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谭易握住林潸慌忙找药的手，一言不发地看向他，眼底慢慢爬上几道血丝。

　　林潸突然回想起手术日期前一天发生什么了。他在孙锦阑面前晕倒了，然后被送去了医院，再然后……谭易要是还有心思去做手术那才奇了怪了。

　　仰靠在座位上，谭易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要留下吗？”

　　明明每天都担心会听到这个问题，却从认真思考过它的答案是什么。

　　叹了口气，谭易下车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拉上林潸往客厅走去。

　　“如果要的话——”

　　“我没说留下！”林潸陡然喊了出来，也不知是要证明给谁看。

　　吴妈被吓了一跳。谭易看了林潸一眼，冲吴妈说： “做点宵夜吧，还是潸潸爱吃的面。”

　　“欸。”吴妈接下谭易的外套挂好，走进厨房忙了起来。

　　爸爸有了林恣，孙锦阑也很快会有自己的孩子。他妈妈被辜负了，他也被放弃了。

　　为什么冥冥之中，人总要重复上一辈的悲剧？

　　“我没说留下。”林潸冲着桌子又说了一句。

　　谭易没接话。

　　客厅静得可怕，偶尔传来吴妈在厨房忙活的声音。

　　林潸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敲击屏幕假装自己在搜索些什么。

　　乱按一通后，他慢慢输入了几个字。

　　“13周打胎”，后两个字过于刺眼，林潸飞快点了两下删除键。犹豫了一会儿，还想加些别的字眼，手指却悬在空中按不下去。

　　面来了。

　　林潸一手随意搅拌着，一手不小心碰到了搜索键。

　　没想到“13周”已经足够带出相关搜索结果。快速下滑中，一行字闯入他的视线。

　　“这是孕早期的最后一周，宝宝的脖子已经长成，而且头可以转动了。”

　　手一颤，林潸用力将手机倒扣在餐桌上，面碗被震得在桌上小幅旋转起来，发出滑稽的声音。

　　不顾谭易诧异的眼神，林潸大口吃了几筷子面，逃也似地跑进卧室把自己蒙进了被子。

　　浑浑噩噩地又过去了一周。

　　早上小唐在楼下等了好久也不见林潸下来，去敲门只听林潸说不舒服要请假，再敲门就没人理他了。

　　半个小时后，谭易果然回来了。

　　听到谭易的车声，林潸绝望地想小唐可真是好样儿的。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谭易快步走到床前，轻轻翻过朝向内侧的林潸， “潸潸，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林潸只垂着眼不说话。

　　谭易看林潸并没有哪里不适，暂时松了一口气，关切道： “怎么了？不开心的话，我带你出去走走？”

　　“我不去。”说完，林潸又转过身去背对谭易。

　　谭易摩挲了会儿林潸的肩膀，轻声说： “那我去书房，有事叫我。”

　　没走出两步，林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想去医院。”

　　谭易顿住脚步，上次“去医院”目的明了，这次他却完全不清楚“去医院”意味着什么。

　　其实林潸自己也不知道去医院到底要干嘛。只是今天早上穿衣服时发现肚子又明显了一些，上一周孩子的头会转了，那这一周呢？想到这里，林潸当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路无话，谭易带林潸去了**私立。

　　一进门，就听到一个小少爷在大厅放声尖叫，几个年轻护士围着哄也没用。

　　林潸一瞥，这不老李家的孙子吗？那哨子般的声音听得他心烦意乱，烦躁地扭过头去，林潸快步朝电梯走去。

　　今天真是捅了孩子窝了，电梯门一开，一群小孩呼啸着奔了出来。林潸下意识地用胳膊护住肚子，侧身面向墙壁。

　　谭易在自然而然护住林潸的同时，注意到林潸的动作，脸色不自觉地沉了几分。

　　王院长依旧是亲自为林潸做检查，看着两人都不太好看的脸色，也不好问什么。

　　许是气氛太尴尬，王院长很自然地照流程按了仪器上的一个键位。

　　“砰！砰！砰！砰！砰！砰！砰！”

　　胎儿的心跳声通过仪器的放大响彻整个房间，这下王院长的脸色也成功被同化了。

　　“一切正常。”

　　飞快关闭仪器，王院长干咳一声，说自己先回办公室，有事可以直接去找他。

　　林潸和谭易干坐着。半个小时后，林潸发呆发得都不认识眼前的东西了。

　　“我们回家？”林潸用蚊子似的声音问道。

　　车上，看着谭易铁青的脸色，林潸说想下车走一段儿。

　　谭易也没拒绝，只是靠边停车后跟着林潸一起下来了。

　　无止境的沉默。

　　林潸压抑得简直要喘不过来气，看见一个超市就钻了进去。哪怕喧闹也好，赶紧有点儿人声吧。

　　谭易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脑子里各种念头乱做一团。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林潸已经不在前面了。

　　拨了电话过去，倒是很快被接了。不过是吴妈接的，说林潸忘带手机出门了。

　　绕过一排排的货架，一直没看到林潸的身影。

　　突然，他听到不远处有些骚乱。

　　谭易快步走过去，只见几个热心大妈很慌张地围成一个圈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

　　凑近一看，林潸缩成一团蹲在那里，双手死死地捂着肚子，额前的发丝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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