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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难
颜玄声说的机会是,望山二院。算不上国内鼎鼎有名的一流医院,但也是个三甲。
二院从未成功进行过肝移植手术,但医院需要积累医疗经验提升科研水平,所以有相应的政策扶持。
也就是说,愿意在望山二院做肝移植手术的重症患者,可以优先使用肝/源,手术费用也可以相应降低。
但条件是,手术全程要由二院的医生团队完成,术后康复数据,也要提供给二院用以科研。
“做志愿者被研究?拿你爸的命冒险?”贺妈妈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也是拒绝。
成倍的风险的确让人难以接受,但细想想也不能不认同,这有可能是最快得到匹配肝脏的路径了。
贺之宁只是说完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再多把颜玄声牵涉进来。
她也很想字字句句告诉父母,这是颜玄声翻遍了望山的关系才得到的机会,她的伴侣是可靠的。
但她现在还不能说,毕竟万一结果不遂人愿,颜玄声便又会成为众矢之的。
颜玄声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帮助贺之宁,贺之宁也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颜玄声。
开学后,贺之宁主动退出了副教授的评比,理由是要照顾父亲精力不足。校领导表现得扼腕叹息,关怀备至,仿佛她推拒掉的是唾手可得的副教授头衔。
但贺之宁心里也清楚,她的退出会让学校松一口气。因为之前的流言看似早已平息,但众人对她的指点猜度也到底不会完全停止。
她顺理成章的放弃,让学校不必在公平与舆论之间为难。
贺之宁心里也有些许遗憾,但是相比其他更重要的来说不值一提。她还有点庆幸,说起来她是为了亲人放弃事业,而不是因为爱人。
这样,她的爱人就不会因此受到指责,或是感到内疚。
但颜玄声还是表现出了负面的情绪。
“之宁,世上怎么总会有这么多两难的事情。”
贺之宁吻她的脸:“两难也不过是权衡利弊再做出选择,选择后无论结果是什么,我们都接受就好。”
贺之宁和家里人已经决定在二院接受手术,也在积极地做配型等术前准备。贺之宁这样告诉颜玄声,也是这样告诉自己。
颜玄声默不作声。
贺之宁的两难颜玄声知道,而颜玄声也有她的,还不能宣之于口的两难。
肝脏配型出奇地顺利,在等待器官时的近两个月的治疗中,贺爸爸的各项指标也渐趋稳定,医生评估之后决定立刻手术。
贺之宁姐弟陪着妈妈签下各式知情同意书,然后在手术室外开始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颜玄声日复一日地忙碌。不过就算她不忙,也没办法在手术室门前,陪着贺之宁。
贺妈妈一边转圈,一边看着贺之宁愈发消瘦的脸颊喃喃:“你说你要是有老公帮衬着,就不会这么辛苦……”
贺之宁也心中焦虑,一改连日里充耳不闻的态度,打断这些已经听腻了的论调:“妈,这是咱们家里的事,我不辛苦……”
贺之宁顿了顿,又说:“有她帮我,我不辛苦。”
“你还提她?你爸生病这么久她来看过一眼吗?学校出了那档子事还不是因为她?宁宁啊,你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呢。”贺妈妈有意控制着声调,却还是不自觉地越说越大声。
贺之宁叹息:“她不来,是我不让她来。她就是来了,您会怎么对待她?”贺之宁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接着说。
“学校的事情已经找到始作俑者了,是有人恶意造谣。是她第一时间赶回来陪着我想对策,私下找律师和媒体给学校施压,那件事才会结束得这么快。我放弃评职称的事也与她无关。”
贺之鸣见妈妈脸色不好,试图劝阻贺之宁不要再说下去。却被贺之宁摆手拦住。
“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您好好谈谈这件事,现在我郑重地跟您说明:颜玄声就是我选的伴侣。”
“很抱歉我之前用‘颜红声’欺骗了您,但我说的谎只关于年纪与性别。您既然认可我和‘颜红声’在一起会幸福,那么我和颜玄声会同样幸福。”
“可能我们的路会难一些,但我相信我们可以相互扶持地走下去。就像......就像您和爸爸一样。”
“无论如何,我是清醒成熟的成年人,我会为我的选择负责。”
贺之宁红了眼睛,却依然是神色认真,语气坚决。贺妈妈突然无话可说。
因为她意识到她的女儿,从来都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
外人都羡慕她的女儿自小优秀懂事,从来没有过叛逆,也万事都遂着父母的心意。但事实上,贺之宁从来都非常有自己的主见和决断,不会为别人而改变分毫。
区别只是在于,从前贺之宁的人生选择都与父母的寄望不谋而合,而这一次,是难得的相悖。
贺之宁也不是不理解父母反对的原因,无非是担忧她会过得不好罢了。
而天长日久,时间总会帮她向他们证明,她和颜玄声会过得很好,很幸福。贺之宁从不怀疑。
“之宁,你为什么就这么相信我?”在听贺之宁转述完她和贺妈妈的对话之后,颜玄声的回应是这样的。
贺之宁只是笑:“我是相信自己的魅力和眼光。”
听筒那边传来一丝模糊的轻笑,然后转移了话题:“手术成功了就好,之后的康复还是要多上心的。我们的事......还是先不要再刺激叔叔了。”
颜玄声有那么点欲言又止,贺之宁听得出,却没有深究。
“嗯,我知道的。你放心。我想你。”
挂断电话,颜玄声放下扯着的嘴角,结束脸上难看的苦笑,嘴巴里溃疡的疼痛没有因此而得到缓解,依旧疼得像针扎一样。
颜玄声翻开桌上的一个硬皮笔记本,一字一划地写下:如果思念会把人折磨疯掉,那先疯掉的那个人会是之宁还是我呢?
在贺爸爸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之后,贺之宁才得知颜玄声要走的事。
不是短暂的出差,不是不远不近的短期项目,是去彻底接管南海分公司。
贺之宁沉默了很久,还是从齿缝中挤出那一句:“真的不能不去吗?”
贺之宁从前总是知道颜玄声不会一直留在望山,但颜玄声总是能留下来。现在贺之宁以为颜玄声不会走了,她却真的要走了。
在现在这个时候,在贺之宁必须留在望山照顾家人的时候,她要走了。
看颜玄声沉默,贺之宁又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阿声,你去忙你的事情。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去南海找你。”
贺之宁说的是真话,又不是完全笃定的真话。
她也并不清楚,肝移植的病人究竟需要多久才可以完全康复。
颜玄声继续沉默很久,轻轻摇头接贺之宁的上一个问题:“公司业务需要,不能不去。”
颜玄声说的是假话,彻头彻尾的假话。
但她还是选择不告诉贺之宁,去南海是她和盛锦之前便谈好的,是颜玄声向盛锦讨要生日礼物的条件和代价。
离别的夜喧嚣而安静。喧嚣的只是身体,除了那些支离破碎的呜咽呻吟,二人的口中却没有再多的言语。
贺之宁在颜玄声湿润的双眸中,又看到了银河。
她在冲上云霄的前一刻恍惚分神,想到神话中被银河分离两地的情人,在重逢的那一天,会不会也是这样相对亦忘言,只能用力相拥,陷入星辰之中。
贺之宁失神的泪没入鬓角,然后湿漉漉的鬓角贴上颜玄声的心跳。
一声一声,把思念搅动得越来越黏稠。
颜玄声抱着贺之宁,已经开始想念她。
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感觉,是即使这个人就在你的怀中,也无法停止分毫。
如果暂时的分别在所难免,那么永恒的想念也让人无法拒绝。
贺之宁,我也会想你,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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