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见者

　　李维奇和陆威连续跑了光明未来科技公司和微茫科技公司，这两家公司自从被光明塔高层抛弃之后，已是大不如前，公司高层频繁换血，业务范围极速缩减，利润持续下滑。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是乱糟糟的，完全没了应有的秩序。

　　李维奇和陆威跑了一趟法务部，得知了这两家公司正在做彻底的切割，那家位于下都的微光科技公司，马上就不再是他们的子公司了。此外，他们二人还调查到了一个重要线索。

　　就在前段时间，光明未来科技公司和微茫科技公司的法务部先后找过辛柔的丈夫陈铁心。

　　李维奇和陆威到达第三区监审处之后，先去了一趟陈铁心上司的办公室，接着去了人事部门，之后，他们又走访了与陈铁心关系较近的同事。

　　李维奇和陆威在走廊撞见了陈铁心，陈铁心的眼睛肿得像一对大核桃，一看就是哭了一整夜。

　　“他们找我劝说辛柔同意庭外和解，并承诺了一笔可观的民事赔偿金，但我坚定地拒绝了他们，并且两次谈话，我都带了设备，如果他们有任何违法之举，我会即刻带着证据到法院提告。可惜，我没能抓到他们的把柄，帮不了柔柔。”陈铁心攥着几张面巾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世人常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怀疑我，我能理解。但你们根本不可能明白我对柔柔的感情！”

　　谈话一共十五分钟，其中有十四分钟是陈铁心崩溃大哭，还剩一分钟是哽咽抽泣。陈铁心不是抱着夫妻俩的合照哭，就是捧着辛柔给他织的围巾抽搐。

　　好在李维奇和陆威的专业素质过硬，该问的问题一个不落，全都问完了。

　　“好好查查他。”陆威从陈铁心办公室一出来，立刻说了这五个字。

　　李维奇重重点头。陆威一向不提自己的私事，但李维奇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事情。陆威的妻子也是英年早逝，在那之后，陆威一直一个人，至今仍未再娶。所以，恐怕没人比陆威更了解丧妻之痛。陆威对陈铁心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自然是陈铁心的演技太过拙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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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闲酒吧是陈铁心近几个月来关顾最多的酒吧，听闻老板是他的好朋友。这家店风格独特，很有韵味，而且老板的名字极其特别，叫做尉迟闲。

　　尉迟闲代表了一类上都人，这些人生下来就衣食无忧，不必为生活奔波，以致缺少目标和奋斗的动力。多年来，尉迟闲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兴趣和志向，整日无所事事。看着其他人忙忙碌碌，他有时会很羡慕，但更多的时候是觉得无聊无趣。

　　尉迟闲在光明学院上学时，认识了几个来自下都的同学。下都的同学们和他讲了很多他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下都的人每天都要为钱烦恼，做公交车倒车多花了一块，打电话多浪费了几分钟话费，到市场买东西没往里面走，一不小心买贵了，在网上购物没有多比较几家，花了冤枉钱。更不必说，上不起学，看不起病，买不起房，结不起婚，生不起孩子，死了买不起墓地。尉迟闲觉得很新奇，他甚至认为下都人的人生比他们丰富很多。尉迟闲的下都同学无奈一笑，上下都的悲欢从不相同，上都人是不可能理解下都人的，就像食客不会去揣摩碗里的肉到底在想什么。

　　尉迟闲的父母，曾建议他考取“正见者”，走仕途从政。但他对这条路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可以说，达到了厌恶的程度。

　　尉迟闲全家都是正见者，他甚至还有近亲在光明塔任职，也许就是这样整齐划一，无聊透顶的家族宿命，让他产生了叛逆。他曾立誓，终此一生都不会考取正见者。

　　大约三年前，尉迟闲在家里闲得发慌，百无聊赖之际，他突发奇想，想要开一家酒吧。

　　于是，得闲酒吧就诞生了。但他开了酒吧之后，一直都不好好营业，有时候一个月都不开门，直到最近几个月，这家酒吧才算步入了正轨。

　　光明塔对辛柔一案的判断是异见者所为，但李维奇却不这么看。理由很简单，截止到目前，光明城发生的所有恶性事件，只有下都袭击案能勉强和异见者扯上关系，但由于凶手引爆炸弹自杀身亡，线索彻底中断，所以谁都不知道这个无名凶手到底是不是真的异见者。异见者组织到底存不存在，仍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就算异见者真的存在，他们的目标也是光明塔高层，而绝非一名话剧演员。话剧场里凶手喊出的嘹亮口号，极有可能是为了扰乱视线而想出的栽赃嫁祸。凶手要利用“异见者”这一身份，掩盖他真正的杀人动机。

　　因此，李维奇最为怀疑的对象，仍是辛柔的丈夫陈铁心。

　　陈铁心最大的杀人动机，就是他和妻子辛柔结成了关联者，辛柔已成为他平步青云的绊脚石。

　　余晖和陈燃进入得闲酒吧，酒吧现在不忙，只有老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吧台里，既没有服务生，也没有顾客。

　　陈铁心是酒吧的常客，而且是在结婚的一两年之后，才开始频繁出入各种声色场所的。按常理来说，如果这对夫妻真的感情甚笃，如胶似漆，那么陈铁心根本没有必要到处买醉，而辛柔也不会不闻不问。

　　不过这家酒吧是一家正儿八经，实实在在的酒吧。得闲酒吧是上午十点开门，晚上十点准时关门，没有通宵服务。店里除了喝酒之外，不附加任何其他的服务项目。

　　得闲酒吧的老板尉迟闲很强壮，粗大的胳膊，膨胀的胸肌，比起酒吧老板，更像是健身教练。

　　尉迟闲热情地招呼余晖和陈燃，并拿出数瓶好酒和精美的调酒杯，要给二人各自调上一杯特质的鸡尾酒。

　　余晖和陈燃连连摇头，婉言谢绝，甚至不得不搬出了执行公务期间，不得饮酒的治安处法规，这才成功阻止了好客的尉迟闲。

　　尉迟闲遗憾作罢，最后无奈倒了两杯白水。

　　余晖不爱喝酒，私下里滴酒不沾。他第一次喝酒是在第九区逐日街执行卧底任务时，毕竟他跟着姜老大，免不了要喝一点。但他每次喝酒，都极为勉强，甚至有些痛苦，只因他对酒的感觉只有三种：白酒辣，啤酒苦，红酒甜。姜老大直呼，给余晖这种没有味觉的人喝什么都是白瞎。

　　陈燃私下也不喝酒，只在社交场合会喝一些，不过自从他“因公负伤”后，已经很长时间滴酒不沾了。前段时间，他私自查案，为了获取线索，几乎天天泡酒吧喝大酒，顿顿喝到吐，有几次差点连苦胆都吐出来。那之后，陈燃一看见酒就反胃，有多远跑多远。如果不是发生了天塌地陷的大事，非喝酒不能拯救，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酒了。

　　“陈监察和我其实算不上朋友，最多就是还算谈得来的酒吧老板和经常光顾酒吧的顾客，仅此而已。”

　　余晖和陈燃注意到，尉迟闲的一双手，都带有经常持枪才会长出的老茧。这个人非但是用枪的好手，而且左右手都能用。

　　酒吧的墙壁上，还挂了几块他在各种射击比赛上获过的奖牌。

　　上都虽算不得全民皆兵，但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人不在少数，且枪械运动一度盛行，诸如尉迟闲一样的射击爱好者，在上都随处可见。

　　尉迟闲说陈铁心几乎不和他聊私事。尉迟闲对陈铁心虽不至于一无所知，但也是所知甚少，他只知道陈铁心的老婆是知名的话剧演员，其他事情，就不太清楚了。

　　余晖和陈燃的酒吧探访颇为顺利，尉迟闲热情好客，而且知无不言，询问很快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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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向光和方昭阳去了辛柔所在的城市话剧院，话剧院里一片沉寂，笼罩着浓烈的哀伤。原本话剧院院长是个随时挂着微笑，十分健谈的人，但自从他得知了辛柔的死讯，别说笑了，甚至连话都不说了。话剧院院长可说是辛柔的大贵人，他极其欣赏辛柔的演技以及工作态度，非但一手将辛柔扶持成了话剧院的台柱，还把年纪轻轻的她提拔到了副院长的位置，可说是恩同再造了。

　　两人从城市话剧院离开，又去了光明塔上的总文化处。

　　褚向光来了上都好几年，还是第一次到光明塔上。这里高官云集，到处都是他的上司，他紧张得一度连腿都迈不开。方昭阳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特意给褚向光介绍一下。褚向光听着听着，居然放松了一些。

　　总文化处的处长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面相慈善，嗓音是一股浓重的播音腔，特别动听。副处长他们没见到，秘书说副处长因病请假了。

　　褚向光和方昭阳从光明塔回来后，就一头扎在了技术组。辛柔的手机里，有一个名为“新生”的手机软件，一点开图标，就会跳出“倾心倾力倾听”的宣传语。这款社交软件不太出名，大部分人连听都没听过。辛柔在软件里有一个神秘朋友，并且她和这位朋友之间有一段加密对话。技术组正在破解中，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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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里，李维奇和陆威分别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昨晚出现在第三区话剧院的所有人，他们已经逐一排查过了，并且和当时的监控仔仔细细对比了很多次。结论是凶手既不是话剧院的工作人员，也不是来看话剧的观众。

　　在话剧开场前，监控没拍到凶手入场；在凶手行凶过程中，监控只捕捉到了几个模糊的影像，根本无法辨别身份；而在凶手杀人后，他从高楼飞下的监控画面，也不是太清晰。

　　凶手在杀人后喊出的两句话，是人为合成的录播，无法通过声纹追踪。

　　此外，第三区治安处派出了大量人员，对第三区全部区域进行地毯式搜查，可直到此刻，都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这个黑衣凶手宛若一个漂浮于空中的幽灵，神秘莫测。

　　特案组对凶手的追查，陷入了僵局。

　　枪杀辛柔的人明显是一个职业杀手。上都并不存在杀手这一职业，整个上都最有可能隐匿杀手的地方，就是第九区逐日街。然而，逐日街已被完完全全封锁，和上都各区的联系全部被切掉了，甚至包括第九区。

　　辛柔的丈夫陈铁心在案发当时，正在第三区监审处加班，有诸多同事可以作证，且有监审处的监控证明。至于他会不会买凶杀人，目前还没有相关证据。

　　就在李维奇和陆威犯难之时，技术组传来了突破性的好消息。

　　特案组全员聚集在会议室中，观看辛柔手机里的加密聊天记录。

　　“您给的太多了。”

　　“不多。”

　　“您想杀的人是谁？”

　　“城市话剧院话剧演员，辛柔。”

　　一个惊人的结论产生了，辛柔竟是自杀！

　　辛柔在一款不知名的社交软件上买凶杀人，但她支付巨款让杀手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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