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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我们”
杂货铺内,油灯的光芒将中央的三人笼罩在一片静谧而古老的光晕中。
随着前世景象的消散,沉重的寂静压了下来。最后一点属于乾隆十年的雪景残影,如同投入墨滴中的水,彻底消散在摇曳的灯火里。
龙吟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无措,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羞耻。她不敢看任何人,尤其不敢看身边的井宴。
徐出羽的脸色同样难看。他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蒲团,发出沉闷的声响。
“抱歉,”徐出羽目光轻轻扫过两人,“我出去透口气。”
那些赤裸裸的画面,贵妃对太医的撩拨、掌控……他需要时间消化。
叶遥也起身,轻轻拍了下井宴的肩膀,跟着徐出羽的脚步离开房间。
彻底只剩下两人。
龙吟甚至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震得她头晕目眩。前世贵妃的一颦一笑、一句句冰冷刻毒的控诉、最后漠然看死物的眼神……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让她无处可逃。
就像一个人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前世的罪恶与冰冷,血淋淋地摊开在她今生自认为清冷自持的伪装面前。
“我……”她试图开口,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汹涌的哽咽堵了回去。她慌忙低下头,一滴滚烫的泪珠砸落在紧握的手背上。
而一声极轻、极复杂的叹息,如同羽毛般拂过凝滞的空气。
是井宴。
他没有立刻说话。井宴的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回,落在了龙吟微微颤抖的身影上。他的眼神,饱含了太多情绪的交织——有刚刚经历的震撼余波,有穿越时空的悲悯,有深刻的理解,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看着她。
却不是许砚看着贵妃。
而是,井宴看向龙吟。
“兔兔小姐……”井宴的声音,带着穿越漫长时光隧道后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
龙吟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他的语气烫到。她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想把自己藏起来。
“对不起……”她终于哽咽着,艰难地将那三个字挤了出来,“对不起……我……前世竟然那样对你……那样……利用你……玩弄你……最后还……”
她说不下去。
惯常清冷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痛苦和自我唾弃,“我觉得自己好恶心……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她的内心疯狂撕扯着——何止是这一世,波斯王子的那一世,她也是这样、用情欲玩弄他,最终还亲手杀了他……
还有,她对于久我泠的所作所为,不也同样如此……
井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油灯的光在他眼眸中跳动,映照出他同样不平静的内心。前世被掌控的窒息、情欲被点燃又践踏的羞耻、被构陷时的巨大冤屈与绝望、以及最后那宫刑判决带来的残酷恐惧……所有的情绪并未消失,他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龙吟脸上,一种更深沉、更坚定的力量压过了那些翻涌的黑暗记忆。
他微微向前倾身,缩短了两人之间无形的距离,“兔兔小姐,看着我。”
龙吟泪眼婆娑,有些茫然地望向他。
“那不是你。”井宴目光沉静地锁住她的眼睛,“那是前世。是另一个时代、另一个身份下的生存方式。‘她’,是紫禁城里的贵妃,是权力漩涡中的求生者。她做出的选择……是属于旧时代的枷锁和挣扎。”
他微微顿住,似乎在整理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但是,那种感觉……绝望的、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攥在手里揉捏的感觉……被当作棋子无情抛弃的感觉……我好像……记得。”
龙吟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一种顿悟的光芒从井宴眼底缓缓升起,带着一丝苦涩和了然。
他望着龙吟,声音轻得像叹息:“难怪……今生我还是喜欢你,那么久。”
井宴自嘲一笑:“那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和引力。”
那些话语,并非指责,更不是抱怨,而是豁然开朗的揭示。他终于明白了,今生这份强烈到近乎宿命般的情感,以及那近乎自毁般的执着,其根源从何而来。
闻言,龙吟的愧疚感疯狂滋长,“井宴……过去的六年,包括现在。我是不是……也在无意中伤害着你?”
她享受着他的注视、他的靠近,却没有给出明确的拒绝或回应。
龙吟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我害怕……井宴,我害怕我灵魂深处是不是还藏着‘她’的影子?那种冷漠……那种把人当工具利用的感觉……我是不是……本质上还是那么糟糕?”
“不,你不是她。”
“兔兔小姐,”他唤她的声音极尽温柔,“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被你吸引,是我选择了注视你,喜欢上这样的你。”
他眼神无比澄澈:“我必须向你说明——龙吟,我的喜欢,是真实的。即便……不可否认,我的感情里有前世的影子在牵引,但它本身仍旧是我自愿的选择。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也从未后悔。兔兔小姐,请你尊重我现在的选择,这不怪你。”
看清了前世的深渊,看透了绝望的轮回,他反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
井宴伸出手,没有去触碰她,只是摊开掌心,向上,像一个无声的邀请,也像一种坚定的承诺。
“我们既然看清了前世的剧本,就更加可以选择……不再重复。”
他眼神温柔地锁住她,声音更轻了些:“我们可以重新认识彼此。你愿意吗……兔兔小姐?”
看清了所有,可我依然选择走向你。
油灯的光晕中,两人静静对视。
沉默不再是尴尬,井宴也没有等待龙吟的回应。最终,他在她婆娑的泪光中,握住她的手。
“你……需要去找徐出羽聊聊吗?他看起来……也需要消化。”
怎么会有,他这样温柔的人啊。
她带着哭腔,轻轻“嗯”了一声。
此刻,杂货铺外。
老街寂静。
徐出羽独自立着。前世的景象在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却并非储秀宫的画面,而是远隔重洋,平安京的嵯峨野别院。
他看到,前世的自己。
在贵妃的生命如烟般消散的同时,久我泠也躺在榻榻米上,意识昏沉之际,一种奇异的感应毫无征兆地袭来——紫禁城深处,某个与他命运隐秘相连的存在,消逝了。
在他弥留的恍惚中,母亲临终时的话语,伴随着孩童时期深深烙印的景象,一同浮现出来。
啊,他也看见了金色的蝴蝶。
泠终于明白了。那金色的蝴蝶并非谎言,而是将逝者眼中,通往彼岸的辉光与温暖。
多么讽刺啊。那解脱与温暖的奇景,竟只属于死亡本身。
突然,“啧,这前世记忆包的内容,还挺丰富哈?”
一个带着点戏谑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打断了徐出羽的思绪。
叶遥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到他身旁,微微歪着头看他。
“咱贵妃娘娘的这业务能力,”叶遥耸肩,像在谈论一部狗血剧,“隔着屏幕都让人血压飙升。尤其是最后那波反手栽赃,奥斯卡都欠她十座小金人。搁谁看了,都得出去冷静冷静,何况……”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扫过徐出羽紧绷的侧脸,“是亲眼看着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对另一个男人上演那么‘上头’的互动?啧,这沉浸式体验,够‘下头’的吧?”
她自然清楚,眼前这男人有多痴情种,刚才那些画面,换谁受得了啊!
闻言,徐出羽深深吸了口微凉的夜风。
“不过小徐啊,”叶遥话锋一转,“看井宴的前世直播,这么刺激的剧情……你就真没点代入感?”她顿了顿,抛出一个更尖锐的比喻,“有没有一种感觉?就像……照镜子,看着镜子里外都是你?”
徐出羽的脊背霎时僵直。
叶遥根本没给他回答的空隙,直接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核心信息,“因为啊,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和我那徒弟,确实是‘同、一、个’。”
徐出羽猛地回头,锋利的丹凤眼钉向叶遥。
不过,他那目光中并非是被冒犯的愤怒和讶异的愕然,而是……深沉的、仿佛尘埃落定的复杂。
哟?
叶遥反倒被他这过于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
“嘿哟?你这反应……不太对劲啊。”她眉毛挑得老高,看着眼前男人和他那徒弟当初截然不同的反应,“一般人听说自己还有个灵魂双胞胎,不早该跳起来骂我神经病了?”
她探究地凑近一点,盯着徐出羽,“你早猜到了?或者说……感觉到了?”
徐出羽缓缓转回头,视线投向远处的黑暗。
过了许久,一个名字才从他唇间轻轻逸出:“元烨先生……提过。”
“元烨?!”
元烨竟然跟漂流者提过这茬?!
呵!这盘棋,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元烨是怎么跟你说的?”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兴奋的急迫。
徐出羽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昏黄的老旧路灯下,他的眼神飘忽,像是在回溯某个极其遥远隐秘的片段。破碎的画面和低语似乎在他脑海中翻腾——或许是那头银白色的长发?或许是那双仿佛蕴藏着亘古星河的深邃眼眸?
叶遥从他的无言中,捕捉到了一些细节,足以完善她的猜测。“所以,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元烨是谁?又或者说……他是什么?”
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危险的陈述。元烨,这个名字指向巨大的谜团,亦是最深的伏笔。
徐出羽最终没有回答。他只是从那段深沉的宇宙记忆中抽离,眼神恢复了平静。他看向叶遥,“你出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叶遥脸上的轻佻瞬间敛去,换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直视着徐出羽,“我需要你暂时离开宁城。马上。离龙吟越远越好。”
徐出羽瞳孔一缩:“为什么?”
“就因为你和井宴是同一个灵魂,塞进了两个壳子里。”叶遥的声音斩钉截铁,“就像磁石的两极,靠得太近,结局只有一个——相互吸引,最终强行‘合一’。”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而这个‘合一’……意味着其中一个‘容器’,会被彻底抹掉。”
徐出羽的心猛地一沉,这是元烨先生未曾揭示过的。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抹掉?!”
叶遥深深地看着徐出羽。
眼前的男人,眼睛里透露出的,是清晰的紧张、迟疑、挣扎,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命运选中的预感。
“不是你消失,”叶遥缓缓吐出判决,“而是井宴消失。”
她停顿了一下,让这冰冷的字句砸得更实。
“因为,这是龙吟的选择。”
说完,叶遥便沉默下去,将时间和足以撕裂灵魂的真相,一并留给了徐出羽。
徐出羽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龙吟的选择?……她的选择?
究竟何意?
“你是说……你的意思……”他语无伦次,既渴望抓住又恐惧确认。男人完全愣住了,似乎已经猜到那暗示,又不敢听懂,不敢相信。
“她爱的是你。”叶遥摇了摇头,带着深深的叹息,“徐出羽,她深爱的人,一直是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她灵魂深处选的,就是你。所以,合一时被舍弃的容器,注定是……我那傻徒弟。”
“她……爱我?”
徐出羽喃喃重复着,像是听不懂这三个字。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将他淹没,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狂喜!
仿佛他在无边无际的冰冷宇宙中跋涉了亿万年,终于,终于看到了那颗属于他的恒星在眼前轰然点亮!天光乍破!
原来……
所有他以为是飞蛾扑火,是自作多情的一切,原来……原来她竟然爱他?!
那份他以为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深情,竟早已存在?!
徐出羽丹凤眼中的神采剧烈变幻着,甚至踉跄着后退一步。
“这不可能……”他摇着头,巨大的喜悦后是茫然,“那井宴……”
“你暂时离开吧。拉开物理距离,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至少……”叶遥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给我那徒弟,多争取一点时间。”
她没有再说下去。
叶遥的脸上,清晰浮现出心疼。她始终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被命运所吞噬,却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她只能为他争分夺秒。
徐出羽胸膛剧烈起伏,就在他内心混乱得无法言语之际,叶遥的目光忽然越过他,投向了杂货铺门口。
门被一只纤细的手拉开,龙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眶微红。
叶遥瞬间收起了脸上的沉重,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她对着徐出羽扬了扬下巴,仿佛只是在闲聊:“嘿!大艺术家,你的女主角来了。”
她朝龙吟的方向努努嘴,说完,转身时潇洒地挥挥手,走了。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徐出羽看着龙吟一步步走近,心中那刚刚被叶遥的话掀起的滔天巨浪,此刻化作了无声的风暴。狂喜与牺牲猛烈地碰撞在一起,两个宇宙在他胸腔里互相湮灭,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爱的是你……”
叶遥那句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龙吟像一只受惊后尚未找到归途的蝶,目光有些无措地落在他身上。
徐出羽胸腔里本来翻涌的醋意、不甘与那阵尖锐复杂的刺痛,在看清她眼中的自我怀疑时,顷刻土崩瓦解,化作更深的怜惜。
“还好吗?”他开口,刻意放柔的沙哑。他走到她面前,轻轻拂开了她额前的一缕碎发,“要回去吗?”
他的动作和声音都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
“嗯,”龙吟带着浓浓的鼻音,泄露了强忍的脆弱,“我想回去了。”
“好。”徐出羽没有多问,“我送你。”
她上了他的车,车子平稳地汇入稀疏的夜车流,霓虹在窗外流淌成模糊的光带。
徐出羽专注地开着车,目光深邃沉静。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还藏着反复冲刷的惊涛骇浪。
她真正爱的是我么?
井宴就要消失了吗?
龙吟安静地靠在副驾驶上,脸微微侧向窗外。
还是哭了。
起初只是悄然滑落一滴,接着却更多……她没有发出任何啜泣,泪水滑落下颌处汇聚,然后砸落在安全带上。
徐出羽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习惯性地侧头想看看她,却在下一秒,心脏被狠狠揪住。
“宝贝……”男人带着难以自抑的疼惜,脱口而出。
绿灯亮起,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
徐出羽恍若未闻,声音嘶哑得厉害。他猛地将车驶向路边一个临时的停车带,等车子停稳,他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
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急切和心疼,手臂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将她揽入怀中。
压抑的呜咽终于从她喉咙深处逸出,她将脸深深埋进带着熟悉体温的胸膛,滚烫的泪水浸湿衬衫,灼烧着他的皮肤。
“别哭……”男人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这里……”
“原来……我一直都是如此不堪的人……”她在他怀里哽咽着,充满深深的自厌,“那么自私……那么坏……”
“没事的,没事的。”男人环紧了手臂。
他没有像另一个人那般,急于安抚她“那不是你”。没有任何的否认,只是全然地接纳,接纳她此刻所有的破碎、震荡,连同那些她深以为耻的“不堪”。
“你就是你,我们都……依旧爱你。”
“我们”。那是他第一次说出这个词。
她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想抬头。男人轻轻松开捧着她脸颊的手,转而,还是将她重新温柔地按回自己怀中。
沉默持续了片刻。徐出羽抱着她,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有件事……”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艰涩。
龙吟在他怀里微微动了动,示意她在听。
“我父亲……”徐出羽顿了顿,编造着那个早已想好的借口,“需要……尽快再做一次手术。情况有点复杂,需要我过去照看一段时间。”他的声音很稳,听不出破绽。
怀中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徐出羽的心也跟着一抽,疼得厉害。他强迫自己语速放慢:“剧组那边……等我手头的工作交接完,我就得飞过去了。”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柔软的发丝,带着近乎贪婪的眷恋。
男人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她的碎发,潜意识里,似乎是在给她挽留他的机会——虽然理性上,他知道自己必须走。
“多久?”龙吟抬起头,追问声中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挽留。
“要看手术的情况和恢复。可能……几个月?”他自己都不确定,只是避开了具体的承诺,心中的抽痛让他听上去言辞模糊。
“这么久?”龙吟下意识说道,但随即,理智瞬间回笼——他们已经分手了,还是她亲手划下的界限。
巨大的失落和清醒后的难堪交织。
“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挽留,似乎没有立场。追问,只是徒增伤感。
厚重的疲惫和因离别而生的空茫,再次席卷了她。
徐出羽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克制地松开了怀抱,重新坐正,发动了车子。
“到了。”车子最终稳稳停在西郊的别墅。
夜色深沉,别墅区茂密的绿植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夏夜特有的、混合着青草和泥土潮湿气息的闷热。
“路上小心。”她低声说。
徐出羽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嗯,你也是。”
龙吟点了点头,背影消失在别墅庭院灯的光晕下。
徐出羽没有立刻离开。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车厢内一片死寂。空调还在不知疲倦地送出冷风,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和沉重。
本以为挣脱了前世的业力漩涡,便能迎来新生。却未曾想,踏入的,是另一场更加荒谬、也更加残酷的命运迷局。
盛夏的深夜,虫鸣喑哑,道路空无一人。只剩下两排孤独的路灯,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圈,像一个个孤独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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