住了半空中的蝴蝶。

　　季明煜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林瑾瑜床前，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青，在他举起年糕的爪子，看清里面什么都没有后，彻底转成了锅底一样的黑。

　　他竟然忘了，林瑾瑜的床上，还有一只猫！

　　年糕睁着蔚蓝的大眼睛，滴溜溜同他对视一番，竟然没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可怖气息吓到，夹着嗓子“喵”地叫了一声，歪头往他手上蹭。

　　季明煜猛然转醒，劈手甩下年糕的爪子，如同避退洪水猛兽一般，逃似后退出林瑾瑜的房间。

　　但年糕已经不依不舍跟上来，围着他脚脖子打转，蓬松的大尾巴竖得高高的，如同一个鸡毛掸。

　　季明煜被它绊了一下，跌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脸上的表情至此还是扭曲的。

　　一双幽暗的眼睛从指缝中露出来，瞳孔已经化为沼泽般的墨绿。

　　年糕一无所觉扒拉着他的腿，喉咙里黏黏腻腻地叫着，想要上到他的膝盖上，但看出他不情愿，还在撒娇。

　　要杀了它吗？想取出蛊来，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

　　季明煜阴狠地看了一眼年糕。

　　他真的很讨厌猫，不仅是因为他身上的蛊虫，还有一些生理上的抗拒。

　　每当它靠近，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和喉咙都会不可抑制地刺痒起来。

　　第一次看见它时就觉得碍眼。

　　但，它是林瑾瑜的猫。

　　林瑾瑜会为了它做一些相当滑稽可笑的事，甚至连带他也一同被卷入奇怪的氛围，做出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举动。

　　“走开！”季明煜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低吼。

　　他从银杏链中取出一只蛊虫，屈指一弹，抛到年糕面前，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它时做的那样。

　　年糕伸爪接住，记吃不记打地舔入嘴里，连被刺激吐着舌头，连着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嚏——”

　　“嚏——”

　　它眼中盛着泪水，四爪如同两双筷子，焦急地左右互相绊来绊去，在院中急慌慌地跑来跑去，叼走屋檐下挂着的玉米，大嚼特嚼。

　　季明煜烦躁地抓了抓已经爬上红疹的手臂，取出一粒药丸服下，表情才缓和了些许。

　　年糕畏惧地看了一眼季明煜，爪子往前抻了抻，似乎还想过来。

　　季明煜抖落下来一只同方才入口一样辛辣味的蛊虫到它面前，它顿时停住了，十分不甘又委屈地昂着脖子，长长叫了一声：

　　“喵~”

　　林瑾瑜从床上醒来，闭着眼睛摸索自己的衣服，发现根本没脱，缓慢地睁开眼。

　　昨夜下山匆匆请来民间大夫，回来太匆忙，好险没昏倒在半途。

　　心中空落落的，小院外刚修复好的禁制又被破了，不用想，只有季明煜那个小魔头干得出来。

　　她哼哼两下，突然觉得少了什么，每每苏醒时腰间毛茸茸的一团去哪了？

　　“年糕？”

　　呼唤声穿破房门，直传到庭院。

　　年糕正躺在季明煜脚边，耳朵可疑地动了动，但没有回头。

　　它好不容易才拉近和季明煜的关系，瘫倒在地上露出肚皮，死乞白赖地不走。

　　季明煜没看它，也没有抚摸的打算，只抬起一双略微狭长的桃花目，看向破门而出的林瑾瑜。

　　林瑾瑜在看到年糕的一瞬间，表情松弛下来，她走到季明煜跟前，没好气道：“师弟蛇毒解了？这么精神，又坏我小院儿的禁制！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修好的，你下次来不能敲敲门吗？”

　　季明煜罕见地垂下眼帘，避开她的视线：“你听不见。”

　　林瑾瑜一边躬身去抱年糕，一边道：“那你也不能……”

　　话还没说完，年糕突然挪动了下身子，躲开她的手，往季明煜的方向不着痕迹地蹭了下。

　　林瑾瑜这才将注意力移到它身上。

　　年糕四脚朝天，肚皮上绒绒的白毛已经全部露出来，跟条小狗一样蛄蛹来蛄蛹去。

　　林瑾瑜倒抽一口气：“师弟，你这是给年糕下什么迷魂药了？它怎么成了这幅德行？”

　　她随口这么一说，却叫季明煜的心直接跳到嗓子眼，他手指微微收拢，语气平淡到刻意：“我不知道啊。”

　　林瑾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小魔头不知道的事还专门回答，也是奇了，难道是她开头那句语气太凶？吓着他了？

　　然而更奇怪的是，年糕被她抱在怀里，呈斜角远离季明煜时，喉咙里突然像小孩子般哭噎起来，四条腿不断挣动，想要从林瑾瑜怀中脱出。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在不久前发生过，不过那时年糕是怕季明煜，这时倒像是非要爬到他身上。

　　林瑾瑜一松手，年糕立马迫不及待地朝他飞扑而去，动作不着痕迹，就像是林瑾瑜直接丢到季明煜怀中。

　　年糕的头举得像一只毛刷子，疯狂地蹭季明煜的胸膛，往他身上的黑衣蹭上一层显眼的白毛。

　　它睁着宝石一样的眼睛，无辜地看向季明煜，像是在说：“这是林瑾瑜丢过来的，不能怪我主动。”

　　季明煜瞬间石化了，身体一动不动，屁股仿佛跟凳子长到一起。

　　林瑾瑜比他更甚，犹如一座聚沙而成的宝塔，被风一扬，只余一地粉尘。

　　“师弟……”林瑾瑜颤巍巍地说，“你老实交代，年糕这是怎么了？”

　　季明煜将紧攥的拳头递到林瑾瑜跟前，示意她张开手。

　　“什么啊？”

　　林瑾瑜疑惑地看向手心，登时吓得跳起，如同被烙铁烫到，把胳膊甩出残影。

　　“季明煜，你几岁了？小学生吗！”她又惊又怒，气得跳脚。

　　他放进她掌中的，赫然是一只黑色的蛊虫，指甲盖大小，背后长有双翅。

　　林瑾瑜谈不上怕虫，但也不想碰这种黑不溜秋带翅膀的东西，这会让她想到一种非常古老的生物。

　　年糕却是短暂地被吸引了注意，被季明煜单手放回地面后，立马追扑着蛊虫而去。

　　“它可能比较喜欢吃这个。”季明煜若无其事道，余光扫到天空中升起来的一缕青烟，像是看到救星，麻溜地站起身，“我去隔壁看看二师姐的伤怎样了。”

　　“哎你等一下！”林瑾瑜还没呼出口，季明煜就一闪身不见了。

　　所以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专门跟她的禁制过不去吗？

　　林瑾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帮年糕捉住那只在院里乱飞的蛊虫，递到年糕嘴边。

　　只见它粉色的舌头闪电一卷，双眸愉悦眯起，像是吃到了加倍猫条。

　　看这情形，俨然不是第一次了。

　　——

　　沈砚舟端坐在庭院中的炉灶前，慢条斯理地摇动一把竹扇，让扇出来小风助长火势。

　　整个锅子被火舌包裹，烧得黑里发红，袅袅药香顶得锅盖上下起伏，几乎压制不住溢散出来，

　　包围在天穹的透明结界晃动一瞬，一道黑色的人影走了进来。

　　沈砚舟早已知道来人是谁，眼睫未抬，淡淡道：“稀客啊，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季明煜站定在门槛，仿佛多踏入一步都嫌脏了鞋底，他脸上习惯性地挂上一抹假笑：“借你的血一用。”

　　沈砚舟摇着扇子的手一停，慢慢转过身：“怎么，准备亲自动手，对付沈易了？”

　　季明煜轻轻吐出三字：“少废话。”

　　沈砚舟嗤笑一声：“我倒是想借你，只是借你也无用，效力早就过了，否则我也不会受制于你。”

　　季明煜颔首：“不错，这几日你身上那股讨人厌的气息愈发淡了，想必你也想清楚关键所在，如何？”

　　沈砚舟用扇子点了点面前的砂锅，竹叶接触到滚烫的气浪，边缘立马发蔫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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