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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心
霎时耳边喧嚣,如幻梦一般,转入朦胧。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们二人,唯有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响在耳畔。
沈丹青回过神来,蓦地回头,忽觉发间有些异样。陆回风刚好垂眸,正与她对视,耳根隐隐发烫,僵直伸手将她发边滑脱的木钗扶正,重新戴好。
“你是穿多了吗?”沈丹青眸间光点一动,伸指轻轻一戳他微红的脸颊,“怎么看起来很热?”
陆回风心跳蓦地停了一摆,几乎下意识松开双手,把她推了出去。
沈丹青似乎察觉了什么,当即避开与他相视的目光,指指拐角后的另一侧街道:“一会儿醒狮、舞龙都要开场,得趁早占个位置。人一多……就怕饿了也出不来,还要先买些吃食。”说着,不等他回话,便已跑了开去。
陆回风仍未回神,痴痴望着她走远的背影。飘扬的银红裙裾,竟把满街花花绿绿的喜庆布置都比了下去。唯那一抹亮色,深深映入眼底,再也挥之不去。
他不明白自己的心绪为何被她牵动,却还是下意识跟上她的脚步。到了卖吃食的小摊前,沈丹青已谈好了价钱,留了几张饼和糕点,多的蜜饯、糖糕和氤氲着药香的水酒,都让店家打包,先行送去客栈。
适时后方街口锣鼓声响。二人回头望去,彩戏,龙舞轮番登场。人群夹道让行,纷纷鼓掌叫好。沈丹青拉着陆回风,一下便窜到了最前头。
一时长街短巷,帽影鞭丝,罗拜人如市。爆竹烟花之声,响彻闹市。
天边红日渐斜,迎着喧嚣,晕散漫天云霞。二人跟着喧闹的人群,一路吃喝玩乐,意兴盎然,直到夜市将开,方知天色已暮。
然至此时,街上反倒更加热闹起来。白日排好的傩戏也已开了场。沈丹青走了一天,脚步已乏,没能跟上戏班,索性停了下来。
“不去了吗?”陆回风问道。
“走不动了。”沈丹青说完,回望来时长街,看着道旁次第亮起的火红灯笼,眼底漫上暖光,不觉感慨,“真是快啊,一天又过去了……”
“至少这次,不是一个人了。”陆回风温和的话音传来。沈丹青心湖微漾,不觉回首,只见身旁鹤立的身影,悠然立在斑斓灯火交映出的光影间,忽感欣慰,不觉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房里还有宵夜,不如咱们回去。”沈丹青脑中闪过灵光,略一歪头,道,“两个人也够了,还可以射覆。”
“射覆?”陆回风听见新词,不觉问道,“那是什么?”
沈丹青故意卖了关子,途中买了纸笔回去,半道撞见半鬼乞讨的小孩,给了几文赏钱,飞也似的跑了。回到客栈进屋,取了一只茶碗和纸笔,便自脱了靴子,在床边地铺坐了下来,朝陆回风招手。
“你先别看。”沈丹青一手蒙住他的眼睛,飞快在纸上写了个词,用茶碗盖住,这才松手,盈盈笑道,“我刚写了个词,你猜人物山水,或是常见的什么东西都可以。我再给你个词,算是提醒。”
“这么难?”陆回风眉心微动,“我只能猜吗?”
“要不……”沈丹青执笔支着下巴,歪头想了一会儿,道,“一人一次。”说着便将剩余的纸笔搁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不过说好了,猜不着得罚,就罚……飞花令。我说一个字,你作一句诗。”
“你就饶了我吧。”陆回风摇头苦笑,“我连《六韬》都没读完,能算半个睁眼瞎了。你会的那些诗词,我背都背不出几阙,还要作诗?”
“那不然……”沈丹青眼珠一转,目光停在桌旁那一坛酒上,“那就罚酒好了!反正这屠苏酒,过年都要喝的。”说着即刻把一旁的酒坛拖了过来,顺手拿了两只盏。
“现在开始猜,”她笑吟吟敲了敲倒盖的茶碗,“‘楣头’,你猜里面写了什么?”
“什么‘没头’?共工还是刑天?”陆回风一头雾水。
“是‘倒楣’的‘楣’!”沈丹青笑意愈浓,一双眼已弯成了月牙。
陆回风愈觉茫然,飞快摇了摇头。沈丹青笑得前仰后合,忍不住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是刘易啊,傻瓜!”
陆回风这才会意,恍然倒:“原来在你眼里,让你倒楣的源头是他——还以为你会说我呢。”
“无心之失。本姑娘大人大量,原谅你啦!”沈丹青说着,已然斟好一盏酒,递到他眼前,“喝吧,陆少侠——”
陆回风不擅饮酒,闻见酒香便觉头皮发麻,然而愿赌服输,只能接了过来,仰面一饮而尽,当时便觉一股辛辣气息直冲肺腑,差点咳出声。
“你悠着点。酒要慢慢喝,急不得。”沈丹青说着递上纸笔,十分自觉地背过了身。
陆回风抬眸,刚好望见她尚未完全转过去的侧脸,不知怎的,竟想在那纸上写下她的名字,落下三点方觉不妥,改为“沉鱼”二字,迟疑片刻,却又划去,重新写下一词。
“这么久啊?”沈丹青忍不住问道,“好了吗?”
“天险。”陆回风道。
沈丹青听得一愣,回身问道:“玉玑山?”
陆回风摇头:“四个字。”
沈丹青把头一歪:“这中原大地……有哪座山是四个字吗?”
陆回风摇头一笑。
沈丹青撇了撇嘴,硬抓着他的手挪开盖碗,见纸面写着“刀山剑树”四字,只能认栽喝酒,然余光一瞥,见到被抹去的“沉鱼”二字,不觉疑惑指道,“你怎会想到写这个?”
陆回风一时答不上来,只得随口搪塞:“笔误……”
适逢爆竹声响,沈丹青欣然起身,推开虚掩的窗。远天烟花绽放,映得朗夜疏空,几如白昼。
“你看——”她指着烟花回首,却见陆回风已在她身后,远眺闹市彩灯,车水马龙,千光映树,焰火华灯,如花争相绽放,好一派繁荣盛景,叫人目不暇接。
陆回风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她侧脸,大方流利的轮廓被光勾勒出金边,颇有种独具一格的精致感。
世人眼中美丑,他并不了解。只是在这一刻,任何花灯焰火,都不及她光彩照人。
二人回转地铺前,又猜了好一会儿的射覆,一直闹到深夜。陆回风输得多,喝得也多,硬生生把那直冲天灵盖的辛辣味喝到麻木。
所幸他不是易醉的底子,半坛酒水下肚,只是觉得口渴,于是接了两杯茶水,给沈丹青也递了一杯,掂量茶壶重量,察觉所剩清水不多,便打了声招呼,下楼去寻伙计。
沈丹青打着哈欠,点了点头。然等陆回风要了新茶回转进屋,却见沈丹青已靠着地铺边沿的软枕,酣然入睡。
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缓慢走到桌旁,搁下茶壶,在地铺前蹲下。视线不经意定格在她面颊,看着她修长的眼睫随着轻缓的呼吸,发出微微的颤动。
不知怎的,他的心忽然跳得厉害。
沈丹青显是困极了,熟睡中翻了个身,胳膊顺势一展,直往铺边还剩了一半的酒坛撞去。陆回风赶忙蹲身挪开酒坛,另一手扣住她的胳膊,按回榻上,旋即将方才射覆用的物事都拨到一旁,两手托了她身子,打横抱起。
怀中少女脑袋一歪,刚好靠上他肩头。陆回风心神一颤,只觉怀里轻飘飘的,好似托着一片云,又好似他怀中,已是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抱歉。”他垂眸低语,目光始终未离开她眼睫,“是我一时鲁莽,牵累你颠沛流离,不得顺遂。”
微风拂乱烛火,少女额前垂落的碎发,亦随风飘起,堪堪擦过他面颊。
“过去之事,我已无法弥补。但从今往后,我定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哪怕舍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灯火幽微,朦胧映照出少年俯身收捡打扫客房的背影。窗外烟花烬落,与屋内烛光熄灭,一同沉入昏暗的夜。
沈丹青是过子时才阖的眼。且在城中嬉闹了一整日,身心俱已疲惫。一觉睡醒,已是翌日午后。
她揉着眼皮起身看向床外,却未瞧见陆回风的身影,就连地上的铺盖也不见了。正疑惑自己为何会躺在床上,便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房门大开,陆回风快步跨过门槛,见她醒了,即刻从一旁架上取了她的外袍,盖在她身上,另一手拎起行李,不由分说拉她起身:“快走。”
“走?”沈丹青一脸懵然,“发生什么事了?”
他似已来不及解释,回头瞥了一眼房门,见她一只手还没套进袖子,索性拉过她外袍衣襟,将她整个人囫囵一裹,大步跨至窗前,一把将她抱起,迅速翻身跳了出去。
“哎——”
沈丹青一声惊呼尚未被风吹散,四楼东头房门便被人“哐当”撞开。紧随其后,十来个打扮各异的糙汉持械蜂拥而入,刀尖乱晃,在房里一顿翻搜。
一名包着松花色头巾的男子瞥见摆在桌上的半坛屠苏酒,当即捞起猛灌一大口,瞥见窗扇大敞,也不擦嘴,直接抢了上去,脖子急急探出又缩回,扭头便吼:“八哥,人跑了!”
另一名穿着粗布麻衫,胡子拉碴的男人听了,当即冲道窗前,瞥见远处街角沈、陆二人一闪即逝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大吼一声:“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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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不是文盲哈,只是不涉猎诗书礼乐
前文也有表现他说话都不会引经据典
架空背景,所以唐宋各代年俗都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