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

　　【姑娘，我想借你的身体与他说句话…】

　　玉央像被宰羔羊一般，束手就擒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有人在跟她说话。

　　她悚然一惊！

　　柔和微哑的声音，隔着很久很久的时间重现于世。

　　那是善珠之主，虞的声音。

　　【别害怕…我并不会害你，你的出现让我能够与人对话，虽然只能以这种方式了…】

　　你是谁？她唇角微动，细微的气流声发出。

　　虽然听出来是虞的声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确认一番。

　　【我为虞】

　　玉央古怪的神色引来了苏梵的侧视，他漫不经心道：“你在与谁说话？”

　　衍清在后面闭眼运气，无暇顾及她这边。

　　苏梵以为这女子又在故弄玄虚，眼神冷芒一闪，决定速战速决。

　　玉央缓缓抬起头，脸上的黑纹依旧，只那双眼睛里泛着故人之态。

　　“苏梵。”她开口了，声音带着那人特有的腔调韵味，在苏梵愣神时，抬起手毫不留情的打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很是清脆。

　　苏梵被打的偏过头，脸颊上红了一片，还未等发作。

　　玉央动作有些僵硬的下了石床，肃整着面容站在原地，像是看一个顽劣的孩童。

　　这样的目光让他想起一个故人，一瞬间他唇角都有些颤抖，是错觉吧？怎么可能呢…

　　他看着那名女子，理智在劝告自己，可内心却升起希冀，当真是你吗…

　　玉央，或者说短暂占据了她身体的虞，看向苏梵的目光里满是失望：“我将云疆交到你手中，不是为了看你亲手毁了它。”

　　苏梵手中的匕首当啷坠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之人，颤抖着喊出她名字：“…虞”

　　这一刻，多年的所愿终于等到，他红着眼睛靠近她，眼中带着悔，悔恨自己没有救下她让她孤零零的死去。

　　如今，虞借着他人的身体，隔着整整四年的时光，故人再一次相逢。

　　只是这一次，他们都已经走向不同路了。

　　苏梵笑着流泪，带着说不出的涩，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到底如何撑过来的：“我一直在等你…”

　　虞眼中的失望刺痛了他，他瞳孔一缩微微焦急道：“虞！我已经找到救活你的办法，云疆献祭再加上这人的不死之心，你就会醒来！”

　　苏梵迫切的想要证明，他有能力救回她，这些年的时光，已经将他逼成一个无法维持假面的疯子。

　　虞深吸口气，胸口处带着闷痛，这是苏梵伤害过别人的铁证，“人的性命在你眼中难道不值得你有丝毫怜悯吗？你怎么会变成如今模样？”

　　她不敢置信，人在他眼中犹如草芥，他这副偏执入骨的模样哪里还有昔日的良善。

　　苏梵忆起过往，眼中满是恨，面容都有些扭曲：“那些人该死！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可那些你护下的人有没有一个人出来为你辩解？”

　　“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你让我怎么能不恨！我就是要整个云疆替你陪葬，那些没有心肺的人，没有资格活在世上！”他赤红着眼睛。

　　锥心蚀骨之痛，不该只有他来体会。

　　虞眼神也冷下：“云疆大陆的所有生灵，他们都有自己活着的权利，你没有资格去剥夺。”

　　她有些乏力的叹了口气，告诉他真相：“苏梵停手吧…今日我能站在这里再与你说这一番话，也仅仅是因为我曾为善珠宿主的原因，我的时间早已经留在过去了…”

　　她的生命长河早就已经断了。

　　苏梵不肯听，摇着头：“不！你的时间也可以是未来，我已经找到救你的办法…”

　　虞的眼中有苍茫大地万物生灵，却独独不为一人停留：“放过他们也放过你自己吧，过去的事情早已有结局，只你还不肯放手，囿困此地不可脱离。”

　　苏梵不自觉颤抖着，如此熟悉的一幕，她像是与他做着最后诀别。

　　恐慌让他无力支撑，他踉跄着上前紧紧的抱着她的小腿，虽然这只是虞暂时占据的别人躯壳，但他尤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一般，恐惧的挽留着：“…你又要离开我了吗？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虞轻轻叹息，善珠残余的力量，也只能支撑她走到如今了：“昔年我曾赠与你的荷包，那里存着花的种子。我是希望你能如同它一般，有自己新的人生，像这些花种一般生根发芽，开出自己的灿烂…”

　　她朝他笑着，眼中的情绪难言，喃喃着：“再见了苏梵。”这一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她由着身体的主人复位，自己永远消散天地间。

　　“虞！”苏梵挽留不得，眼角竟然生生的流出血泪。

　　玉央再次有了意识后，发现苏梵竟然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腿，她骇了一跳！猛地推开他后退。

　　苏梵丢了魂魄一般，任由自己被推开后跌坐在地，他呆呆坐在原地满眼血泪。

　　那厢，衍清调息片刻，才终于感觉消失的力量回来，他冷笑着起身，拳头捏的咔咔响，脸上的狐狸面具看起来十分的冷冽。

　　“竟然敢暗算我！想好要付出的代价了吗？”他捏起苏梵的衣领，举着拳头就要下手。

　　苏梵也不挣扎，虚无的目光突然看到玉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中突然又有了光，他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我要拿他体内的半颗不死之心交换，不然你就算杀了我杀了我，我也会带着善珠一起一同归葬！”

　　见苏梵挑明，衍清也不藏着掖着，嘲讽他：“你死了，我把它挖出来～它照样能发挥作用～”

　　苏梵冷冷笑着，“那你大可一试。”

　　玉央倒是听明白苏梵的意思，此行她确实是为善珠而来。

　　而且她的确感应出善珠如今的异样，不同于它另外半身的恶珠，它既没有那般摄人的威力，虚弱的几乎让她感应不到。

　　衍清逼近苏梵，压下嘴角，澎湃的杀意涌动，“你当真是不怕死啊？”

　　苏梵毫不畏惧，背脊直挺又恢复了昔日仪态，在这昏暗的暗室里，如同皎皎月光。

　　无声僵持了一瞬。

　　衍清冷哼一声，率先收回手退了回去，意味深长道：“云疆出了你这般心性的人，也真是罕见。”

　　苏梵面不改色，“谬赞。”

　　衍清冷着脸退回她身侧，将选择权交到她手上：“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该如何，你自己做决定。”

　　他对她体内有不死之心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

　　对上苏梵的目光，她迟疑开口：“为什么会如此？”

　　作为历代视为争端的玄珠，非比寻常，又怎么会变的这么虚无飘渺？

　　苏梵作为新任善珠之主，如同虞一般继承了所有的记忆传承，只是他心性强大，加上那时的善珠已经快走到了生命尽头，这才没有被影响。

　　他平静至极：“因为几百年前的一任宿主并未觉醒，却阴差阳错的使用了它的力量开启阵法造成宿主死亡，那一次后它就已经力量削减，到我这里时已经快要碎了。”

　　对苏梵来说，人人视为争端的善珠，不过是一个快要碎的珠子他毫不在意。

　　可他知道不死心的主人在找它，他便设局以此为引，将她引来云疆，他笃定玉央不会放弃另一半善珠，事实上也果真如他所料一般。

　　玉央听完因由，瞳孔一缩，善珠竟然快要消失了…难怪她几乎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苏梵挑明道：“这珠子于我而言无甚用处，可我知道它对一些人非常重要，比如你…不死心的主人。”

　　她抿着唇，被他拿捏住，她的确非常需要另外一半善珠，无论之于她的性命还是她将来所要完成的事情都非它不可，可要是拿不死心来换…她还有存活的机会吗？

　　见她一副被拿捏住的模样，衍清隔着面具翻了个白眼，冷嘲道：“没出息！”

　　这么轻易就被拿捏住，真是丢他的脸。

　　玉央横了他一眼，如今这个局面谁能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案。

　　苏梵白着脸，淡声道：“虽说没有规定时间给你们考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善珠可撑不了多久了…再迟疑的话，你们即便是想交换也没了。”

　　玉央闻言，神色不定，她垂下眼眸看向手臂上的黑纹，这些东西栩栩如生的复刻在她的身体里，时时刻刻桎梏着她的命门。

　　就算是此次不答应，她的时间也仅剩两个多月了，不如赌一把…

　　抿了抿唇，她抬头道：“我的确有不死心，可是不死心只能让拥有它的人复生，并不能够自己无限生长，倘若要剜心，莫说等到交换了，我只怕会先死。”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买卖，我赌不起。”

　　苏梵冷笑：“既然如此，这善珠你们也休想得到。”

　　衍清眯着眼睛，实在不爽被他拿捏，又要动手：“你这家伙！”

　　“等等，”玉央拦住衍清，话锋一转：“虽说不能以此交换，但不死心的血液应当也有同样效果。我愿意以血交换，就看苏公子愿不愿意接受了。”

　　她一番话，将选择权送回苏梵手上。

　　苏梵没有表情，僵冷着脸和她无声对峙。玉央不退不让，他的视线又看向玉央身后。

　　微弱的烛光映照在虞身上，明光在她眼皮上跳跃着，恍惚间她已经醒来。

　　苏梵突兀的笑了，一丝丝的苦掺杂其中：“好，我愿意交换…”

　　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陪着我，所以，快些醒来吧…虞，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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