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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笑了一会儿,方知有的目光重又深邃起来。
他抬眼,视线越过彩虹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高楼,又收回重新落在彩虹身上。
尽管知道彩虹这次是一个人过来华国的,但……
方知有轻轻笑着摇了下头,“下次吧,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彩虹有些摸不清头绪,但此刻他自己也是晕头转向的,便没再深究,点了下头道:“行,那我走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嗯,走吧。”方知有看着他关上车门再次离开的背影,一直到对方消失在单元楼里,才缓缓收回视线。
从这里回自己租的房子还挺远的,方知有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家,进门开灯,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等彩虹睡醒的那几个小时,他错过了晚餐的点,不过好在现在也不饿。冲过澡,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泡茶,终于得以在沙发坐下。
随手打开蓝牙音箱,里面的音乐渐入响起,简单的吉他和弦,而后是男生干净的嗓音,不仔细听
的话,只当是不出名的某个歌手。
只有方知有自己知道,那是彩虹的声音。
他们在一起的那阵儿,彩虹给他唱过很多首歌,有些没来得及录下来,但更多时候,他们一个弹唱一个录音,然后在凑在一起用电脑剪辑。
当年分手分得很匆忙,以至于很多东西彩虹都忘了带走,又或者是他并不觉得值得带走。
方知有还记得那日他下班回家后,见到空了一半的公寓,足足立了一刻钟才终于相信了男孩的决心。
他的大男孩就是这样一个潇洒的人,因为年轻,所以无畏,说不要就是不要,果敢而决绝。
而他自己,却在被对方吸引,走上一条预想之外的路途后,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生活。
背景音乐里,男孩继续唱着。
There\'s a battle ahead, many battles are lost.
某年某日的北方小镇,在他终于说出自己不会结婚后,父亲的沉默,母亲的痛诉,以及之后经年累月的争吵与冷战……
But you\'ll never see the end of road, while you\'re traveling with me.
又是某年某月的异国小镇,当他终于拥有了底气飞去新西兰找他弄丢的大男孩时,却无意看到了他与新男友相握的手……
……
方知有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听着音响里熟悉的嗓音唱着他早已听过无数遍的歌词,心里泛起连绵不绝的苦涩。
他其实早该放手,但理智却没能在这场战役中赢得上风,无论是在收到设计院的合作邀请时,光是听到是新西兰三个字,就抱着可能会见到彩虹的心态接下这个项目,还是方才明明早已开到目的地,却不舍得及时叫醒对方,仿佛只要不出声,就不会打破这偷来一般独处的时间……
他知道这不像自己,但早在他多年前与这个金发男孩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Hey now, hey now, don\'t dream it\'s over.
Hey now, hey now, when the world comes in.
……
别再做梦了,已经结束了。
只是——
人的心总是会与理智背道而驰,而他也早已举手投降。
They come, they come to build a wall between us
We know they won\'t win.
……
错了,他浅浅苦笑,they’ve already won.
*
周五,休息在家的彩虹收到了方知有发来的二稿,他自己看过后觉得基本满足需求,便发回了远在新西兰的上级,等待那边的意见。
视频那头的马特正在清行李,大包小包的,一副回娘家的架势,彩虹看得眼角抽搐:“我记得你们只过来三天吧,有必要带这么多东西吗?还有,不是下周末的飞机吗,你这行李会不会收拾得太早了?”
马特隔空甩来一记白眼,“我拜托你看清楚,这都是给你带的特产好吗!你这么不识好歹小心我一样都不给你带了!”
彩虹瞬间怂了:“好的亲爱的,请务必给把这堆好吃的塞进行李箱,一个箱子不够的话我给你网上再买一个。”
那一堆吃的里,既有S市的糕点小吃,也有陆山老家的辣味特产,彩虹怎么可能会错过大中华的美食,马特能不能来是其次,重要的是这堆吃的必须上飞机!
他看着屏幕那头辛苦清行李的马特,脑海里已经在想象这堆食物的味道了,猝不及防听到对方问了一句:“你跟方说了没有?”
“哈?”
“聚餐的事啊!”马特十分无语,“不是定了下周六一起吃个饭吗,你叫他了吗?”
彩虹闻言默默撇开了视线。
马特:“……”
这摆明了就是还没有说啊!
这副窝囊样子看得马特直来火,“你不是在跟他合作一个项目吗,那么多说话的机会,难道还等着我俩从S市跑来挨个联系组织聚餐吗?”
彩虹自知理亏,小声道:“你觉得我如果有这个胆子的话,比起邀请对方聚餐,直接告白是不是更符合逻辑?”
马特:“……”
这话虽然听得他想打人,但也没说错,而且论胆量,马特自知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也就不再吐槽他,认命道:“好吧好吧,我来联系——不,让陆山联系,妈的,这砍脑壳死的昨天开了洗衣机又不晾,老子早上起来一看,一桶湿衣服都要臭了。”
彩虹:“……”
倒也不必公报私仇得这么明显。
被骂得一无是处的陆山虽然在马特嘴里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但正事上还是很靠谱的,周末快结束时,彩虹就收到了陆山发来的聚餐时间和地点。
他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一时又有些犹豫,觉得也许没有必要再刻意接触,但又不想辜负马特一番好心。
最终他还是回了个收到,就当是普通的同学聚会罢。
新西兰那头还没有发来意见,倒是方知有一直在积极跟进,周中时还又主动过来了设计院一趟,交付一些补充资料。
三方开了一个很简短的会议,结束后,设计院的同事笑着说:“这会儿总该让我们做东一起吃个饭了吧,方教授。”
方知有也笑了笑,顺势接受了这个邀请:“那就却之不恭了。”
几人来到设计院附近的餐厅,彩虹的同事报过预约的名字后,便跟另一个同事打头跟在服务员身后往包厢去,彩虹则跟方知有走在了后面。
随着这几天工作上的频繁接触,彩虹在面对方知有时已经淡定了许多,重逢的惊喜与打击都褪去了不少,不再像前几次那样拘束。
此时他也主动承担起宴请方的责任,主动开口跟身旁的方知有聊了几句,大抵是夸赞他态度负责,方案有创意之类的场面话。
但方知有似乎并不想跟他聊这些,略略回了几句,突然转了话题道:“周六的聚会你也去吗?”
彩虹愣了一下才道:“啊,去啊,怎么了?”
方知有不答,视线透过镜片在他脸上停了几秒,才勾了下唇角,“没什么。”
这样暧昧不明的态度难免又让彩虹内心忐忑起来,忍不住想方知有为什么要特意问一句,陆山邀请他时难道没告诉他都有谁会去吗,还是他并不想自己去,毕竟重逢后方知有一直给他一种很疏远的感觉……
胡思乱想之际,包厢到了,服务员引导他们落座,留下菜单和自助点单机器便带门出去了。
彩虹的同事把菜单推给方知有:“方教授您先点,看看喜欢吃什么。”
“谢谢。”方知有翻着菜单,又小声询问着在座几人的意见,坐在彩虹身边的另一个同事则按着结果在机器上下单。
“差不多了吧,你们看还有什么加的。”方知有合上菜单,推回给设计院这边的人,又特意看了一眼彩虹。
彩虹身旁的同事于是立马把自助下单机递了过来:“对对,Rainbow你看还想吃什么,菜合不合口味。”
彩虹心情复杂地对上三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没有接。
“我都行,不挑。”他说。
并不是说谎,也不是客气。
那天在方知有家吃的那顿,他还沉浸在重逢的眩晕中,心思完全没有放在饭菜上。而刚刚,他才意外而震惊地发觉,方知有点的那几个菜都是从前自己在华国时爱吃的。
同事又点了喝的,下了单,不一会儿就有服务员进来上了凉菜和茶水。
彩虹看着两个同事一个帮着倒茶一个陪聊,目光越过圆桌,短暂地与忽然看过来的方知有四目相接,然后又看到他转开视线形容自然地继续与自己的同事聊天。
他很难不去多想。
方知有已经有了新的生活,那种特意保持的距离感,他不是没有感受到,可是为什么,这人却总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让他产生一种自己还被在乎的错觉。
特意选的Koru图腾,车里等他几小时直到睡醒,以及刚才的点菜……
彩虹脑子乱得厉害,他告诉自己这或许只是方知有本身的修养使然,又或者对方只是单纯记得自己的习惯,并没有别的含义,可是……
他又很希望是另一种可能……
菜陆续上来了,两个同事按照饭桌规矩轮流跟方知有敬起酒来,大抵是觉得彩虹一个洋人可能不懂华国文化,倒也没人要求他一起喝。
彩虹从前只在F省调研那次短暂地看方知有为自己解围而喝过一杯酒,此时看了他跟两个同事推杯换盏的,很难说他是本来就善于处理这样的场面,还是岁月历练后而愈发从容。
眼见他们喝了几轮了,彩虹想着自己也稍微做个样子,便端着酒杯站起来道:“方,我也敬你一杯吧,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方知有大概没料到他会主动参与敬酒这种事,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眉毛,随即也站起身,然而却是说:“你喝饮料就好。”
彩虹笑道:“少小瞧我,我又不是未成年小孩了。”
方知有仍是看着他,没有拿起杯子。
旁边的同事不知内情,开口劝道:“方教授你就给个面子,我听彩虹说你之前还是他师兄,那可比校友还亲呢,久别重逢,怎么也该喝一个吧。”
同事的话让彩虹不知想到了什么,咧了下嘴角,声音也上挑了几分,“对啊,师兄,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吗?”
方知有眉头一动。
彩虹就这么勾唇笑着看着他。
对峙了几秒,方知有先退了一步,他微哂了一声,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做师兄的总不能连师弟这点要求都拒绝。”
他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望了彩虹,在碰杯之前又说道:“只是先说好了,就喝半杯,谁也别多喝,意思到了就行,免得说我欺负师弟。”
他这样说,一旁的两个同事也不好起哄劝酒,只得打着哈哈道到底是一个师门出来的,护短也叫人挑不出理来。
然而彩虹却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伸手跟他碰杯后,直接将一杯酒一饮而尽,速度之快,方知有都来不及阻止。
果然,方知有怔愣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也只能先顺着他的举动,先把自己的酒系数喝完。
其中一个同事鼓掌道:“哎哟漂亮!酒量可以啊Rainbow。”
另一个也附和道:“早知道你能喝,我们迎新聚餐那次就该喝个痛快,当时大家都想着你是个外国人,不敢跟你来这套。”
彩虹随口答了几句,也不去看方知有的表情,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而隔了一个座位的方知有则微微蹙起了眉头,眼神里似乎透着几丝不赞同。
有了彩虹的主动喝酒,这顿饭剩下的时间,大家也就都放开了,不说故意灌酒,但至少不再那么拘谨。彩虹也不端着,别人敬,他就顺势喝一口,及至一顿饭结束,虽然没醉倒,但也有一点微醺。
一个同事去买单,另外三人则往外走,趁着另一个同事中途去上厕所,方知有忽然拉住了还在往前走的彩虹,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刚才是在帮你挡酒。”
彩虹扬起脸,一脸无所谓地迎上他的目光:“我知道啊。”
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方知有也是一滞,“……设计院里这帮搞公关的很能喝,你这次主动端杯,下次他们就有理由把你灌趴下——”
“所以呢?”彩虹直接打断了他,借着几丝酒意就这么明晃晃地望着他,直白的目光已然将后面的话投进了方知有的眼中。
所以这关你什么事呢,方老师,你又为什么要管这些?
仿佛是被他眼中的炽热所烫,方知有蓦然收回了手,同时不动声色地撇开了视线。
是啊,这些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出于什么立场再去管对方呢……
方知有的眼眸暗了一瞬,没再说什么,这时彩虹的同事也从洗手间回来了,二人只得暂时搁下这件事,一齐往餐厅外走去。
因为都喝了酒,于是打车的打车,叫代驾的叫代驾。
方知有临走前,似乎仍有些不放心,但一想到方才彩虹的态度,话到嘴边又断了,只是简短说道:“那周六见。”
彩虹负气般没看他,敷衍地嗯了一声,直到车声远了,他才斜过视线,望了那只能看见一点光点的尾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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