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河山

　　三千年前，摩诃国。

　　摩诃王站在太阳神像下，仰视着上空撒下的点点金光。

　　身后走过来一个金纹面具的男人，他站在摩诃王身边。

　　摩诃王感觉身边有人，转过头来看向来人：“赫蒙，你来了。”

　　“嗯，陛下在做什么？”

　　“我在为摩诃国祈祷一位统治者。”王眼眸清澈，看向赫蒙。

　　赫蒙不答他的话，而是反问：“是继承人濂出了什么问题吗？”

　　王沉默不言，赫蒙微微长叹：“受荷拉庇佑，摩诃国人生命漫长，神赋予了摩诃国人前所未有的权能，是摩诃国度的创世神。您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谁能有作为祩师的您寿命漫长呢？”王看向赫蒙：“可我在濂的身上付出了太多精力，若我另立继承人，濂的性命不保不说，而且还会牵扯其他贵族的利益。”

　　“为什么王要废除濂的继承人之位呢？”

　　“濂的性格太过极端，他可以做一位非常优秀的执行者，但却做不了合格的王。”

　　赫蒙微微一笑，偏头看向摩诃王：“您心中是有了想法才来求太阳神的吧？”

　　王无奈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但是，我心里想的这位，可能于你来说无法接受。”

　　赫蒙想了想：“是图吧？”

　　王点点头。

　　“因为她是女子，所以您并不能确定您的决策是否正确。”

　　赫蒙的话字字说到点子上，王也不得不全盘托出。

　　王显然认为图的能力更在濂之上，果决，冷静。

　　“而且我觉得图拥有我所有继承人都不曾有的品质。”

　　赫蒙笑笑，图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知道图的一切，但他还是问了王：“什么？”

　　“仁善。”王赞叹她：“图拥有了作为王一切的品质，只是可惜……”

　　“可惜她拥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兄长朔择。”赫蒙替王说完：“您是害怕图掌权后，将朔择杀掉巩固权力？”

　　“不，我是担心朔择会夺走她的权力。”

　　“他不会。”赫蒙眼神坚定：“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可能夺走继承人的权力。”

　　王莫名的放宽了心：“不急，这几个继承人需要再考察一番。赫蒙，你教了他们这么久，对他们也有一定的了解，你届时同我一起，选择摩诃下一任的王。”

　　赫蒙微微颔首：“我的荣幸。”

　　随后他拜别王，来到学宫。

　　王子公主们全都在里面学习，见赫蒙走进来，他们一拥而上。

　　在他们的眼里，赫蒙是温和有礼的师长，作为祭学宫的大祩师，不仅仅拥有漫长的寿命，还有被岁月磨砺的灵魂。

　　这让他们非常好奇，况且赫蒙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见过摩诃国外的世界，他所说的国家，时代，甚至摩诃国外的花草树木都那么吸引人。

　　“祩子，您去找父王了吗？”濂率先问他：“父王很久没来见过我们了，他在做什么？”

　　赫蒙谦谦一笑：“王一定是有王要做的事，不必过多挂怀。”

　　一边的皇子们争先恐后地询问，叽叽喳喳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祭学宫。

　　授课的先生吹着胡子跑出来：“人呢！怎么都出去了？”

　　转头看到赫蒙鹤立鸡群现在皇子中，尴尬地对他笑了笑。

　　先生了然，又吹着胡子转身要进学宫。

　　学宫内坐着人，他走上前问道：“图？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去迎接赫蒙？”

　　图抬眼看了先生一眼，眸子冷冷清清：“接下来不是巫史课么？”

　　“是……是啊。”

　　“我来上课。”图低下头，细细背诵着上一节课留下的内容。

　　先生有些好奇，一直以来，图所表现的，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每天按部就班地做好每一份先生们留下的任务，其他时间不是看书就是练武，鲜少与人交流。

　　不像其他皇子那般，对一切事物都怀有极大的好奇心，也不喜欢扯着赫蒙问东问西。

　　好像与世无争似的。

　　“图，赫蒙他如此博学，你就不好奇他所见过的那些？”

　　图被打扰了也不气恼，合上书本站起身来对先生说道：“很多东西听过一遍，就在脑海中有过足够的想象了。”

　　“什么意思？”

　　“先生曾说过，许多人和事，站的远了，看起来自然壮观，而离得近了，反而不过尔尔。世间万物大抵如此，我若次次询问祩子，反而对外面的世界失了兴趣。”

　　“所以你便不去问了？”

　　“不。”图的目光奕奕，看向远方：“我要读尽万卷书，待成年以后，亲眼去看祩子所说的那世间万物。”

　　那先生看向她的眼神不由得尊敬了起来，图不似其他皇子，不知为何从一开始就少了少年心性。

　　赫蒙在皇子们的簇拥下走进了学宫，正好听到了图所说的话。

　　他轻轻一笑，对身边的皇子们说：“小殿下们，该温习功课了。”

　　皇子们也很听他的话，很快，学宫内想起了竹简翻动的声音。

　　赫蒙走近图的身边，悄悄递给她一支竹简，上面写着：

　　“成大事者，超世之才兼有坚韧不拔之心。”

　　图一眼扫过，抬头看向他。

　　而赫蒙早已走远，她只得望着他的背影，迷惑不解。

　　*

　　“传公主图。”王从太阳神庙内走出，下达的第一个命令便是要见图。

　　图在剑场练剑，王把赫蒙叫来：“祩子，带公主图来见我。”

　　赫蒙问他：“王为什么现在这么着急见她？”

　　“太阳神荷拉下达神谕了！”王兴奋的拉住赫蒙指着荷拉神像下公主图的名字被金光笼罩：“天命，此乃天命！”

　　赫蒙目光落在神像下的名字那处，略有所思：“您不必着急，公主目前势力不及濂和朔择，甚至还不如同为公主的哀影，您不如暗中提点，先让她有自保能力才是。荷拉的旨意自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要为摩诃国选出一位优秀的领导者，对吗？”

　　赫蒙笑的温和，王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点点头：“你说得对，继承人需要经历考验，我马上找人安排。”

　　赫蒙示意王稍安勿躁，他问：“王何不把这重任交给我呢？”

　　*

　　“图，休息一下吧。”

　　打完最后一招，图转头看向来人。

　　“兄长。”

　　她收起剑来，对朔择行了一礼，朔择扶起她：“私下里你我不必如此拘谨，才下了学宫，就来练剑了？”

　　“嗯，兄长也来练剑？”

　　“不是。”朔择笑了笑：“我可不跟你一样，是个小武痴，我是来找你的。”

　　图疑惑地问他：“兄长找我做什么？”

　　朔择从怀里掏出一枚银戒：“想着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打算送给你的做生辰礼物，但是有点按耐不住，就提前拿过来了。”

　　“这是什么？”

　　朔择拨动戒指的一处开关，里面突然弹出一片锋利的银刃。

　　“你在兄弟姐妹中弓箭是最好的，但剑术欠缺，我知你百般努力也总是止步不前，被人近身毫无还手之力。索性差人为你打造了一枚用以防身的利刃，如何？”

　　图捧着那枚戒指，长期没有什么波澜的眼睛染上了点点笑意：“多谢兄长，我很喜欢。”

　　朔择替她戴上：“很好看，很配你。”

　　图点点头，还想说什么，朔择率先开口：“图，你知道父王为何待在太阳神庙久久不出吗。”

　　图摇头，对兄长的话不明所以。

　　“听说父王想把濂换下去，在我们之中挑选新的继承人。”

　　图对此不感兴趣，她只想努力提升自己的功夫，等以后走出摩诃国的时候，有一技防身。

　　“父王若是要挑选继承人，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兄长不必忧心。”

　　“你……”朔择斟酌片刻：“你不好奇父王看好谁吗？”

　　图平静的眸子看不出一丝起伏：“父王若是挑选继承人，首先要询问大祩师赫蒙的意见。在赫蒙眼里，他看好的人，不是哀影，就是兄长了，父王一定会参考他的意思。”

　　朔择看着她的眼睛，找不出一丝一毫欺瞒的意思。

　　“你就不认为会是你吗？”朔择忍不住问。

　　几个时辰之前他在太阳神庙处偷听到了父王与赫蒙的对话，心底一凛，马不停蹄的就来探图的口风。

　　还借着送生辰礼物的名义来见她。

　　平常图性子冷，不近人，朔择也不爱和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有过多交流。

　　今日，不得来见她，试探她。

　　“我？”图摇头：“抛开兄长不谈，赫蒙也不会向父王推荐我的，在他的心里，那位将他带来摩诃国的恩人——哀影，才是最重要的。”

　　难得她语气中还带了一丝个人情绪，朔择即使是来试探她的，也不由得问她：“是你即将外出游历的时候在城外看到了他将他带回来，他怎么就会认为是哀影呢？”

　　说到这里，他都替图委屈，因为将这个赫蒙带回来，图失去了唯一一次外出摩诃国的机会。

　　旁的人也不敢去拆穿哀影的取而代之，哀影作为大公主，势力可不是图这种十三公主可以比拟的。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哀影喜欢这位大祩师。

　　没有人想因为图这么一个小公主而得罪哀影。

　　朔择每次想提，都被图拦下了。

　　图浅浅一笑，表示并不在乎。

　　“继承人与我无关，我只想走出去看看。”图放下手里的剑，坐在压腿用的单杠上面，两条腿悬在上面晃荡：“兄长不觉得，摩诃国太小了吗？”

　　朔择望着湛蓝的天空，微微出神：“是吗？我觉得摩诃国国土辽阔，人口众多，这什么小呢？”

　　图也仰起头，高高的马尾伏在后背上，随着微风摇摇晃晃，她说：“我想看看赫蒙说的海，也想看中原人咿咿呀呀的唱曲儿，还想去南边，听说那里的虫子还可以变成杀器……”

　　她转头看向朔择：

　　“这些，摩诃国都没有……”

　　“摩诃国有的他们也没有呀。”朔择不服气，回怼她：“摩诃国的巫术天下无双，摩诃人的寿命比那些人长了不止一倍，祩师更是不知何时生，不知何处来，咱们有的，他们有吗？”

　　图看着他的眼睛，坚定的说：“他们会有的，如果他们看到了我们，就会学习我们的巫术诅咒，他们早晚会有的。”

　　“……”

　　二人争执不下，朔择被她这种笃定的语气气的够呛，更因为父王和赫蒙的那些话，心里头烦躁得很。

　　最终，他推了图一把，将她摔到地上，气愤的离开了。

　　他也不怕图去告状，图性子向来懦弱，怎么敢呢？

　　其实他也打心底看不起他这个妹妹。

　　她怎么就像父王和赫蒙所说的，是一位优秀的王了？

　　图的脑袋磕在地上，两眼冒光，等缓过神来，她直起身子揉了揉脑袋，拿起剑来接着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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