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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8
陈佳渡从梦中惊醒,突突的心跳撞击后胸,出一身冷汗。
看时间,不过十一点半,睡了一个多钟头,累得好似要散架。
她下床去洗手间掬一捧冷水洗脸,湿气重易回潮,她伸手抹一把镜面,擦出一块可以看清的地方,望到镜中自己两鬓细密的水珠一颗接一颗滚落至下颌,滴进洗手盆,神情恍惚,想到梦里陈佑民的脸,依旧模糊。
真自私,陈佑民,爸爸,就连难得出现在她梦里的时候都不愿意让她抱一抱。
走出卫生间,外面还在下小雨,陈佳渡推开半扇窗,微风得以进入,雨丝正好刮不进来。
镇上的夜晚和钢铁城市大有不同,无比安静,似天街小雨润如酥般,但是她的心得不到安宁,焦虑、悲哀,负面情绪像浪涌过来,一股一股,从里到外彻头彻尾浇湿。
她心里憋得慌,想抽根烟,然而鉴于近期贺江的督促,见效斐然,浑身上下都摸不出一包烟,望见对街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尚在营业,在上床睡觉还是出门两个选项中犹犹豫豫好半天,最终回房间摸到包里习惯性带着的Zippo,随意披了件外套就下楼。
光洁得可以倒出人脸的玻璃柜面下塞满五花八门的烟,品类繁多,陈佳渡看得头都晕了,最终要一包中某海的蓝莓爆珠,这个味道很淡,抽完身上也不会留明显的气味。
付完款走出店门,瞥见旁边有一口盛满水的大缸,上面飘着几点浮萍,底下黑黢黢的,隐约看见有几尾小鱼游来游去,时不时浮起冒几个气泡。雨天气压很低,换一口气又溜到缸底,不见了踪影。
浮萍这东西不好,没根没底的,只能随波漂浮,到哪里就是哪里。
陈佳渡无端联想到陈佑民离开之后的那段日子里,她跟安淑芝就如同浮萍,相依为命,虽然辛苦,但至少她们还有彼此,看不到未来的那段漫长季节,她知道安淑芝在的地方就是她的根。
倘若有一天安淑芝也离她而去了呢?她不敢再想。
“嗒”,“嚓”,清脆的一声,陈佳渡掬着手扣动火机,幽微的橘红映亮了她的脸。
伴随一缕烟腾空,好巧不巧一滴雨砸到她的鼻梁上,不过两三秒,雨势便迅速大起来,陈佳渡只得赶紧跑进便利店内躲雨。
柜台后面的老板递过来一包面巾纸让她擦擦,又看了一圈,很体贴地说:“是不是没有带伞,我借你一把,你先回家吧,等雨停了,你什么时间有空再来还给我就OK。”
“谢谢。”陈佳渡抬起头朝对方扬起一个笑容,把烟夹到手上,另一只手捻掉了发丝上的一滴水珠,刚才没仔细看,原来老板这么年轻,穿了件宽松的纯白色T恤,高高瘦瘦挺清爽的,看起来是在念高中的样子,估计是老板家的小孩吧。
“我还是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邢苏皱眉道:“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可停不了啊……”
“没事。”陈佳渡觉得这人有点心大,就不怕人借伞不还,她都不知道在学校里丢过多少把伞,把烟咬进嘴里,吸一下,第一口惯例不过肺,朝空中吐出来一个白色的不规则雾圈,“我不急。”
邢苏闻此没再多问,转而去里面给她搬来一张凉椅,让她坐在门口。
邢苏选的位置刚好不会被雨淋到,还很凉快,风吹进来,飒飒的,打从心底畅快。
雨一直下着,老电视播放的内容听不清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陈佳渡看他的店面布置得很干净整洁,问他是否是自己弄的。
邢苏很腼腆地回答她:“感觉有一个干净的店面,客人才更会有进来逛逛的欲望。”
陈佳渡认同地点点头,可能对大部分中年人来说无甚区别,但对于年轻人而言,绝对更青睐舒适整洁的店面,第一印象就会不错,很加分。
她看到邢苏把身后所有的货架也整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是个比较自律的人。
抽完一支烟,陈佳渡又点一支,邢苏看她手里的火机,“你这只好像用很久了。”
“这个?”陈佳渡晃一晃,唇角的梨涡有些灿,她把火机放到柜台上推过去。
邢苏拿到手上观赏,四个角的边缘被磨得浑圆,大大小小的划痕也不少,能够窥见主人对其的喜爱程度,想必不离身地带着。
陈佳渡说:“九九年生产出来的,千禧钛合金镀层,掉色了,记不清加多少回油。”
邢苏听罢,说自己恰好有一只千禧年生产的,双底层刻字的全银Zippo,特意托代购从日本带回来的,他正说着,指腹摸到机身上凹凸不平的一处,定睛一看,不由自主念出来。
“……陈家渡?”
“嗯?”
他抬眼望去,跟陈佳渡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仅一瞬,触电般挪开,把火机还给她。
“你的名字……很好听。”
她眨了下眼,拿走火机,“谢谢。”
不知不觉间抽完两支烟,陈佳渡动手要拆第三支。
邢苏见状没忍住提醒道:“烟这玩意儿还是少抽点吧。”
陈佳渡一愣,继续点烟,笑说:“我不抽烟还怎么买你的烟啊……”
“老板对来买烟的每个顾客都这么好心提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她的笑容在灯下浸得发光,耳垂一点银白细闪,都没有那头如瀑的金发显眼,随意挽起来放在一侧,曼丽柔顺,叫人傻傻盯着挪不开眼,待回过神来,邢苏的脸爆红,尤其是他头顶的灯光还特别的亮,看起来就更加明显了,像是树上熟透了,摇摇欲坠的柿子。
他手忙脚乱拿起鸡毛掸子打扫柜面上的莫须有的灰尘,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曼妙倩影,就差要默念一百遍清心咒。
腼腆的乖仔。陈佳渡在心里想,不好意思继续逗他,咬破爆珠,深吸了一口烟,蓝莓的味道四处流窜,转过身继续望外面郁郁的夜色。
邢苏在后面默默注视她的背影,手悬在半空,他的视线长久驻足在一点,开始说不清什么缘故,只是祈祷着这场雨可以下得再久一点,她能够待得再久一点。
少年以为自己以后会期待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带来的特殊际遇,殊不知懵懂的爱慕很快就会消散在这场暮色的会面中。
他抬头看见一辆轿车熄匙停在对街,在这片生活得久了,附近所有的车子他都认得出,牌照都可以记住,所以他十分确定这是外来的,就像那个叫陈家渡的女人,一样不属于这里。
邢苏多么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但事实上车子还未停稳,陈佳渡便一言不发霍然站起身,烟灰落到了裤子上也浑不在意,仿若被勾走了心魂。
他叫她一声,想提醒她烟灰,她好像完全没听见。
主驾驶的门打开,伸出一条腿,接着从里面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撑着一把黑伞朝便利店走来,面容被伞面遮挡住,邢苏看不清,但对方还没有走近,顾不上雨,陈佳渡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快地朝他扑了过去。
只剩下邢苏呆呆愣在原地,瞥见椅子旁她的烟没有拿走,有些魂不守舍又抱有期待地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伞被送过来一些迎接她的到来,陈佳渡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是真的,这不是梦,朝思暮想的人忽然跨越上百公里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太激动,以至于声线险些稳不住,随时都有破音的可能。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啊?”
伞面很大,容下两人绰绰有余。
贺江用没撑伞的那只手搂紧她的腰,垂下眼帘,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她的,像动物间表明亲昵最原始的方式,音色非非入耳。
“因为想你了,迫不及待就要见到你。”
陈佳渡的眼眶立刻涨涨的,鼻尖酸酸的,正要说什么就听旁边有道声音率先响起。
“你的烟还没拿……”
她从贺江怀里扭头看去,邢苏拿着那包烟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俩,被雨淋湿,她莞尔一笑,说一声“谢谢”,让他快点回去,别被淋感冒,刚准备伸手去拿烟,贺江先她一步从邢苏手上拿走了。
“是小狗答应我不抽烟的吗?”
贺江说这话时手臂不自觉又搂紧了怀里的人,话是对陈佳渡提的,眼神却轻飘飘落到一旁邢苏的身上,后者瞟见他的神情,眼皮敛了敛,对自己还带有明显的警示。
这个人简直是面明镜,照出他心底的想法,照得他落荒而逃。
陈佳渡完全没留意邢苏的反常,或者说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贺江一个人的身上,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我都好久都没抽了。”她倒是还没缺骨气到汪汪叫的地步,抱他的胳膊晃了晃,撒娇似的。
贺江很受用地弯了下唇,但还是把烟放进自己的口袋,“车上有糖,还是吃糖吧。”
“再这样下去我就该长蛀牙了……”
贺江多铁面无情,面对她什么都可以让步,但底线也摆在那里,他拍拍她的后背,一丝不苟地说:“我会督促你刷牙。”
“咦——不要。”陈佳渡的语气带着一点小嫌弃,嘴角的笑意却是挂都挂不住了。
两人视线相触,贺江深深望着她,心下动容,“对视超过两秒会发生什么?”
明知故问。她偏不遂他的意,“会……”
“会这样。”贺江忍不住用大拇指摸了摸她的额角,缓缓摩擦了一小会儿,印上一个吻。
一吻结束,他提出:“陪我走走?”
“在下雨欸。”陈佳渡躲在他怀里无奈地笑,“而且这里没什么好逛的地方。”
这是实话。她踮起脚尖亲亲他瘦削的下巴,嗯,胡子刮得很干净,看起来是为了来见她特意做了准备的,又亲亲他的耳垂,有点凉,很柔软,亲昵温存的意味尽在不言之中。
他被亲得很有感觉,但又躲不开,只好受着,被她摸索,难受也无所谓。
“你瘦了。”陈佳渡用手指轻轻戳他的下巴,眼珠骨碌碌地转,“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以后老了下巴就挂不住肉了。”
贺江有些啼笑皆非,惩罚似的刮一下她鼻子,毕竟他要比她大三岁,“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那你亲亲我,我就不嫌弃你了。”
贺江挑眉,“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
陈佳渡全心全意地看着他,主动指自己微微撅起的嘴巴,眼神赤忱又热烈,像小狗一样,摇着尾巴不要命地往他心里钻。
贺江干脆把她两节白嫩的手臂拎起来捉到自己的脖子后面环住,在陈佳渡愣神的间隙低头精确地捕捉她的双唇,还带着点淡淡的蓝莓味,不难闻,只要是她的味道,他通通都接纳并喜欢,吃下去才好。
一下又一下轻啄她的唇,慢慢加重,辗转反复。
便利店熄灯了,街道变暗,只剩下路灯支撑,陈佳渡并未发觉,手指搅紧,一味揪住贺江的衬衣,她好喜欢这种被吻溺毙的感觉,眼角溢出一两滴幸福的泪水。
她觉得自己在面对贺江的时候产生的喜欢是非常强烈的,脑子里偶尔也会冒出一些阴暗的想法,譬如一部法国电影,里面的男主角为了制作一款风靡全世界的香水杀害了无数个少女,但是贺江对她而言已经不仅是身上独特的气味让她迷恋上瘾,在他身边她会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在雪松林里惬意晒着太阳的猫咪,轻松自在。
总而言之,贺江对她有超乎寻常的吸引力,已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贺江缓缓离开她的唇,陈佳渡的眼睛还是闭着的,睫毛轻颤。
“怎么哭了?”他用指腹为她揩去眼角溢出的眼泪,举止温柔。
陈佳渡吸了下鼻子,眨巴眨巴眼,又在他嘴角重重亲一口,耽于男朋友的美色也不算什么大事吧,她如是想着,将头埋进他的胸膛,笑得羞赧又天真。
贺江的心沉沉撞了两下,掷地有声,揉揉她的脑袋,眼神化成了一滩水。
真好,渡渡,女朋友,你现在看起来喜欢我跟我喜欢你要一样多了。
“再接再厉。”他说。
“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听得陈佳渡满心疑惑,刚要抬起头,被他按下去,吻一下发顶,说:“喜欢我这件事上,再接再厉。”
陈佳渡小小地蹭了蹭,让自己身上得以染上他的味道,“知道啦,男朋友。”
想到一出是一出。她装模作样立定,打个手势喊口号:“组织保证完成任务。”
被贺江笑着搂进怀里,无比宠溺地揉乱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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