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十年后

　　第58章
　　因迎夏节的原因，接连七天不进行宵禁，故而亥时末万华街上依旧人声鼎沸，人头攒动。

　　临到夜场，就成了小食和戏团杂耍的天下，流连在外的人们也都冲着此时此刻来，世间由头千千万，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钱明光照旧翻墙出去后，避开人眼率先去了疏雪园，让马夫将马车停在万华街尾，最后从静谧的小巷直奔永安巷。

　　径直从巷子中穿过两个坊，到了永安巷五十三号大门口时，徐照行和李承绪已经等在此地了。

　　李承绪拱手压低声音：“久闻大名，在长安时尝听徐郎君提及，在下名唤李承绪，字辰山。”

　　他说话站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徐照行口中的友人竟是商行司的副司主，此人先前主持随风楼的拍卖，常跟在谢寻身边，本以为他只同谢寻关系亲近，跟徐照行也非同一般。

　　钱明光回礼，“李郎君，我也久仰大名，李郎君在商行司供职？”

　　“正是。”他微微诧异，和钱明光素未谋面，但观人反应并非第一次相见，“钱娘子见过？”

　　“倒是先前听金银阿姐提过。”
　　李承绪认识徐照行和谢寻，那徐照行与另外二人关系定异常熟稔，也难怪商行司什么事都跟徐照行说，然后转头就告诉了她。

　　“蓁蓁，我们先进去。”徐照行适时插话，并拿过她手里的铁锹，“这是……”

　　“先进去再说，希望用不上。”

　　钱明光走在前头带路，几人来到旁边的围墙下，徐照行将李承绪先扔了进去，摔得里头的人嗷嗷叫。

　　钱明光本想说自己可以，但徐照行抢先道：“蓁蓁，你身子不好，我带你进去。”
　　说完主动在身前蹲下，示意背她过去。

　　现在不是推辞的时候，还有外人在，若发现其实她没病，少一人知道总比多一个人好，于是趴在背上勾住对方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的背上。

　　徐照行将她往上掂了掂，纵身一跃双手扒住围墙，带着她引体向上整个人翻坐在围墙处，然后扶住挂在身上的人，带着一块跳下围墙。

　　动作一气呵成，却再次又让钱明光刮目相看。

　　三人在院中，先各自排除检查四周，包括废弃的屋子。

　　屋子布满尘埃，蛛网密布，刚推门还有吓得四处逃窜的老鼠，钱明光取出火折子站在门口朝里照明，并未贸然去动里面的所有东西。

　　拦住想贸然进去的两人，钱明光示意他们看地板，“这里没有脚印，证明没人进去过，若我们走进去，地面必然留下印记。”

　　她顺着破烂的窗户走了一遍，最后来到院子中央。
　　根据上次徐照行夜探宅子来说，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四周杂草旺盛，中间的尤其旺盛。
　　钱明光指了指中间的土地，“这里开始挖吧。”

　　徐照行拿着铁锹走来，开始吭哧吭哧挖地，李承绪也在院子里找到把锄头，开始跟着锄地。

　　李承绪挖着地，不跟听话的徐照行的比较，在徐照行心里钱明光的话就是圣旨。

　　相反他的心思比较活络，知道问旁边的苦力问不出什么，他这个苦力二号只好跟旁边点着火折子，在地里翻翻找找的钱明光开门见山问问题。

　　以防干偷鸡摸狗的事，自己好兄弟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我们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找什么？”

　　“找个答案。”

　　“什么答案？”他哎哟声，“钱娘子就别藏着掖着了，这时候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说句实在话，我就怕你把我们给坑了……”

　　“哎呀我的天爷！”徐照行趁他们说话的功夫惊呼出声，一把扔掉了手中的铁锹，迅速闪身跑到钱明光身边。

　　顺着微弱的火光和星光看去，在刚挖莫约一米的地方，露出了一截头骨，因猝不及防，徐照行才被吓得飞起。

　　李承绪当场脚跌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白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这……阿弥陀佛。”

　　钱明光似乎早有预料，并未露怯，引得李承绪怀疑，“钱娘子，你该给个说法，这院子怎么还出现尸体了？”

　　“白日婶子说在裴和下葬后没几日，院子却传来恶臭，臭气熏天，这味道持续好久，屋中并无能藏匿的地方，距离门口很近，里里外外，就只剩下院子里，这一片的植被长得比旁边要好，我本来也是猜测，想今晚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被我猜对了。”她蹲在地上扒开露出来头骨身上的土，“只是不知道这具尸首，是不是裴管家的。”

　　验证这点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需要验证，只是现在不得不上报给官府，让官差出面插手此事。

　　“我们走吧。”

　　出了院子，事情落在心里并没让她心头的巨石落下，不降反增，过去的旧事反而越发缠绕在她的心口，越收越紧。

　　重返大道，看见人烟才稍微缓了神，李承绪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事，心里承受能力不必他们强，整个人有些缓不过劲儿来，听说想去万华街吃点夜食，逛逛夜市，连连摆手，“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一介书生，实在震惊，徐照行，去瞧你这位青梅因病在家还是屈才了，她应该去断案。”

　　“多谢你夸奖。”徐照行笑着接话。

　　三人绕路来到万华街的街头，亲眼看李承绪上马车离开才往里走。
　　率先看到的就是食楼风花客，因晚间出来吃东西的人多，风花客并未打烊。

　　来店里的客人没白天多，因为都是奔着外头的铜锅炉子炙烤来，自然不会待在店中。

　　徐照行还想拽着钱明光去风花客，被制止了，“你去里头作甚？没吃晚饭么？”

　　“吃小食呀。”徐照行任由她拽着往别的地方走。

　　“风花客能有什么小食？”

　　“有啊。”徐照行反驳，认真地跟这个看起来不怎么了解自己名下食楼的东家罗列起来，“白家姐妹做的糖拔鸡丝和樱桃饮很是好喝，甜而不腻，吃了让人心情甚好，还有水晶龙凤糕，巨勝奴，蔗浆，雪夜炙都可以当做小食来。”

　　从他嘴里听到一系列吃食，再次被震惊，“徐照行，看不出来，你这么了解风花客？”

　　“当然，我每天都去吃，一天三顿，就连请客都必须是风花客！”他目光灼灼，满腔豪情，甚是自豪。

　　钱明光为他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最后冲他拱手，“感谢这位郎君捧场！”

　　徐照行急忙跟她拱手对拜，“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两人相视笑出声来。

　　最后还是去了别家，要了两杯梅子饮下肚开胃，吃炙肉。

　　“徐照行，明日还得让你帮我个忙，你会武，能不能把五十三号宅子里有人骨的消息悄无声息告诉给县衙，让宋县令带人去查，我有预感，院子里出现白骨，裴管家家中又只有他一人，身后事是二叔操办。”
　　说到这里停了。

　　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徐照行接话，“你怀疑裴管家的棺材是空的？”

　　今天晚上着实有太多惊讶的地方，猜想若是被证实，若当年裴管家身亡，跟她的失踪有着间接的关系，那藏在钱家幕后凶手该是何等穷凶极恶之徒。

　　“对。”

　　徐照行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不想让她失了方寸，提醒道：“蓁蓁，你若想证实心中猜想，你首先得拿出证据，拿出裴管家是被人杀害的证据，以及幕后之人，在指认现场，由他亲自说出来，除非断案，否则官府那边不会轻而易举让你开棺，即便裴管家孤身一人在南州，无亲无故，也会引来南州百姓指责，更会坏了名声。”

　　钱明光揉了揉眉心，“谢谢你的提醒，是我过于莽撞了，只是现场早已被破坏，若二叔返回院子，就会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得抢先在他发现之前，掌握一切罪证，徐照行，暂时不用去去送信了。”

　　回到钱家，祝余他们都等急了。
　　见人安然无恙回来都松了口气，钱明光让薛定出去外头守着，剩下老杜他们几人留在屋内。

　　“杜叔，裴管家从前的宅子中，今晚发现一具白骨，我推测院子里埋的才是裴管家。”
　　她将今晚所见一五一十告诉给了他们，“祝余，今晚二房那边情况如何？”

　　祝余跟陈阿婆对视一眼说道：“我和陈阿婆借口送镯子的名义，将女郎原本准备好给钱家女眷的见面礼送过去，最后去的春和院，倒是赵大娘子甚是欣喜，又忍不住说着刻薄话，钱二郎也在屋中，他们都有交谈，说下来并没什么值得的线索。”

　　陈阿婆道：“但从赵大娘子神色中观察，她对女郎当年为何会失踪一事并不知晓多少缘由，她只知女郎是被人牙子拐走，大郎和沈大娘子找了许久，积劳成心病，剩下的日子并无区别。”

　　祝余点头，“看到我们来，二郎似乎很警惕，并不愿多说什么，甚至还呵斥侃侃而谈的赵大娘子，最后我们便离开了。”

　　越是平平无奇，重点越是在最后。
　　他会呵斥，证明他心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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