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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午后,宰相府正厅外的回廊下,几株晚樱落得正盛,粉白花瓣簌簌沾在青石板上,被往来仆役的皂靴碾出细碎的香痕。
户部尚书徐江刚递了拜帖,正由管家引着往内走,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转过身时,恰见季泽明一袭月白锦袍卷着风冲过来。这宰相府的嫡长子素日里总是从容不迫的模样,此刻却像是被什么急事催着。
“季少爷留步。” 徐江连忙出声,拱手笑道,“老夫当是谁,原来是泽明。这急三火四的,是要往哪里去?”
季泽明脚步猛地顿住,大约是跑得急了,胸口还微微起伏着。他抬眼看清来人,忙敛了神色躬身行礼,回应道:“进宫。”
徐江惊诧道:“什么?进宫?”
随后,转念一想,就明白他还是担心太子,便说道:“为了让李胤听话,大家都没有进宫你这是要干什么?”
季泽明低声说道:“所以就算是为了我自己,也想去看看。”
徐江见阻止未果,不由有些气急。
季泽明见徐江不再阻止,刚想要离开,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威严的声音:“明儿”
季泽明隐于那无人窥见的暗隅,满心无奈,缓缓阖上双眸,似是要将满心的复杂情绪都暂且封存。
须臾,他挺直脊背,转过身,朝着父亲所在的方向走去。
待至近前,他恭恭敬敬地躬身,声音虽平稳,却难掩其中的几分酸涩:“父亲。”
季克缓步走至他身前,声音不辨情绪道:“你是觉得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太子殿下,很可怜是吗?”
季泽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认为殿下的决定是正确的,”
季克望着堂下躬身而立的儿子,眉头微蹙,终是化作一声绵长的叹息,那气息里似裹着半生的风霜与无奈,在寂静的廊下中缓缓散开。
他抬手抚了抚颔下微须,声音沉闷,带着几分沙哑道:“是啊......”尾音拖得很长,“初时,谁不觉得行得端坐得正,才是人间正道?可这世间事,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随后,他喉间动了动,语气添了几分沧桑:“却不知,有些时候,纵是占尽了道理的‘正当’,未必能让黎民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啊......”
季泽明沉默了一瞬,然后,抬起头直视父亲,第一次反抗自己的父亲,直接说道:“坦率的讲,我无法认同。”
季克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季泽明顿了顿,继续说道:“扩张我们家族的势力,对于百姓的幸福有什么帮助呢?”
季克反问道:“那你觉得势力分散了,就会共生吗?”
季泽明没有说话。
季克继续说道:“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争吵。”
顿了顿,补充道:“政治不是要和百姓做朋友,而是有权势的人来掌握,来引导百姓。”
季泽明无可辩驳,换个话题,不死心的追问道:“那么和兵部尚书联姻也是维持权势的方法之一吗?”
季克没有否认,直接承认。
“父亲,” 季泽明深吸一口气,鼓起全身勇气,声音微微发颤,“那我不想,我不想联姻,我想和我喜欢的女子结婚。”
话一出口,他只觉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父亲的脸色,等待着那未知的风暴降临。
季克闻言,手中动作猛地顿住,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看向季泽明,眼中的威严与不可置信交织,仿若在看一个陌生的儿子。
“你说什么?” 父亲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季泽明被父亲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却仍硬着头皮挺直脊梁,再次重复道:“父亲,我不想联姻。这婚姻若只为家族利益捆绑,毫无感情可言,我实在无法接受。”
说完,没等季克说话,便退下了。
——
赵妍儿还没有放弃,今日她入宫专门请教罗内官。
赵妍儿和罗三瑥相对而坐,赵妍儿神情放松,而罗三瑥看起来神情焦灼,这放在谁身上不难受啊!放在宫外,这就是雇主爱上了媒婆,于是罗三瑥有些坐立不安。
赵妍儿凑近,低声说道:“我经常去宫外的书店,上次公主殿下就给了我几本宫里书库的书籍,还不错,可以推荐给你。”
罗三瑥点头,附和道:“您说过喜欢读书吧!”
赵妍儿没有接这个话茬,反而目光警惕,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缓缓凑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过说实话,我经常进宫的原因另有其他。”
罗三瑥的心猛地一紧,故作疑惑的“嗯”一声。
赵妍儿指尖互绞,垂眸半晌才抬眼,轻声道:“其实,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位我的心上人,其实他就在宫里,而且是罗内官你认识的人。”
罗三瑥的手顿住,等着她继续说出那个名字。
“是太子殿下。”赵妍儿道。
罗三瑥沉默着,没有说话,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妍儿看着罗三瑥呆愣的样子,五指在罗三瑥眼前摆动,惊诧的说:“啊?是被吓到了。”
罗三瑥回过神来。
赵妍儿双手托脸,有些苦恼的抱怨道:“每次都是有必要了,才会回答一句,现在连借口都懒得找了。”
看到有宫人经过,赵妍儿才意识到此时的姿势有些不雅,刚想要调整好坐姿,袖子不小心扫到了桌子,把扇子扫到了地下。
罗三瑥条件反射想要伸手去捡,李胤送的‘永恒之心’不出意料的露出来,赵妍儿‘咦’一声,目光落在手链上,对她说:“那个我也见过。”
罗三瑥慌忙整理好袖子,低头没有说话。
赵妍儿凑近她,八卦的说:“两个人各带一个,就算分开,最后也会重逢。”
罗三瑥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还有这种意义。”
赵妍儿调侃道:“连意义都不知道就收了礼物?”
“唉...” 她轻声叹了口气,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感慨,似微风拂过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看来也是和我一样不想后果的女人,居然会送这种礼物给男人。”
说罢,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扇子,那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划过扇边,脸上的神情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又似是对眼前之事感到无奈。
罗三瑥一如既往的保持沉默,只是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飘向何方。
自己也曾经对母亲让自己扮做男子感到愤怒,也曾经质问过母亲,她承诺长大后会告诉自己真相,只是还不等她长大,她和母亲就走散了,而自己好像也习惯了男装的样子。
至于李胤,他是自己生命中的意外....
暮色漫进临河的雅间时,李胤正临窗坐着。
案上的青瓷酒杯里,残酒晃出细碎的金波,映得杯身那几道冰裂纹愈发清晰。
他的指腹就那么无意识地摩挲着,来来回回,像是在数那些裂纹的走向。
窗外的船娘摇着橹唱晚,吴侬软语混着水波声漫进来,衬得他声线愈发沉:“看来朝堂乱成一片的消息,都已经传到这里了。”
对面的人点头。
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道:“因为原本定好的科举取消,现在大家都在说考生的一天就是从骂殿下开始到骂殿下结束。”
声音有种事不关己的幸灾落祸。
说话的人正是被李胤三顾茅庐的茶山先生,茶山先生本不想出山,耐不住这个混太子一天到晚的派人来打扰他闲云野鹤的生活,只好来看看他的热闹。
茶山先生问道:“现在还打算按照计划实行应试吗?”
李胤放下酒杯,指尖在案上轻叩,说道:“这场斗争已经开始了。”
茶山先生怂恿道:“这关系到殿下您的颜面,您不会认输吧!”
李胤没有说话,不过看样子,他决定要抗争到底了。
茶山慢悠悠的咽下一口茶,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缓声说道:“如果要是夫妻之间要论输赢的话,那么妻离子散是必然的结果。”
李胤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明白他为什么开始说‘妻离子散’的话题。
茶山先生解释道:“当然了,刚开始是为了纠正科举考试的弊端选拔所需的人才,但是现在,这场斗争的目的是胜利还是变革?”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胤开始露出思索的神情。
茶山叹道:“不忘初心就是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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