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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燕临从张遮开口的时候,便怔住了,待得沈芷衣出手,更是僵立在原地望着。
来冠礼的文武大臣本也不满薛远拿着没盖印的圣旨来,鸡毛当令箭,更有沈芷衣站出来说话,终于有实在看不过去的也出来附和道:“男儿冠礼,由少而长,生逢仅此一次,定国公何必把此事做绝了?”
“是啊,这也欺人太甚!”
渐渐地,厅堂之内附和的声音多了起来,也大了起来。
薛远脸色越来越难看。
谢危道:“今日谢某冒险劝阻国公,并非是袒护燕家,而是为了来日圣上与国公不会落人口实,国公爷也不过是中间人,万事谨慎为好。”
“也罢,本公就入宫加盖大印又如何,众兴武卫听令,在本公回来之前,不准放走燕府内任何一个人。”
祭祖,加冠,取字,礼毕。
外头又吵嚷起来,是薛远终于拿着盖完印的圣旨回来了。
燕临被带走前说了一句:“剑替我收好。”
姜雪宁呆呆的看着燕临的背影,神情惆怅。
宾客散了干净后,沈芷衣也被宫人接走,姜雪宁临走时将自己来时所带的那剑放入剑匣中,她会收好等着燕临回来的。
这时她才发现谢危居然还在,她已经想明白谢危的身份必定是假的,与燕家定是有某种关联,谢危一定会想办法处理好此事,“先生,接下来燕家之事该要如何?”
“兴武卫那边你就别再插手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你今日出头帮助燕家,必定会落入太后眼中,回去记得避其锋芒。”
谢危摸了摸袖中那块燕牧交与他的燕家印信,看来他的身份已被燕牧知道,算算时辰,想必吕显已将通州的事情处理好了。
谢府内,吕显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确定要将此物交出去?!你知不知道这可是当今最有力的一支军队,你要是拥有了此物,别说复仇了,你就是想当皇帝你都当得了。”
谢危看这种手中的印信,淡淡道:“只要燕家平安无事,我留这东西有何用。”
“我跟刀琴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公仪丞那一干人活着绑了回来,但通州那边已经有了平南王的据点和眼线,你叛变的消息传回金陵可怎么办?”
“那就率先出击,将他们在京城内外的所有人手全部清除,届时就算他们想传递消息,也无路可走。”
“金陵总坛那边确留了一些人在京中做暗桩,可这些人只听公仪丞调令。如今我们已经将京城这边的香堂控制住了,审问前段时间跟在公仪丞身边的人,只知道是有命令交代了下去,但、但还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
谢危眼底的戾气便慢慢浮了上来,似乎忍耐着什么,又问:“定非那边呢?”
“还未有下落。”
外头的脚步声便也传了过来,剑书引了一人走近,在门外禀道:“先生,公仪先生到了。”
公仪丞已经是五十多的年纪了,一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一双眼睛倒透着些看透人心、精于筹谋的老辣,他便是是赫赫有名的天教二先生之一,一位跟在教首身边地位极高的谋士。
公仪丞倒不怕谢危,坐在了谢危对面。
吕显剑书退下后,谢危替公仪丞沏了一杯茶道:“先生为何一直看着我?”
公仪丞的目光变得锋利了一些:“我是在看二十年前王爷是如何引狼入室,四年前又是如何放虎归山。”
“先生几次三番对燕家下手,还在宫中胡乱行事,险些把谢某的计划打乱,这一笔账,还怎么算。”
“所以你要与我们作对,与王爷作对?你知道我们废了多少功夫才把通州设为据点,有折了多少人才把自己人送入燕家军,可这一切全被你给毁了!你不是朝廷的谢少师,你是金陵的度均山人!你别忘了当年是谁置你的死活于不顾,又是谁留了你的性命!”
回忆涌上心头,谢危目光阴沉:“未曾忘过!四年前回京便是为了覆灭薛氏一族,现在也未曾改变!但先生是否想过,如果通州真的哗变,多少无辜的人会因此丧命!”
“那又如何!为了大事,死几个微不足道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圣人是成不了事的。”
谢危想起了当年那些惨死的孩童。
“从今往后,京中的教务你便不要再插手——”
话才刚说到一半,一把匕首刺穿了他的身体。
公仪丞嘴里都冒出血来,死死地瞪着他:“度钧!你……”
谢危似乎有些恍惚,轻声细语地道:“你说得对。圣人成不了事,这天下要的是枭雄。守规矩的人,都会走的艰难一些,那就不要守规矩,旁人做得事,我也做得。放心你只是多走一会儿,金陵那些人迟早会来陪你的。”
地上的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渐渐没了气息。
—————————
这几日薛远一直在搜查燕家罪证,可毫无收获,通州军营也没叛变,圣上对薛远存了一肚子气。但这日温婕妤被太医诊断出已怀有身孕,谢危也来交上了印信,说是燕牧被他劝动愿意交出兵权,圣上顿时龙颜大悦,决定大赦天下,因谢危的引导,圣上下旨将燕牧燕临流放璜州。
得知此消息,姜雪宁忙与姜伯游说明,将这些年燕临送她的东西匆匆典当。
姜雪宁来了谢府,本想质问谢危为何要将燕家流放,为何要骗她,岂料谢危居然跟她说了自己的身世。
谢危便是薛定非,当年亲眼目睹三百幼童惨死的惨剧,为了活下去报仇,他改名为谢危,并跟随平南王……
姜雪宁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原来这就是他的秘密,她终于明白当初为何燕临会与他一同谋反,谢危竟将此等辛密告知于她,他竟已如此信任她了吗?
回去的路上,姜雪宁情绪都有些低落。马车靠在府门前停下,刚掀了车帘钻出个脑袋来,便听见外面一声笑:“我还道今日不巧, 特意溜出宫来找你, 却正赶上你不在家。没想到也没等多久,你便回来了。”
这声音清泠泠的, 甚是好听。
几乎是在听见的瞬间,姜雪宁便眼前一亮,朝着那声音的来处看了过去,顿时惊喜地叫了一声:“长公主殿下!”
今日的沈芷衣穿了一身月牙色男子骑装,细腰和手腕处衣料都收得紧紧的,站在一匹漂亮的枣红色骏马前面,一头乌黑如云的发都扎了起来,细长白皙的手指间还转着一条马鞭。脸上挂着笑,明媚极了。
姜雪宁从未见过她如此妆扮,乍一见时被震了一震,随即便露出了难掩的惊艳,跳下车来到沈芷衣身边,欢喜道:“殿下这样真好看。”
一月多没见,沈芷衣似乎有了些变化。她脸上原本的那种娇蛮沉了下来,有了一种帝国公主才有的静默稳重,但眉目间又好似多了几分霜雪似的冷冽,倒是越发尊贵了。
听了姜雪宁的话,沈芷衣便笑了起来道:“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谢先生把我叫去考校功课了。”
沈芷衣顿了顿,又沉默了片刻,才道:“谢先生待你严苛,却也是格外不同,你当好生对待才是。须知便是朝上能得他如此青眼的人,也不多。”
姜雪宁便一怔:“怎么觉得这话怪怪的?”
沈芷衣没多解释:“今日我便是出宫找你玩来的,往日你同燕临都玩些什么,也带我去玩玩呗。”
姜雪宁愣愣的看着侍卫递过来的马鞭说道:“可我不会骑马…”
“那便坐马背上陪我走走。”
姜雪宁觉得这个没什么难度,便回了府邸换了一身水蓝色男装出来。
两个清俊不凡的公子骑着马在街市上走着,自然收获了许多目光。
姜雪宁担忧的看着身旁的沈芷衣,问道:“殿下这些日子在宫里………”
沈芷衣道:“还好,毕竟是皇帝的妹妹么,谁敢为难我?”
姜雪宁不敢多问,但她知道沈芷衣定是发生了什么。
沈芷衣看着远处说道:“我俩第一次遇见的地方便是在那座桥上。”
姜雪宁抬头看去,笑道:“是呀,殿下。”
沈芷衣突然说道:“宁宁有想到嫁给什么样的人吗,有想过嫁去何处吗?”
姜雪宁愣了一下:“嗯…至少远离此处吧。”
沈芷衣轻轻笑起来,眉目间却似笼罩上一股难以形容的苍凉惆怅,道:“去得远了也不错啊,离开这里便自由了。”
姜雪宁心中一颤,上一世沈芷衣去番邦和亲是什么时候?就在过年后不久,她原以为还有几个月,可难道沈芷衣现在便已经有所知晓了?
姜雪宁心底忽然一揪,那一瞬间竟感觉出了万般的伤怀,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拽住了沈芷衣一片衣角,忽然忍不住那股冲动问她:“殿下也不想待在宫里吗?”
沈芷衣回眸看她,沉默了片刻,才淡淡一笑,道:“谁想呢?燕临今晚便要走了。”
今晚就走?!竟比前世提前了几月?!
见沈芷衣神情间多了几分恹恹,姜雪宁出声道:“殿下想要去送送燕临吗?”
沈芷衣重重的点了头。
姜雪宁笑着眨了眨眼睛道:“殿下,我有办法。”
—————————
冬日冷寒,地气潮湿,囚牢中一片湿冷,姜雪宁将沈芷衣身上的貂裘披风紧了紧,只露出那一张白生生的脸依旧在昏黄的光下映出柔润的光泽,领着她跟着周寅之走了进去。
沈芷衣初次来天牢,看着这两边囚犯,忍不住害怕的紧紧靠在姜雪宁身上不知走了多久。
少年青涩的棱角中依旧藏着些许锋锐,并未消磨,只不过身上多了许多伤痕,人也消瘦了许多。
姜雪宁眼眶微红,她的脚步一下停止不动了,身后跟着她来的周寅之见状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和长公主殿下长话短说,尽快出来,下官便先告退了。”
燕临回过头来笑道:“连这里都敢来,可真是长本事了。”
沈芷衣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的止不住往下掉。
大抵是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燕临脸色苍白了些:“别在外头站着,进来呀。”
姜雪宁拉着沈芷衣走了进去,燕临看着她二人这副样子,道:“我在这过的没那么差,也不想想我侯府好歹也是京中两大高门之一,在朝中根基深厚,哪儿能真的落入完全不能翻身的窘境?这回也是周寅之带你们进来的?”
姜雪宁点了点头。
燕临:“此人野心勃勃,不过也无甚大碍。墙头草,风往那边吹便向哪边倒,只要你是那股最强劲的风,他们便不会离开你。只是若你无心去做那股强风,到底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这一点姜雪宁知道,她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在这,一个人把很多事情都想清楚了,可还有很多事怎么想也想不清楚,宁宁你对我这样的好,我也对你那样的好,可为什么你就不喜欢我呢?”
姜雪宁低下了头:“跟你没有关系,我说过了,我是个坏人。”
燕临笑了笑:“那又是怎样的坏?”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傻傻地跟你说,我想要当皇后,你很生气,后来我当了皇后,你也回来了,然后和别人一起把我关了起来,对我好坏好坏……我是个胆小鬼,梦里的你这么坏,所以就不喜欢你了。”姜雪宁的声音有些飘渺,滚烫的泪珠落下。
“那怎么能说是你坏呢?分明是你梦里的我,太坏太坏,才吓得宁宁不敢喜欢我,可惜我就要去黄州了,看不到你做皇后了。”
姜雪宁抹去泪水,哽咽道:“都说了是梦里了,现在谁还想做皇后。”
燕临笑道:“那你想嫁给谁?”
姜雪宁低着头不吭声。
燕临看了一眼沈芷衣,继续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那日冠礼上我看到了,你看对方的眼神便像极了我看你时的眼神。”
姜雪宁无言,倒是沈芷衣目光中充满了不解,当时冠礼上形势严峻,她没有注意到宁宁到底看谁了。
燕临则转眸望着她,偏用了半开玩笑的口吻对她道:“我走的这段时间,你可要努力把自己嫁出去,嫁个值得托付的好人。不然等我回来,可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要把你抢过来。”
“我会的。”姜雪宁满是心酸的点了点头。
燕临侧头深深的看着沈芷衣:“殿下,宁宁就交给你了。”
沈芷衣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从怀中拿出了银票,塞给了他:“银票你贴身放好,这些碎银子给路上押送的衙役官差的,此去路长,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万事莫要冲动。”
燕临看着这么多银票,诧异道:“你哪来的钱?”
“都是拿你往日送给我的东西换的。”
“既然是送你的,怎能往回拿,往日侯府根基深厚,况且你当初提前提醒了我们,我们还没到永不翻身的窘境。”燕临将钱塞回给了她,“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此时周寅之慌张的跑了进来:“姑娘、殿下,国公派人来押世子了。”
姜雪宁二人只能跟着周寅之离开,天牢的守卫, 即便撤去了重兵,也显得比寻常牢狱森严。一路要过三重关卡, 前面两重都还好,见到是周寅之便没有人拦,然而正当他们走到最后一重关卡不远处时,前面却传来了嘈杂吵嚷的喧哗之声,是禁卫军来押送燕临了。
本朝律例是犯人进了天牢后都不准探监,众人暗中行事来探监都是各凭本事,可若与这一干来提人的禁卫军撞上,被抓个正着,事情就严重了,周寅之额头冒出来冷汗,“要委屈一下殿下和姑娘了。”
周寅之带着二人往左走,找了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牢房,将她二人安置在此后,便出去看看情况。
子夜的京城已经陷入了熟睡,城楼上的谢危看着押送队伍远去,问道:“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妥当。”
“那黄潜确定动手了吗?”
“是。”
“回去吧。”
谢危处理了公仪丞后,终于寻到了假韩定非,怎料韩定非居然说平南王派来的这群人竟然携带了炸药,谢危便设计放出消息称公仪丞等叛贼已被关押天牢,便是想引出黄潜等人来劫狱,这样他安排冒充他的度均山人便可混入其中,寻到炸药位置。
姜雪宁蹲伏在角落里,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可周寅之好半晌都没回来,实在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便悄悄探出头来,朝周围望了望。
沈芷衣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刚燕临说的…冠礼之上你的…你心悦之人是谁?”
姜雪宁回看沈芷衣,只见她皱着眉头,眼中满是忐忑不安与紧张,姜雪宁讷讷不知所言。
这时天牢门口处竟传来了呼叫喊杀之声!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来的?“
“啊!”
“劫狱,劫狱,有人劫狱!!!”
短兵相接之声顿时尖锐地响了起来,从门口处一直传到天牢的深处。
“宁宁,这是怎么回事?”沈芷衣被吓到了。
这时姜雪宁才想起,上一世京中的确有这样赫赫有名的劫狱一事,乃是天教乱党浮上水面作乱的开始,当时里面关押的囚犯死了一大半,也不知是不是叛党做的,萧定非的踪迹也是因为此事才传了出来,后来被人找到,想到这她顿时心凉了半截。
姜雪宁头皮都要炸开了,连忙拉起沈芷衣准备跑出去找地方躲藏,这时她停住了脚步,上手迅速解了她二人披在外面的斗篷,接着又将沈芷衣头上精致的发冠接下,乌黑长发披了下来,她从一旁的被子上扯下两块布条,便把自己与沈芷衣的发髻绑上。
沈芷衣她眨着眼看着姜雪宁,像只听话的小猫,白生生一张未施粉黛的脸,在这样混乱而危急的夜晚,透射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惊艳与诱人。
姜雪宁对上了这过于专注的眼神,心虚的挪开了目光道:“恐怕是逆党来劫狱了,等会儿搜寻到这的时候,打扮过于精致容易引起他们怀疑。”
沈芷衣讶然:“来劫狱的是逆党?”
外面传来声音,看来逆党已搜寻到此处。
“大哥!未见到公仪先生。”
“那边也没有。”
“情报分明如此,怎会出错,若是王爷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住,再找!”
“是!”
这几句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令姜雪宁心中已是了然这些人便是谢危说的平南王派来的,可公仪丞早已被谢危灭口了,他们来此处寻什么,难道……这又是谢危设的陷阱?他们很快就要搜到这个牢房了,与其被动被他们灭口,不如主动出击。
姜雪宁在墙上抹了几下,将黑灰迅速涂在了沈芷衣脸上,接着带着她走了出去,他们人数不少,有几名还穿着囚衣的犯人带着,手中持着刀剑,面上皆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却都带着几分肃杀之意。
“不必找了,大牢内根本没有公仪丞,你们已经中了朝廷的计。”
黄潜问道:“那阁下又是什么人?”
“同你们一样,王爷的人,不要多话,趁现在还来得及速速随我出去。”
“等等,我等并未自报家门,你是如何知晓我们身份的?若解释不清楚,休怪我们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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