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她登基了

　　明昭不以为恼，在官场上，这点事都应付不来，那她也不必出仕了，明昭恭谨道：“拜见崔尚书。
　　下官前来，实为鱼鳞图册一事，户部虽有度支司，直管税赋人口统计，但编制鱼鳞图册是国之大事，还需六部配合。”

　　崔礼面色淡淡，这般初入朝堂，相要立一番事业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甚至曾经加冠之年高中探花的他，也是这般。

　　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刚过易折，这数年宦海浮沉消磨了崔礼当初的锐气，以至于现在再有一个这样的年轻人出现时，崔礼只觉得无趣。

　　“六部配合恐怕不是你一户部侍郎能调度左右的，况且此事繁杂，不说六部，便是各地官员也都有日常事务需要处理，恐怕难以再额外编制鱼鳞图册。”

　　明昭早知崔礼是个胸有城府，在官场游刃有余的老狐狸，被他这般推诿，明昭并不意外，她早有准备。

　　“编制鱼鳞图册一事陛下已在议政殿金口许肯，此事并非额外事务，而是朝廷的公事，下官也请示了镇国殿下，殿下准允六部配合，并将总督编制进度。”

　　此话一出，崔礼方正眼瞧着立在厅中的这位年轻人，长安城盛赞新科状元金质玉相，仙姿玉貌，他早见过这位状元郎，不得不说确实是稀世的俊美。

　　也曾在议政殿见过这位明侍郎多回，只觉得是个有几分清高自持的少年人，为了一时意气，竟敢公然同镇国殿下作对，为了些许抱负，便敢担下编制鱼鳞图册这样的重担，还是缺少历练。

　　但今时今日，崔礼竟发觉，是自己看走眼了。

　　虽是初入官场，明昭却和自己当年完全不同，明昭对官场之中的细微之处颇为熟悉，不但知道以陛下的名号作旗子，更是能屈能伸，请到镇国殿下总督此事，如此处事圆滑，绝非他之前所想的初生牛犊，目下无尘。

　　他细品了明昭这番话，发觉自己竟不能推诿，便放下茶盏，道：“明侍郎怎还站着，快请落座，此事还需详谈。”

　　明昭依旧面色恭谨，从善如流地落座之后，她道：“崔大人统领吏部事务多年，下官初出茅庐，诸多事务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户部支度司虽在各地皆有外驻，但毕竟人微言轻，地方官员未必听从其调令，所以下官的想法是，编制鱼鳞图册便由各省布政使负责，下属由村、县一级登记当地丁口土地情况，再由各城各县汇总，同一交到省布政使处，由布政使同各省支度司交接，最后由支度司汇编鱼鳞图册。”

　　崔礼微微点头，道：“甚好，村、县一级最为了解情况，由地方官吏登记，亦解决人手不足、费用有限的问题。”

　　明昭继续道：“布置下去容易，此事关键还在于监督，为避免百姓隐瞒不报，丁口需到各家核实，土地需要凭文书登记造册，但凡无主认领的土地，便充为公用。
　　亦要防止恶吏以此为要挟，收受贿赂方为百姓登记土地，下官请大人将汇编鱼鳞图册一事加入今年政绩考核之中，若有治下官吏以此谋财，一律记入政绩考核之中。
　　同时，臣已请镇国殿下赐下巡视校尉，皆出自墨影军中，可日行三百里，专擅监察探听，用以监督地方官吏，方能保证鱼鳞图册一事顺利完成。”

　　即便是崔礼，听完明昭所言亦是面色微变，明昭竟请了镇国殿下出手，而且还专挑关键之处，的确若无镇国公主手下的墨影军赫赫威名，只怕这鱼鳞图册不仅不能编成，还会引起地方之乱，那些地方官吏是何等狡诈贪婪，崔礼年轻时早领教过。

　　但是既然有了巡视校尉，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崔礼亦不得不叹服这番安排之严密周到，若是出自镇国殿下手笔，倒也正常，但若是年前弱冠之年的少年人所谋划，那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从吏部出来，明昭便去了长生殿，天气渐渐炎热，明昭因上午要到吏部拜见上官，便穿了靛蓝色四品官服。

　　虽然正四品官服威风赫赫，用的是上好的湖绸，上面刺绣禽鸟精致绝伦，但在夏日，穿着还是颇为难熬。

　　待进了长生殿，明昭便舒适地喟叹一声，实在是殿中凉风阵阵，十分清爽。大厅四周皆摆设了冰鉴，其中的冰山还未消融，旁边有铜叶风车轻轻转动，送来习习凉风。

　　殿中太监总管夏和冬见了明昭便殷勤上前，嘴里念叨：“驸马爷来啦，怎么大热的天出了这一头的汗，这些奴才们怎么服侍的—”

　　又命人送上浸过热水的帕子与明昭擦汗，又催促小太监去端一碗冰镇的乳酪来。

　　明昭每次遇到这位长生殿大总管便觉得有趣的紧，虽然慕容焰那恐怖的名声可令小儿止啼，又权倾朝野令百官俯首，性情的确邪佞非常，但他身边的人对他却是十足的忠心和敬佩，唯有这位大太监，仿佛是镇国殿下的娘家人。

　　早前明昭来长生殿，这位大太监仿佛是家中有个女儿花期已过又婚事未定，见到她这个年少有为的郎君便想绑她做自家的乘龙快婿。

　　可自家女儿真的对郎君芳心暗许时，这大太监又看明昭百般警惕，生怕她是哄骗自家单纯女儿的登徒子，负心郎。

　　等现在婚事定了，大总管便对她这个准女婿越看越喜欢，每次来长生殿，都殷勤的很，似乎是盼着娘家待姑爷好，姑爷能待公主好。

　　明昭越想越远，越想越觉得有趣，直到看到周身似冒着黑气的慕容焰，带着起床气出来时，明昭才惊觉自己的新娘可是这位祖宗，跟纯情的闺阁女儿半点不搭边。

　　慕容焰以手支颐，长眉未敛，道：“这么热的天你怎过来了，当心中了暑气，晕在太液池子里。”

　　明昭莞尔一笑：“托殿下的福，鱼鳞图册一事已着手布置了，明昭本是特地来向殿下道谢，不想却惊了殿下好梦，是明昭的不是。”

　　慕容焰摆摆手，道：“罢了，本也该用午膳了，你来得也算巧了，就留下陪本宫用膳吧，一会子本宫带你一同去公主府瞧瞧。”

　　明昭看慕容焰这幅惫懒的模样心中好笑，这位镇国殿下有时就像一只脾气不好的猫，十分难伺候动不动就给你一爪子，但是他偶尔贪睡又贪吃的模样，还是有几分可爱。

　　只是午膳后，镇国殿下并没有动身去公主府，他道：“这会子太热，先陪本宫午睡，待暑气散了再去。”

　　见明昭并未即刻答应，慕容焰便不快道：“怎么，陪本宫午睡委屈你了？又不是没一同睡过，这会子你羞甚么—”

　　明昭见这位殿下倒像是恼羞成怒炸了毛的猫，一口一个“睡”，忙道：“刚用过午膳，马上休息恐伤脾胃，臣陪殿下说说话，再陪殿下午睡，可好？”

　　慕容焰悻悻道：“哼，算你识相—”

　　明昭见惯风月，自不会在此时煞风景地谈论朝政，她信手指向窗外，内劲锋利不可挡，旋即捻了片叶子在指尖。

　　她弯唇一笑，“明昭为殿下吹一首曲子吧。”

　　那首悠然的南来风轻轻逸散在长生殿午后倦怠的阳光中，慕容焰出神地望着明昭挺秀的侧影。

　　午膳前慕容焰便令明昭沐浴更衣，只道“她一身汗臭，熏得本宫头疼。”

　　明昭沐浴后换上了长生殿为她准备的紫罗兰色大袖长袍，更显身姿清雅，翩翩若仙，长生殿中侍立的宫人瞧着明侍郎怡然地为公主吹曲，仿佛姑射神人降临凡间，度化苍生。

　　只是，众人看着自家殿下与明侍郎同一榻，竟有种九幽堕落的妖邪与九天不染凡俗的仙人同室相处的奇异之感，更何况那妖邪垂涎的目光，真令人为明侍郎捏把汗。

　　明昭今日心情颇佳，鱼鳞图册一事基本落定，与清雪同修白经亦十分顺利，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条筋脉，于武学者而言，这种向内的体察比突破天人合一之境更为有益。

　　闲适的心境自然从曲音中表露出来，慕容焰亦被这种悠然影响，凝于他眉眼间的阴郁之气都消散许多，他闭上眼睛，于午后漏过月影纱的和煦阳光中假寐，竟仿佛是一个精美而脆弱的玉偶。

　　一曲毕，明昭含笑望着慕容焰的睡颜，这一刻西窗下的画面美好到长生殿中众人都不敢呼吸，只怕微微一吹气，此刻的时光便消散了。

　　慕容焰待曲音散尽才懒懒地睁开眼睛，他起身拉着明昭往内室而去。

　　被镇国殿下当做抱偶拥在怀里午睡时，明昭还能自得其乐地想起当时同慕容焰下江南时，那晚慕容焰说她夜里唱歌吵，过来同她一起睡觉时的情景，那时她暗自戒备，担心公主看她俊美，要抓她做男宠。

　　而现在自己竟要当镇国公主驸马，想来亦十分好笑。

　　明昭躺着无聊，便打量起镇国殿下的起居内室，虽说是内室，实际十分宽旷，其中设了数重帷幔，令内室更加幽静，室内一应木器皆为紫檀木打造，华贵非常。

　　尤其是这张千工紫檀木拔步床，十人睡都绰绰有余，可偏偏慕容焰只拿了一只软枕，一床锦被，又紧紧抱着她，好像是小儿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睡觉都不肯松手。

　　明昭垂眸去看他，才发现慕容焰竟是睡着了，之前不论是下江南那晚，还是那次让她留宿长生殿，二人同床共枕，因此明昭知道慕容焰一刻都没睡着，那时她只感叹镇国殿下这般警惕，果然权倾天下也不是件易事。

　　现如今，慕容焰竟能在她身边安然入睡，明昭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复杂。

　　她不想深思，便也闭上眼睛假寐，但身边的气息十分安宁平和，明昭也渐渐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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