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

　　韩当的这座隐世山寨所处的小山丘叫做普帕山，意为花朵之山。
　　花朵是漫山遍野的，色彩是斑斓夺目的。
　　只是，原本该是百花丛生的山丘，早已被邪恶霸道占据，美丽所滋生出的邪恶，让人无法抵挡。

　　默契并非与生俱来。
　　罗茉第一次觉得，也许她和韩当真的拥有灵魂深处的共鸣。
　　自那晚答应他给他一年时间后，虽然没有说好，可两人却都再不提过去未来，再不提警察罪犯。韩当除了不得不出去的时间外，每时每刻都和罗茉在一起，几乎寸步不离。
　　罗茉有时候会有种错觉，韩当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稍稍离开片刻就能化作一缕清风消逝不见。

　　可喜的是，罗茉获得了有限的行动自由。
　　在刀兰和一个叫俸平的年轻掸族小伙子陪同下，她可以在山寨内和普帕山上转一转。
　　不过罗茉不喜欢在山寨内大摇大摆的走动。
　　虽然没有跟韩当谈过，但罗茉已看了出来，这山寨里的人，大体上分为了两拨。
　　刀兰的父亲刀川以及一些早年就跟随韩当的人是一拨。
　　这一伙人淳朴些，除了种的不是粮食之外，倒也和普通农民区别不大。
　　而以娜罕的父亲桑浦为首的另一批人则与他们不同。
　　他们是韩当拿下这个山寨之后从别的罪犯手下投靠而来的。桑浦主张制造合成类的新型制假技术，这类□□成本低利润高销路广符合当前的市场需求，他的女儿在罗茉未到山寨前也算在韩当面前得脸，因此他的地位似乎比刀川一伙高些。
　　缅国有钱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何况韩当这样的山大王。
　　但掸族人从古至今都奉行一夫一妻制，虽然依附韩当，不得不以他的命令为遵循，不敢怒韩当，却在背地里对罗茉怒目而视。
　　也许在他们的眼中，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人。

　　山顶有个简易的小竹亭，深山里难免有些犬兽，如果夜里无人看管，很容易啃食作物，夜间放哨的人就会在竹亭内瞭望整片山丘。
　　韩当出去办事的时候，罗茉就喜欢在竹亭里坐着。
　　刀兰在她身后习惯性的嘁嘁喳喳说个不停。
　　久而久之，罗茉倒练就了充耳不闻的技能。
　　且刀兰声音清脆，与山里的鸟儿鸣叫无甚差别，也算动人。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缅甸终年不会冷，纵使山里在夜晚会凉些，也无法分辨年月时光。
　　只能依靠自己刻竹床上的正字。
　　每六个正字就是一个月，现在已经刻满了十二个，两个月已经过去了。
　　再刻六十一个，那就是足足三百六十五天了。
　　一年之后，到底该如何呢？
　　如果韩当真的出尔反尔，自己该怎么办？
　　毕竟，现在的自己毫无抵抗还击之力啊。
　　联系警队几乎不可能，整个山寨有手机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全部都是韩当的心腹，他们不可能让自己有机会碰到那东西。
　　必须要想个办法，先要和警队联络上，再考虑下一步该做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身后的刀兰忽然轻轻拍了拍自己。
　　转身一看，不由自主把眉头皱了起来。
　　是娜罕来了。
　　倒是有很长一阵子没有见到她了，可能是韩当怕自己不高兴，不让她随便乱走动吧。
　　娜罕脸色不太好，有些发黄，在亭子外站着，两手互相握着，微微有些局促，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罗茉，又匆忙把头低下。
　　“娜罕说有事要同二奶奶单独讲。”刀兰的嘴轻轻撅着，她不喜欢娜罕，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喜欢罗茉，而是因为两人父亲的明争暗斗。
　　罗茉一怔，不知她有何意图。
　　但见她的脸色不比寻常，只得点头让她进来。
　　刀兰瞪了她一眼，娜罕也没有理会，只是站在罗茉身边，一直看着刀兰带着俸平走的远些了才转过身看着罗茉。
　　只听娜罕低声道：“二奶奶……我……”吞吞吐吐，忽然又抬起手擦了擦眼睛，罗茉这才发觉，她似乎是哭了。
　　已无力再去纠正她们对自己的称呼，虽然觉得别扭，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话音未落，娜罕却忽然跪倒在自己身前，双手颤抖的扶住自己的腿，低声哭泣道：“二奶奶……我……我怀了二爷的孩子……”

　　似乎一阵冷气忽然扑面而来，罗茉被那突然冰凉的感觉呛的咳嗽了几声。
　　低头看了看娜罕，她的身体一直在剧烈的抖动。
　　是了，她在哭呢。
　　“我前几天就觉得不太对，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可我昨天让那大夫看了看，他说我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
　　娜罕低着头，一边抽泣一边诉说。
　　“我不敢告诉二爷，我知道二爷一心一意都在您的身上，我怕告诉他之后他一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说不定连我的命都保不住……”
　　罗茉随着她的话音轻微的点着头。
　　“二奶奶，我真的怕二爷会要了我的命，我没有办法了，只好来求您！求您看在我是真心爱二爷的份上，帮我想想办法吧……”
　　“我只求能生下这个孩子，哪怕要我走也好，我绝不后悔！”
　　“二奶奶……求你了，二奶奶……”
　　娜罕低声说了许久，见罗茉并没有反应，不禁抬起头来偷偷瞧了瞧她。
　　她在看山丘下的农田。
　　娜罕疑惑了，她难道一点也不生气？
　　顺着她的目光，也往那农田里瞧了瞧。
　　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她的脸上却挂着笑。

　　“你不要再跟韩当胡闹了。”
　　过了许久，罗茉才缓缓开口。
　　娜罕愣愣的看着她，罗茉脸上的笑消失了。
　　“既然你想要这个孩子，那你就该明白，再去胡闹，即使你生下了他，也不会如你所愿是个健康的孩子。”
　　罗茉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口吻竟和教育那些误入歧途的年轻人没什么分别。
　　好像娜罕怀孕，怀了韩当的孩子，与她并无直接的关系。
　　“你安心去养着就好了，别再在韩当眼前出现，他是不会怀疑的。”
　　罗茉站起身，丢下娜罕，独自往山下走去。
　　远处的刀兰和俸平急忙追上跟住她，好奇的看着亭子里低头跪地正在哭泣的娜罕，相视摇了摇头，不敢开口去问。

　　走了很久，终于到了自己的竹楼。
　　这一个月来，自己已经尽量不去想现在的处境。
　　可韩当的情人，竟然怀孕了。
　　只有生活在一起，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才会爆发，那些细枝末节的转变才会凸显。
　　韩当喜怒无常，前几天抓住了几个跟着敏坎跑掉的叛徒，明明上一分钟还答应饶他们不死，一转身却立刻开枪打死了他们；生意赚了钱，就因为罗茉那日朝他笑了笑，就高兴的把钱都撒给了人。
　　他几乎可以不吃不喝，他的身体像破败的枯木，随着情绪起伏会忽冷忽热；甚至，他常常会在夜里四处行走，根本无法判断他究竟是醒着还是梦游......
　　罗茉为这样的韩当而心痛。
　　那样骄傲的他，变成了如今这样的他.....
　　而且，这样竟然还不算完，他和别人有了孩子？

　　韩当在深夜时分才回来。
　　进屋后看到的是罗茉独坐窗前的背影。
　　“刀兰说你没吃晚饭。”
　　韩当脱下外衣，把身上的枪收好，走到她的身边，俯身亲了她一下。
　　“她做的不好吃吗？要不然我去给你做？”
　　扳过她的身体，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罗茉坐了一天，早已堆积了一肚子的怨气。
　　见到了韩当，却忽然想起了娜罕的话。
　　如果韩当真的知道了，会因为她的不开心而要了自己孩子的命吗？
　　也许真的会……
　　忽然浑身冰冷打了个冷战……
　　那毕竟是条无辜的性命啊……
　　韩当见她没有动弹，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拿了条湿毛巾擦了擦脸。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一会带你去看，别在这里闷着了。”
　　罗茉被他的话打断思绪，有些呆滞。
　　韩当已不由分说把自己拉了起来，一脸的兴奋，神秘的对她道：“一会你见了一定喜欢，快走。”

　　夜已深了，山寨的人多数已睡下。
　　韩当没有带手下，只是和罗茉两个人手拉着手，一块往大门那边走。
　　罗茉心不在焉，一直在思考娜罕怀孕的事情，只是默默跟着走。
　　一辆箱式货车被黑布蒙着，旁边站着韩当的心腹之一，那日拉两人回来的司机，叫做岩坤，是个泰国人。
　　韩当对岩坤点了点头，岩坤顺着货车挡板跳上车顶，猛地一扯，把黑布掀了开来。
　　罗茉被那黑布的灰迷了眼，揉了半天，睁开眼借着火光一瞧，不由得惊呼出声。
　　货车里竟装了大中小三只纯白色的孔雀！
　　黑布揭开，三只孔雀立刻竖起了头，瞪着圆圆的眼向外好奇的看着。
　　韩当见罗茉喜欢，忙道：“今天跟个阿三做生意，他还带着这三个宝贝，本来是要卖给别人，让我要过来了。”
　　罗茉惊喜的盯着那三只孔雀，最大的一只是公孔雀，中等大小的是一只母孔雀，小的那只，难道是他们的孩子？
　　韩当面有得色道：“名字我已经起好了，就叫李逍遥赵灵儿和李忆如！”
　　罗茉忍俊不禁，终于笑着推了他一把道：“大哥！你都四十岁了！幼稚不幼稚？”
　　韩当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罗茉，低声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永远觉得自己只有20岁……”
　　罗茉偏过头看着那三只孔雀道：“这几只孔雀应该挺珍稀的吧，万一养不活死掉了怎么办？”
　　韩当漫不经心道：“这些东西只要能让你开心一点就已经完成它的使命了，你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罗茉目光一转，忽然又问道：“如果我想要养其他的……其他的一些……别的什么生物，你会同意吗？”
　　韩当不假思索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我承诺过。”
　　罗茉不再言语。
　　也许娜罕的孩子可以留下来了……

　　货车中，李逍遥、赵灵儿、李忆如一起歪着头，似乎也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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