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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诞辰(4)
由于下夜宴在皇宫举办,宗室皇亲需赶在天黑落钥前进宫。
北棠园林外,别府马车走得差不多了,林倾墨才携月零姗姗来迟。
菱纱刚要接迎,眼尖瞥见王妃身后还跟了只小尾巴,于是欺身上前去拦。
“燕王殿下一路护送王妃有劳了!北域初秋风寒露重,殿下身体贵重,还是尽早回去为好。”
话里明晃晃的赶人意味,李玉诚愣是脸皮顶厚,顾自把林倾墨扶上了王府的马车。
“不碍事的姑姑,阿姊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笑得没心没肺,还颇有些自豪怎么回事。
林倾墨眼神催促快滚,就是再舍不得,李玉诚也不敢多有逗留,扔下几句话麻溜消失。
终于清净了。
林倾墨呼出一口浊气,往后瘫在了华丽的锦座上,半边身子如撤下一副骨,任其软绵绵陷下去。
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应付唐景珩很累。
但跟李玉诚做戏更累。
不过好在……林倾墨揉了揉太阳穴,此行算是得了些收获,至少弄清楚了原主莫名其妙被推去和亲的缘由。
想起那个刺客临死前说,温罗有一样费劲心思追寻而终不可得的东西,以至于机关算尽也要送她和亲。
自小被捧在掌心长大的温罗,凡是所想皆能得到,凡是所愿皆能实现。
谁曾想年少倾艾的少年,长大后居然爱上别人,成为了伴读的未婚夫。
过往现实,唯情字难解。
来势汹汹的嫉妒,燃烧后仅存的理智,也被用来折成虚伪的姊妹情深。
温罗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是真心,——确切来讲,是唐景珩的真心。
只是为个男人就把朋友卖了,林倾墨真替原主感到不平,说到底也是做了十年的伴读,这样的情谊温罗当真下得了手。
“啧,这就是你的好姐妹。”
女孩自说自话,撑头思考对策,食指轻敲小案,寒眸隐隐抛出算计的锋光。
……
灯火盏阶葳蕤,天启殿朱柱林立。
北域皇宫素有红宫之美称,其中缭绕的空荡阴森,唯有近事人可感同身受。
皇宫与其说是落与凡处的天子落脚,倒不如说是披着繁华外衣的大型囚笼。
正如权钱,诱惑而致命。
蛊惑外面的人进来,困在里面的人却逃出不去。
林倾墨举起茶杯浅啜,余光留意在座的人细微表情的变化,勾起了唇角。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甩下来,突兀地响在空荡荡的殿中,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凝重了起来。
“陛下!”明姬夫人顾不得帝王盛怒,冲上前迅速将晋王护在怀里。
林倾墨也想为她的勇气拍手叫好,前提没有这对昭示下恐惧与惊恐、因而不住发颤的肩。
“呵……”
皇帝缓缓步下高位,居高临下俯视这母子二人。
明姬夫人见皇帝再次扬起手,下意识别过脸屏住呼吸,紧紧闭上了双眼。
不过这只沉而有力的手掌,最终只是重重按在了宋辉肩上。
男人声音透着毫无温度的冰冷:“辉儿,朕让你担任这个外交节度使,不是让你给北国添笑话的……”
“懂么!”细微的咯噔声,几乎要把宋辉的肩膀掰成碎片。
“父皇……我……!”
宋辉从明姬夫人怀里挣脱出来,狼狈如落水狗,手并作脚、脚并作手,艰难爬向他的脚边求饶道:
“……儿臣知错了,请父皇息怒!”
“好得很。”皇帝漫不经心松开他的衣领,面容平静,“负责江广一带堤坝修建的孙钟明,人,朕记得是你举荐的吧,贪污工程款是死罪,就交给刑部处理吧。”
“父皇!”“陛下!”
明姬夫人与宋辉齐齐变色,完全没料到两件事会加在一起清算。
孙钟明替他们做事,父皇一句话他就没命了!
“哇呜——”小孩子的哭声响起来,宋辉脸色变得难看至极,晋王妃手忙脚乱地安抚孩子。
宋辉唯一的嫡女窈窈,正是不谙世事的年纪,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见气氛不对哇哇大哭。
皇上注意到了:“这是佳敏?之前一直住在边陲吧,没记错的话应该快三岁了。”
跪在后首的晋王妃硬下头皮应对:“烦陛下记事,郡主从前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儿臣外家岭原那边,由她外祖父邹氏照看。”
等等……外祖一家?皇上的话如醍醐灌顶般点醒了她,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心底呼之欲出。
下一秒,晋王妃立马表现出了痛心疾首,恳请上交父亲手下所有的兵权,只求皇上宽恕晋王诞辰上的冒失之举,以及认人不清所导致的江广水患损失。
她心里头打着算盘,反正父亲年事已高,也管不动那几个私兵,倒还不如便宜了晋王。
林倾墨微微惊讶,原来如此。
宋辉被扣下两个月月俸,又卸任兵部副使郎的职务,皇上看似在借力打压晋王,实则是引诱宋邹氏主动上交母家兵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恒帝打的一手好算盘。
听说邹老跟随先皇风沙战场多年,立下战功赫赫,与先皇亲同手足,特允他管理精兵五千,令后代子孙不得逼迫上缴。
现在好了,用不着人逼迫,自有蠢货赶着去送。
达到目的的皇上自然乐意收手,他和蔼地扶起晋王妃,语重心长地叹道:“好孩子,邹氏有你是他们的福气,更是皇室的福气。你明事理,晋王做事糊涂,还需要你在他旁边多多提点。”
上演了一幕感动人心的岳媳画面。
晋王妃流露出一丝得意,“是。”
被卖了还沾沾自喜呢。
林倾墨轻晃着手里的茶杯,清澈的茶水泛起圈圈波纹,心知这下夜宴才刚刚开始。
彼年之林氏,今昔之邹族。
邹家没了兵权倚仗,跟曾经的原主没什么两样,晋王妃缺了这座靠山,以后拿什么立威于王府。
台下的明姬夫人被搀扶上台阶,回到她的座位,晋王妃则是扶宋辉坐到另一边。
宋辉经过宋宸身旁,突然一个顿步,只见宋宸眉头忽然拧作一团,而宋辉跟没事人般,面无表情地擦身而去。
林倾墨耳力比旁人好,自然是将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以为拿孙钟明一事就能打倒我?”宋辉沉声冷笑,“皇兄,你未免太天真了。”
他说,来日方长。
江广堤坝溃败,林倾墨也略有耳闻,主事孙钟明手脚不干净,被人揭发监守自盗,同时发现修筑材料皆是次料,导致筑成的堤坝遇雨既溃,房屋逢洪偏漏、百姓死伤无数。
就她来讲,宋宸这种恋爱脑,其实并不太可能做出这种安插内应,悄悄混在孙大人手下的行径。
这样想着,她拿胳膊碰了碰右手边的宋洵,“江广溃堤,孙大人遭殃,是您做的?”林倾墨小声询问。
宋洵失笑,她为什么下意识就以为,坏事就一定是他做的。
宋辉举荐这个孙什么的时候,正值他因瘫痪发疯的时段,等回过神来,部署暗桩早已来不及。
“那太子殿下呢?”林倾墨不死心继续追问。
宋洵有些嫌弃她话多,无奈揉了揉女孩的头发,“不会是太子。”
这语气充满了肯定,林倾墨抱头好奇望向自己。
“江广沿岸十室九空为常态,百姓存者无讯死者无息,鸿雁于飞无栖地,夹道无避所难民皆是……”宋洵读的是地方省中书递到中央的文书,他定定注视自己:“皇兄他,从来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枉顾数百人命。”
宋洵眼里的坚定,正如一束光照进了汪汪幽深的枯井,林倾墨心悸了悸。
原来宋暄于他,是最清透而无污的净水,是驱散井底角落最隐秘黑暗的光。
“妾身明白了。”林倾墨笑了,如果说他是宋洵救赎的话,宋洵就是守护宋暄的剑。
只为守护太子殿下而挥动的一把剑、一方矛。
……
孙钟明问斩,皇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下夜宴照常进行,宋辉依旧挂着如沫春风的笑容,郑重其事地向恒帝贺寿献词。
收到坐在不远处的雅雅频频投来目光,林倾墨皱皱眉,胸中升起一股不安来。
轮到宋宸敬酒的时候,果不其然皇上发话了:“宸儿,你与凌氏大婚也快四年了,怎么还不要个老二?”
宋宸余光偷偷瞥向牧煦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回禀父皇,子庭还小,子嗣上先不急。”
常嫔嘴直心快,有话脱口而出:“如何不急,傻孩子,凌氏生的这个未必是你的啊!”
“姨母!”“小主!”
众人齐齐盯着自己,宋宸眼底都翻起情绪,常嫔缩了缩脖子,楚楚可怜的目光求助向皇上。
“爱妃怎么看?”皇上问的是岳贵妃,无视了常嫔。
“一切全凭皇上做主。”岳贵妃惯常的冷淡口吻。
“好!”皇上倒也不是很在意,他要的只是岳贵妃的一个表态。
现在重点是弄清长孙的血脉。
他冲凌宛舒正了正色,“攸妍啊,上午宴发生了很多事情,传出一些闲言碎语,影响到了夏王府的名誉,你身为王妃,行事切勿有失。”
凌宛舒嚅嗫应声。
皇上丝毫不提宋辉胡言,单单归其于寻常闲言碎语,其中暗含可见一斑。
大太监边斟酒边苦心劝道:“皇上,太傅府对待恩人三四年如一日,其情诚挚、其心恳切,夏王妃娘娘身为其女,更是贤惠端从、克俭公私,这么多年来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呀。娘娘品貌优良,堪当北域宗妃典范,没想今日竟被一小丫鬟编排污蔑至此!”
裕禄满口称赞,却叫凌宛舒的面色白上几分。
皇上似是突然被提起了兴趣,酒也不喝了,借着醉意说什么都想见见救了凌家大小姐的恩人,他挥手唤来衔领的护卫首领,即刻就要提刘庆来面圣。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上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长孙庭血脉也。
这层窗户纸皇上亲手糊上,注定没人敢捅破。
下夜宴的氛围怪异,连呼吸都紧张了几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凌宛舒自己都不清楚,这段时间她绞了几百次手帕,动作来去重复了几回。
直到衔领护卫首领复命归来,身后还跟了一名耷拉着脑袋的男子。
两只宽大的耳朵无精打采地搭在腮畔,黝黑的脸上还有没来得及刮干净的胡茬子,眼珠子左右乱瞟,哈着腰的样子尽显猥琐之色。
林倾墨立马收回了视线,呃,怎么说呢就、就很难相信,凌宛舒会跟这种男人红杏出墙。
耳力惊人的她甚至已经听到寿康公主毫不掩饰的嫌恶,以及常嫔娘娘呛了茶水的惊异。
凌宛舒表情写满了震惊,也许是想不明白本该已经藏好的人,为什么会被发现,此刻还被头领护卫带了过来。
皇帝先给刘庆赐了座,淡淡看了眼明显失魂落魄的凌宛舒,然后扫了一圈坐席,目光停在面容沉敛的和明郡主上。
“郡主,你当真不认得此人?”
恒帝想要寻个台阶下,以合理的理由合理怀疑凌宛舒红杏出墙。
二人不愧是父子,一个想搞宋宸一个想搞凌宛舒,最先联想到的人证都是自己。
牧煦雅礼貌微笑,如实作答:“是,陛下,臣女从未见过此人。”
恒帝果真一噎,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目光心虚而飘移。
“陛下,臣有一事要报。”
衔领护卫首领抱拳出声,姿态半跪睨向刘庆,吓得夏王妃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讲。”
“属下去请刘公子的时候,在他家中偶然发现一物。”护卫首领从袖中取出一块被裹好的包袱,解开丝巾结后丢到了地上。
这么一丢,包袱里东西散落出,露出一角鲜丽衣物。
“这是……”皇上愕然,比他先反应过来的是皇后,她骤然起身,严词吩咐宫人送上来。
可惜还是晚了,有人眼尖认了出来:“天啊,这不是女子所穿的肚兜吗?”
闻声,众人纷纷瞪大了眼,巴不得拉长了脖子,看个一清二楚。
宫女颤颤巍巍将烫手山芋呈递到帝后面前,只恨头不能埋得更低,存在感变得更弱些。
见帝后皆无动于衷,裕禄吞了吞口水,认命地翻起包裹,查看里面的东西。
“金丝密绣……圆领如意……?!陛下、娘娘,这、这不是……!”
林倾墨不懂裕禄为何失态,低声询问向身旁的菱纱。
菱纱红着脸解释,他们贵族圈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大户人家一旦有嫡出女孩出生,主母会亲手缝织一件金丝密绣纹样的肚兜,待女孩及笄后,再缝上别样的花纹式样和自己的小字,于出嫁那日穿上。
所以女方赠予男方肚兜,更有一种非卿不嫁、私定终身的意思。
没等林倾墨开口,另一边的席上传来喧闹声,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不……不可能,圆领如意……那分明是姐姐肚兜的独有式样,刘庆怎会藏有这么一件相似的?”
冲出来的正是凌宛舒的堂妹——凌宛仙,她能有资格参与下夜宴,估计是磨了常嫔,央她去皇后那儿给自己开了后门。
此刻凌宛仙泪流满面,眼睛通红,难以置信地瞪着刘庆。
其实不说还好,这一说出来简直炸裂在场所有人。
凌宛仙可是夏王妃的妹妹啊,她说出口的话,怎么可能有假。
刘庆家中搜出夏王妃的私密之物,若说他们没有私情谁信啊!
皇后闻言沉了脸,翻至肚兜背面,果真找到了角落处绣着的小字“攸妍”。
闺中肚兜属于凌宛舒,这是千万抵赖不得了。
裕禄身为太监首领,后宫摸爬滚打多年,怎会不明白皇家出丑事,自古先杀人再捂嘴的道理。
他哆嗦指向刘庆:“快来人把这贼人拖下去,直接乱棍打死!”
拂尘一晃,眼看或成定局。
刘庆完全傻了眼,一屁股从座位上弹起来,矢口否认私相授受。
“大胆,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本王看,你最好想清楚再说,从实招来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宋洵突然说话,不怀好意地单手支起下巴,玩世不恭的兴味在脸上逐渐化开、放大,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林倾墨在桌下拽了拽身边人的衣袖,心里嘀咕搞什么呀,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洵的发声引得皇后投来了讶异的视线,她深深望了一眼爱子,冷冰冰的声音道:“此事关乎皇室宗族颜面,那本宫便替太傅府做一次主,你还有什么遗言,一次性说够吧!”
说完直接上路那种。
刘庆张了张嘴巴,刚要说话一个人影便形同鬼魅般窜出,悄无声息地逼近他!
变故陡然发生在这一瞬。
“姐姐?!啊——”
“还不快将人给我拉开!”
“啊!快来人,有人死了!”
林倾墨还没看清楚场下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阵天昏地转,下一秒被带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中。
林倾墨:?
“别看。”他声音充满了安定力。
周围顿时乱作一团,虽然宋洵不让自己看到场面的混乱,可耳力惊人的她还是听到了细微的响动。
一种金属没入□□的声音,伴随鲜血的淋漓飞溅,可见下手之人的手段狠厉果决。
林倾墨动了动鼻子,敏锐地嗅出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
“殿下……唔,”林倾墨扯起他腰际往下的衣服,抬起好奇的脑袋瓜,“谁死啦?”
宋洵抓住了她乱动的小手,用不小的力道反钳制住女孩双腕。
林倾墨脱力之间,身子软下来,靠在宋洵肩上的时候,真切感受到对方喷在脖颈上的呼吸,紧绷的理智弦在顷刻间决堤,如覆水倾泻一发不可收拾,她呆了呆。
“刘庆,死了。”
宋洵似是满是遗憾,顿了顿,仔细回想起个中细节,丝毫没意识到有林倾墨快要熟透的耳朵,深深埋在了他的臂弯之间。
“夏王妃藏了根簪子在手里,冲上去就把刘庆被封了口,啧啧……”
“至于簪子……好像刺在了心脏上,看着出血量,估计是没救了。”
没过一会儿,刘庆的尸体被宫人盖上了白布,宋洵松了手,身旁露出一颗小脑袋。
堂下站着的凌宛舒,半边脸都沾上了血渍,双目猩红空洞,反应过来刚做了什么后,痛苦地呻吟一声,最后跌坐在了地上。
墨绿色礼裙凌乱的散开,光滑的丝料被大片的血迹污染,密锃亮的金线失了光泽,再不复先前华丽。
此刻躺在地砖上的簪子只剩下了半截,另外半截估计留在了刘庆身上。
林倾墨眸色闪了闪,果然,正如猜测一样,凌宛舒对刘庆下了死手,同样也没为自己留活路。
侍卫如跃鱼般涌了进来,一左一右架起了狼狈不堪的夏王妃。
凌宛舒刚杀完人,活像散了架的木偶,随意任他人摆布。
再看周围众人反应,皇上阴沉,皇后若有所思,常嫔惊恐,明姬夫人害怕,倒是岳贵妃仍旧淡淡然。
皇上最先回过神来,他大手一挥,侍卫们便把人押至帝后面前。
“罪妇凌氏,私相授受、奸通外男,今日起废为庶人,尔可有异议?”
凌宛舒连眼皮都没抬,“臣妇不敢。”
皇帝冷笑,命宋宸起手准备休书。
她祖父凌老太傅乃两朝元老,父亲凌太傅更是辅佐登基的大功臣,凌氏具有百年的深厚根基,这个女人,皇帝轻易杀不得!
不过,既然已有物证在手,加上当众杀人行凶灭口,通奸之罪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这个皇子妃,他是废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扫了几圈没找到人,恒帝心有烦躁,裕禄在旁“贴心”赔笑:“皇上您忘了,世子殿下上午吃坏了肚子,被带去霜殿由贵太妃照看呢。”
“你亲自跑一趟,记得别惊动了太妃。”皇上不放心地叮嘱道。
“就说传朕旨意,即刻召……”
停顿片刻,语气只剩下满满的厌恶,“……召唤宋子庭,于太启殿面圣。”
……
宋子庭被带来之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注意到跪在地上、半身是血的凌宛舒,他扑上去喊道:“母妃!”
女人涣散的瞳孔终于有了焦距,见到熟悉的人影朝她奔来,她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最终只落下两行清泪。
“母妃不哭。”
宋子庭忙不迭送上手帕,可是那方洁白在碰到她的脸庞,晕染上了腥臭味和刺目的红,令人反感作呕,即便如此宋子庭也不嫌弃。
“不,脏……别碰我!”凌宛舒尖叫一声,发疯般推开了儿子,拼命退后保持距离。
这一身的血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刚刚她都干了什么。
宋子庭咬唇,他不想呆在这里,他扯着母妃的衣袖,想回府。
从前熟悉的面孔,现在变得无比陌生,个个都在审视他。
小孩子不懂大人世界的复杂,但也能敏感地从中察觉出大人的情绪迁动。
宋子庭下意识想要逃离,刚要有所动作,身旁的侍卫就眼疾手快地捉了他,三下五除二地卸去了他胳膊上的力气。
“你敢动本世子!”
“放开我,你算什么东西?”
林倾墨忍不住站起来,厉声呵斥道:“结果未出,宋子庭便仍是北域皇室的唯一长孙、皇上亲封的夏王世子。”
她的言辞振振吓得侍卫松了手,凌宛舒忙护住受惊的儿子,翕动睫毛微微颤抖,一抽一搭地哭泣。
她没有想到,唯一站出来替庭儿说话的人,居然会是她当初视为敌人、并想要除之而后快的肖王妃。
皇上挥挥手,示意林倾墨稍安勿躁,吩咐侍卫将小孩带去一边。
“长乐说得不错,北域向来重视皇家血脉,这唯一的宋氏孙辈,朕自然会格外看重些。”
该咬不该咬的地方都上了重音,这是生怕她听不出来在阴阳怪气。
林倾墨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倒也不怕皇上看见怪罪,反正东黎使团还在北域,她身为和亲圣公主,这几天可以猖狂个爽。
这会儿,裕禄已经摇着拂尘跨入太启殿,身后跟着两个小徒弟,一个端着盆清水,一个抱着约半身宽的长腿木凳。
长腿木凳横在了凌宛舒的面前,一只盛清水的银制碗放在了凳子最中间,正对向帝后。
二人有条不紊地布置完,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林倾墨知道,这是滴血验亲的架势。
恒帝瞥了眼宋宸,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不过后者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整一个宕机状态,根本收不到他的暗示。
“其实无需这么麻烦。”
“儿臣还有个更好的方法,”宋洵睨向地上那滩血示意,“是不是父子,一验便知。”
皇上再次看了眼宋宸,心想这个儿子确实惨。
先是目睹妻子同外男私相授受,强行接受了被戴绿帽的事实,还要怀疑养了快四年的儿子不是亲子的可能。
这搁谁身上不会呆滞。
“就听洵儿的,取那奸夫的血来验。”
于是,侍卫拾起地砖上那半截簪子,从宋子庭划破的指尖处挤出了一颗豆大的血珠,与宫人从刘庆身上取来的血,一并滴入了水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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