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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念成魔
李悦准时在一点半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只是一下午都阴沉着一张脸,连江帷月都感受到了她的低气压。
他靠在老板椅上,手指灵活地转动着一只钢笔,眼睛盯着正在俯身给自己倒水的李悦,神色晦暗不明。
下午他就听到八卦消息,说李悦被骗婚了,所谓的男朋友居然是一个已婚男。
那一刻他也说不清什么感觉,有同情有怜惜,又隐隐带着点高兴,他承认自己有点阴暗和卑鄙。
“江总,没有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李悦的右手握着水壶柄,左手托在底部,站在江帷月的正对面。
她的话打断了江帷月的思绪,转动着的笔停了下来。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女孩垂着眸,双脚并拢,背部挺的笔直,神色恭敬,就像他家老宅的管家一样。
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就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好像两人隔着的不是一张办公桌而是一道深不可测的天堑。
江帷月微微眯起眼睛,又发出那略带冷硬的金属声调:“状态不太好?”
李悦的讶异地抬起头。
按照平时,江帷月早就大手一挥让她回去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磨磨唧唧的不开口,她脚都站麻了。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结果等了半天就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江帷月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做直了身子,神色变得一本正经起来:“需要给你放几天假,处理一下私事吗?”
李悦这下是听明白了,原来连江帷月都知道了那件事。
都说人心隔肚皮,她平时跟小刘关系也挺好的,没想到人家转头就把她的隐私散播出去了。
今天一下午,不是被一种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就是遇到要给她支招的同事。本就心情不佳的她,更加躁郁起来,只是她努力压抑着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不,不用了。”她有些窘迫地回道。
“可你看起来不太高兴。”江帷月那双深邃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李悦,“我希望华美的每一个员工能以一个良好的心里状态来公司工作。”
“抱歉,我会调整好状态。”李悦微微弓着腰,歉然道。
江帷月换了一个姿势,老板椅发出咯吱声响,他皱起了眉头:“你的工作做的很好,不需要道歉,我希望我们之间能以一种轻松地状态谈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说到这江帷月停顿了一下:“你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无良的老板。”
李悦下意识又想道歉,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垂首以沉默回应。
江帷月也不想为难她,便换了个话题,语调轻松道:“下周,公司会组织报名旅游,有什么想玩的地方吗?”
李悦微微一愣。
这事她听小张说过,公司每年会组织员工旅游一次,工作满一年的费用由公司全部承担,满半年的需要自费一半,没有半年的需要全部自费。
“公司内部网,有个投票,你可以去看看。”江帷月说话间,瞥见办公桌上的电子时钟,发现居然四点多了,便伸手将手边的销售报表拿了过来,这是今天必须要看完的。
李悦知道他这是要工作了,识相地说:“好的,那就不打扰江总了。”
江帷月点了点头,便埋首看起手头上的资料。
李悦轻手轻脚地退出办公室,尽管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很难发出声音,她还是十分小心,关门的时候也格外注意力度。
有一次她在伺候茶水时,看到一个员工在开会期间忘记关手机铃声,鸡鸣声响彻在偌大的会议室。
那名员工神色慌张地按住关机键,整张脸涨的通红,望着江帷月的眼神带着胆怯,就像幼儿园里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江帷月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极其难看,事后该员工被罚了一千块。
李悦不知道这是江帷月吩咐的,还是他手下人擅自做的决定,但这钱实在多了一点。
从那以后她更加小心翼翼的工作,对江帷月有意无意释放出来的暧昧气息,也都视而不见。
只要熬过自考的这两年,拿到毕业证,找到新的工作她就会辞职。
到了下班点,李悦不顾同事背后的指指点点神色如常地打卡下班,走到路口打车去往莫嘉致的父母家。
她要做心中最后地确认。
“咚!咚!咚!”她叩响了实木的大门。
“来了来了,谁啊?”门内传来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李悦听出来人是莫嘉致的父亲。
男人刚一打开门就怔住了,一脸的惊骇:“你,你怎么在这?”
李悦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我来看叔叔阿姨,不欢迎吗?”
男人紧张的握着门把手,整个人堵在门口,讪笑道:“嘉致不在家,你改天再来吧。”
“我说了,我是来看叔叔阿姨的。”李悦上前走了一步,想推开男人进入到房内,却被对方死死抵住门。
“小悦,你改天再来吧,家里没收拾很乱的。”男人吃力地顶住门,显然很不想李悦进去。
“没关系,以后就是一家人我不嫌弃。”李悦的身体虽已不再完整,但力气却还一如往昔,她一口气推开门,抬腿走进这个两个星期前刚来过的地方。
她的目光在整个房子逡巡,几秒过后,毫无迟疑地走向了莫嘉致的卧房。
“你不能进去!”莫嘉致的‘父亲’急匆匆地跑过来,拦住了李悦的去路。
“叔叔,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李悦忽然冲他笑了笑,眼角下的泪痣闪动魅惑的光芒。
“啊?”男人被她这么突然一问,脑子没反应过来,呆愣住。
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李悦从他的身边闪过,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你!”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李悦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指尖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流失。
原本挂在墙壁上的莫嘉致照片消失了,现在光秃秃一片,书桌上的那些书和笔记本电脑也全都没有了,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上面只有一个床垫。
她以为自己会很愤怒,悲伤,难过,然而这一刻她却出奇的冷静,也许她所有的情绪都在从萧家村回来的路上全部消耗殆尽了吧。
正如萧蔷所说的那样,莫嘉致硕士一毕业就结婚了,并且生下一个孩子。
他的妻子是一个家境优渥,待人温和的女人。之前一直隔三差五带着莫嘉致和孩子回到村里,看望父母。夫妻感情很好,经常手牵手去逛马路。
“这可是你自己发现的,不是我告诉你的。”莫嘉致的‘父亲’在李悦的身后小声嘀咕,“我可不退钱。”
李悦没有看他,从他的身边走过,她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会,胃部在翻腾让她几欲作呕。
男人见她离开,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李悦她发现了,刚刚脸色吓死人了,你自求多福吧。”
李悦出门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头靠在玻璃上,木然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没过一会儿,手机就疯狂地叫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号码,按下拒接。
没过几秒又响了起来,索性将手机关了机。
车辆缓缓行驶起来,初春的风还是带着些许寒意,将她的唇冻得发白,李悦将玻璃彻底拉上。
她不知道车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将要驶到哪里去。
但在这样一个夜晚,她只想这样这样静静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喇叭声忽然响起:“乘客朋友,你们好!前方即将到达本次车辆行驶终点站星月市体育馆站,请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李悦从假寐中惊醒,睁开惺忪的的眼,发蒙地看向汽车前方。
“乘客朋友,你们好!星月市体育馆到了,请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2路公交车欢迎您的再次乘坐!”
李悦揉着酸痛的肩膀随着人群下了车,刚站在沥青路面上,就看到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一个国字脸男人站在巨大的舞台上,又蹦又跳,就好像拥有使不完的精力一样。
雄厚的男音传来——175真爱永恒摇滚全经典巡回演唱会星月站,3月28日星月市体育馆,订票热线xxxxxx。
李悦怔怔地看着反复循环的演唱会宣传片,直到一个小孩不小心撞到她,她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啊。”孩子的爸爸将孩子一把抱起,冲着李悦说道。
小男孩有着一头天然的卷发,此时正趴在父亲的胸口,两只肉嘟嘟的小手交握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她。
对于这种软乎乎的人类幼崽,李悦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立马摆了摆手笑着说:“没关系。”
“快点进去啦,演唱会要开始了。”孩子的母亲拿着三只荧光棒,催促着男人。
男人边小声抱怨边亲亲儿子的脸,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走进了体育馆。
李悦沿着街道漫无目的走了起来,她既不想回家也不想面对莫嘉致,只能像一只丧家之犬流浪在陌生的街道上。
她茫然地走着,目光有时落在行人上,有时落在明亮的商铺店牌上,有时落在花坛里的小石头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腿部连接假肢的地方传来痛感,她才跟捡回了自己的魂一样。
寻了一个台阶缓慢地坐了下来,左腿慢慢伸直,她紧锁着眉心,双手按摩起腿部的肌肉起来。
原来无论她多么努力去锻炼身体,这条腿还是无法长时间的步行。
就像这世间的很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花香,李悦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呼吸着,胸中那份沉郁被香气冲淡,只留下前所未有的宁静。
良久后,她睁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重新开了机。
刚显示出信号,手机就接二连三的震动起来。有很多未接电话,短信以及灵犀号发来的信息。
李悦先打了电话给父母报平安,又给夏青发了安心的表情包,最后才拨通了莫嘉致的电话。
电话几乎在接通的的瞬间就传来莫嘉致焦急的声音:“悦悦你在哪里啊,到处找不到你,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李悦耐心地听他讲完,然后平静地说:“嘉致,我们分手吧。”语气就像一个长途跋涉累极的旅人一样。
电话那端沉默住了,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无论对与错,就这样吧。”李悦始终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一开始跟莫嘉致在一起,是把他当成救命稻草来着,她的目的不纯,所以也没什么好指责对方的。
“我是真的爱你,所以才骗你的。”莫嘉致的声音抖的不像话,好似带着无限的痛苦和委屈,“原谅我一次好吗?”
李悦看着人行道上的白色斑马线,眼眶一下湿润起来,不知道是为了莫嘉致还是为了自己。
“悦悦,我的离婚手续快要办下来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莫嘉致卑微地恳求着。
李悦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一个与之无关的问题:“你的妻子对你不好吗?”
莫嘉致没想到李悦会突然问这种问题,顿了好久才僵硬着声音道:“还不错。”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李悦似叹息般地问道。
“因为我真正爱的是你啊。”莫嘉致哭了起来,“我对她没有感情的。”
“原来没有感情也可以结婚生孩子的吗?”李悦喃喃着,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你以为我想吗?”莫嘉致呜呜的哭着,十分地可怜,“我硕士毕业时都二十六岁了,每次回家都被左右邻居指指点点,很多人都在背后说我读书读傻了这么大年纪不肯结婚,我真的没法面对那些异样眼光,所以选择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女人结婚了。”
“我的妻子是对我还不错,可是这种不错也仅仅建立在我给她生孩子,做饭给她吃的前提下,但凡我因为工作而疏忽家庭就会指责我,就好像我生来就是为家庭服务的一样。我辛苦读书十几载考上名校,不是为了窝在家里当一个家庭煮夫的。”
“我早就受够了,就算没有你,我也会离婚。在这段婚姻里,我问心无愧。”
莫嘉致就像找到一个宣泄口,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倾泻着自己的痛苦和不甘。
“在遇到你时,我们已经陷入了冷战,我向她提出了离婚,遇到你之后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原本手续很快就可以办理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杨月突然反悔了,一直拖到现在。”
莫嘉致的声音冷静了下来:“我是骗了你,但我对你的感情确是真的。”
李悦静静地听着他的话,眼眸看向虚无的夜空,最后淡淡道:“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联系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不管莫嘉致说的是真是假,她都无法再面对这个人了,因为她真的分辨不出这个人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缓缓地站起身子,转过身准备打辆车回家,时间已经太晚了。
刚转过头就看到暗处的一点猩红,一道消瘦的身影隐在黑暗中,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男士香烟,白色烟雾在空气中散开来。
李悦被熏得喉间一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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