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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燕临显然也有了些怒气,他皱着眉问:“怎么不行?”
扶北好一会儿没说话:“我不想借你的身份进宫。”
“再说我也不愿意入宫。”
燕临定定看了扶北两眼 然后重新平躺回床上,望着头顶床帷叹气:“你在外多年,我想着进宫后你过得也好些。”
“王府已经挺好了。”
燕临见说服不了他,也就不再劝,刚想翻身抱住扶北时,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浑身一激灵,眼里都闪起光亮。
扶北只觉燕临脑袋动了动,然后就看见他拱直背看向自己:“既然你不愿意:以这般身份入宫,那换一种路子可好?”
扶北挑了挑眉:“什么?”
“开科取士,即在明年二月。”
*
暑月,去年的探花郎在朝堂步步青云。朝中传闻,他是因为及时劝诫皇帝不要耽于美色荒废朝政,引得龙心大悦,这才仕途顺畅。
皇帝自上次被奏请,已数月未踏足过旧王府了。
京城权贵听闻消息,不时有几家夫人想吹吹太后的耳旁风,自家姑娘若是能在偌大后宫谋得位置,一族便能鸡犬升天。
担不知为何,每次都被太后不着声色地挡了回去,闹到皇帝面前,皇帝也没有异议。
于是年轻力壮正当盛年的皇帝,却古怪地未纳嫔妃。
中秋夜,燕临在宫中与众大臣简单举办了一场宫宴,打道准备去昭阳宫时,太后派来的下人却提前到了:“禀告皇上,太后要小人传话,今晚有些劳累,就不用皇上专门过去了。”
燕临有些醉意的眼底有一瞬间的清明,他马上向小顺子递了个眼神,小顺子迅速反应过来,高声道:“摆驾太苍殿!”
月夜清静,郊外木屋前有一黑影步履匆匆,走到屋檐阴影下才掀开了头上黑帽。
燕临抖了抖身上沾染的露水,这才推门而入。
屋内烛火通明,扶北正背对着自己,将碗筷摆在桌上,听见门开的声音时先笑着说了句“来了”,然后才回头。
烛光融融,将扶北清浅的笑映得格外亮。燕临笑着问:“今天怎么还做了饭菜?”
“想着中秋节,你必会过来一趟,宫宴喝了不少酒没吃什么东西,我想着做点东西让你垫垫肚子。”
扶北说着,两人便分坐在桌子两边,隔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对视而笑。
那天两人聊完后,燕临暗中派人帮扶北搬去郊外一处清静地,自此朝中流言渐歇。
不过这样一搬,两人见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每晚能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于是两人一见面,自然要卿卿我我好一阵腻歪一番。
屋内只剩一盏蜡烛,燕临刚被扶北从浴桶里捞出来,此时正累得卧在床上眯眼。
扶北将衣服搭在架子上,也拉开被子躺在燕临身边,他略微动动手指,把被子拉得高些,遮住燕临后颈乃至背上的痕迹。
“今晚宿在这,明日早朝不会迟吗?”
燕临迷迷糊糊抓住了扶北的手,然后放在嘴边亲了亲:“交代过小顺子了……明天一早……一早。”
扶北见他实在困得厉害,便没再问下去,转了个身拥住燕临。
夜晚再次静下来时,扶北听见燕临慢吞吞说了句:“你以后能不能轻点?”
扶北在黑暗里无声一笑,然后用气声在他耳边轻声到:“要了那么多次,我自然要满足皇上。”
*
秋去冬来,燕临又派人多送了许多炭火去扶北那,每次过去也拎了不少补品,想着给扶北多补补身体。
每次过去,就看见扶北点着蜡烛认真看着书,燕临往往将东西放好,再往炭盆里加上炭,然后偷袭般忽然从背后抱向扶北。
有一日晚上,燕临来得比以往早了些,却意外发现屋内只留暗淡烛光,推开门一看,只见屋内空空荡荡,只有床榻上拱起来一个不大的鼓包。
燕临轻声放好东西锁了门,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时,才发现扶北背对床边,身体微微蜷缩着。
起初燕临以为扶北老毛病又犯了,便弯腰去摸他额头,但摸上去并未发热,燕临也拿不准了。
脱了鞋袜外衣,燕临蹦了蹦,身上暖和起来后才轻轻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本以为扶北早已睡着,可等燕临抵住他的背时,燕临却感觉到扶北呼吸不甚平稳。
燕临皱眉轻声问道:“扶北?身体不舒服吗?”
好一会儿沉默后,燕临才感觉到扶北的背跟着他的说话声微微震动着:“没有。”
燕临干脆使力将人掰了过来,面对着自己:“你今天怎么了?”
扶北微阖双眼,面色平静,却始终不回答。
燕临正要扒拉过去继续再问时,他看着扶北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半抬的上半身顿时愣住。
“今天……”
“今天是第六年了。”
扶北这时才开口说话,慢慢转头看向燕临。
他眼里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出神般空洞。
燕临与他对视片刻,忽然伸手搂住了扶北。
“不要多想,睡吧。”
夜深人静时,床榻上忽然有了动静。
燕临已然入睡,扶北默不作声,伸手抱住燕临脊背。
*
除夕未到,京城就热闹了起来。扶北有时也会去街上转转,然后带回来些新奇玩意儿。
燕临往往歪坐在厚厚棉絮垫着的椅子里,一边嗤之以鼻,一边左右把玩。
扶北靠在另一边座椅里,随手拨了拨火盆,炭火烧得更浓了些。
“夜长雪重,过来多有不便,以后你少来几趟吧。”
燕临高高抛起一个蜜饯,扔进嘴里后道:“怎么,就这么看轻我?”
“哪能看轻你,皇帝莅临寒舍,我迎都迎不及。”扶北翻了一页书。
燕临突然凑近伸手按上将他的书,眼里发亮:“除夕夜别着急睡,等我过来。”
扶北挑眉瞧他,眼里渐渐浮起隐晦笑意。
除夕当夜,京华同贺,扶北端好饭菜,就坐在窗边小火烹酒。
子时,屋门被推开,燕临应约而至。不过面泛绯色,眼波迷离,一副有些醉酒的模样。
扶北放下扇子,过去准备扶一把燕临,反而被燕临抱了一手,顿时扶北就要站不住。
“年宴喝了这么多酒,先去睡一觉吧。”扶北皱眉,将人往床上带。
燕临却摆摆手,坐在桌边:“诶特意留心没在年宴上多饮,特意为了这里的酒留着肚子,没醉,没醉。”
没办法,扶北看燕临坐好后,只好去把酒取了来,给两人倒了一杯。
热酒熏人,燕临浅酌一口后,闭眼叹道:“宫里的酒浓郁归浓郁,但比不过你亲手酿的酒,清爽回甘,入口即化。”
扶北无奈摇头笑了笑,往燕临碗里夹了些饭菜。
不过半个时辰,遥遥听闻远处似有烟花爆竹声响。
燕临顿时眼中清明,放下酒杯便要拉着扶北往外走。
不等扶北发问,燕临已经拿起一件厚袄披在扶北肩上:“我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甫一开门,屋外雪花寒风便吹了过来,燕临往前为扶北挡住,然后往屋后走去。
屋后本是一片空地,闲来无事,扶北种了些草药花木,寒冬一来,后院便只剩满树梅花。
而这次前来,扶北却发现不知何时后院开出一道活水,沿着曲折小道一路流去。
“这是?”
燕临终于松开手,然后仿佛变戏法般拿出了火折子。扶北仍然不懂其意,直到燕临将他带到水边。
“那年除夕同放纸船,一别却是数年。”燕临慢悠悠地拿起岸边纸船,点上花烛放上去,“放吗?”
燕临小心翼翼将纸船推到扶北手边,讪讪挪开了头。
扶北仔细看了看做工有些粗糙的小船,片刻后拿在手里,然后转身轻轻放进水中。
“有受伤吗?”扶北突然问了一句,燕临没反应过来,转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眼里水光闪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扶北。扶北看着他愣怔的表情,嘴角渐渐勾起。
扶北拿起燕临右手,微微掀开了袖子,一些深深浅浅的伤痕就此显露:“怎么也不涂点药?”
燕临有些赧然,想抽回手,无奈被扶北握得极紧:“我用了药……现在只留疤了。”
扶北轻轻用手摩挲着那些凸起,然后抬头看向燕临微笑道:“我很喜欢。”
两只纸船下水瞬间,远处炸开漫天烟花,璀璨夺目,火树银花。
无数光芒映在两人脸上,燕临道:“好久没和你一起看过烟花了。”
扶北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应道:“第七年到了。”
*
定安七年元月,科考举行,天下学子从各地赶往京城,共参国事。
三日科考,无数考卷来往于宫廷之间。一月后,进士开榜,举国同庆。
令人惊讶的是,京城广富盛名的才子竟未夺榜首,反而是位籍籍无名的乡野草民,更是被皇帝当朝称赞。
之后不知从何处传起谣言,说是这状元面若冠玉、目如朗星,仪表堂堂、长身玉立。
于是满城少年女郎皆好奇前去郊外草屋,却落得一个人去楼空。
二月,今科进士入仕,榜首获封吏部侍郎,平步云霄。
五月,吏部侍郎扶牧野查清官宦私交、私通敌寇一案,丞相年事已高,自请让位与贤者,于是皇帝下旨,晋吏部侍郎为丞相。
九月,前朝扶大将军案翻案,当年战死沙场乃因营中将士通敌,天下哗然,皇帝接连罢黜处罚多位将臣,自此扶家终见天明。
十一月,天气渐寒,扶北晚上回到府里寝殿,刚推开门,人就被拉了进去。
黑暗里身前人气息急促,胡乱亲了一通扶北后才平静下来,抵着扶北的额头低声说话:“今日在朝上,你为何不看我?”
扶北被突然一番折腾,现在还有些气喘。他将燕临的头靠在自己颈窝处,说话时脖颈震动:“朝里有几位大臣怕是瞧出了不对劲,避避嫌也好。”
“避嫌?”燕临抬头,灼热气息复又扑面而来,“我想你考功名入仕途是要避嫌?若每日看看你都不行,之前放你去郊外是为了什么?”
扶北笑着劝慰:“现在你不是每晚都能过来留宿吗?比起之前好了许多。”
燕临仍是委委屈屈道:“但你今日没看我一眼,你得好好补偿我。”
“好,补偿你。”扶北眼底深深笑意,先一步握住了燕临要来脱自己衣服的手,然后亲了他一下后带着笑意说:“明日早朝有要事相商,这就算补偿了。”
燕临:……
丞相竟然敢抗旨了。
*
转眼又是一年,定安八年春,扶北去昭阳宫见身体有些抱恙的太后,回府宫道上却意外遇见了燕青玉。
此时他以成一方郡王,手下掌管诸多事务却井井有条,在朝里也有了自己的跟随者。
乍一遇见,扶北还有些讶然,但燕青玉却如常笑道:“许久未见旧友,不知丞相可否赏个脸面?”
扶北回礼:“王爷可是折煞敝人,请。”
“请。”燕青玉一挥手,他身后的仆从皆换了方向,跟在两人身后。
缓步间已到一处湖心亭,两人落座后,燕青玉命下人呈上茶点来,却被扶北叫住:“我还有事要处理,这些就免了吧。”
燕青玉喝茶的动作微滞,随后笑容覆上他的脸:“先前一见还未此生分,这是为何?”
扶北也笑着看他,不过食指握着茶杯轻轻搭着。
燕青玉嘴角扬起,放下茶杯,命一旁下人尽数退下。
“听闻王爷迎娶兵部尚书之女为妻,敝人未能登门祝贺,实在抱歉。”
“无妨,丞相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我只是觉得,如果当年先皇将我指为你的伴读,一切会不会大变样。”扶北放下茶杯,望向远方,眼里似有无边广阔天地。
“此话怎讲。”
“不知现在王爷是否还会每年祭日前去拜见端太妃。”
扶北并未看燕青玉,而燕青玉却浑身一震,脸上笑意也僵住。
“端太妃十六岁入宫,诞下一子后再未得到皇帝宠幸,又未能见自己儿子得成大计,便匆匆辞别人世。”扶北终于看向燕青玉,眼里不悲不喜,“多才多艺、温柔贤淑的母亲半辈子困在宫里就是为了守着永远见不到的皇帝,王爷,很恨他吧。”
燕青玉也放下了茶杯,目光深沉盯着扶北。
“当年览书会,我不知你从中如何作梗,使燕青云格外针对燕临。”
“后宫设宴,你暗中派人通知皇帝,因此使燕临脱困,却让燕青云以为燕临地位已然凌驾其之上。”
“宫变之时,凭燕临手下那些兵力,断不能挡住城外众兵,你明明能借此机会坐收渔人之利,却在派兵支援后收手,将你自己择得干干净净,以免一击不中落得一身脏。”
“我被贬至北方蛮荒之地,你苦寻至此,假借燕临知道我在哪,逼迫我转至扬州,而你明明清楚,不多日燕临便要下江南,而他派的人并未寻到我的住处。”
“丞相果然能说会道,怪不得皇帝如此痴情。”燕青玉冷笑了一声。
“是真是假你知我知。”扶北喝了一口茶,“若不是端太妃意外早亡,你不会急着借兵部加快动作。”
至此,亭外忽然挂起一阵风,扶北想起燕临日日在他枕边念叨莫着凉,下意识紧了紧领口。
言尽于此,扶北不想在与他耽误时间,便起身道:“先皇英明一世,却错在一处。”
他拿起茶杯,以茶代酒般敬了燕青玉一杯:“最像他的其实不是燕临,而是你。”
“冷漠无情,手段精明。先皇身体康健,为何会突然生病。”
扶北将茶杯放在桌上,临走前说了最后一句:“游历四方,寻个无味无色的毒药,对你来说并不难。”
远处残阳斜照,帷帐将夕阳划得光影错乱。
扶北冷脸走过高阁楼台,闪烁光辉映在他脸侧。
“你怎么只穿这么一点衣服?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不知何时,扶北竟行至太苍殿,刚见完大臣的燕临刚好与小顺子走在宫道上,两人正好碰见。
燕临见扶北面色不好,急忙想要将人带进殿内,动手动脚地,留小顺子在一旁急得乱跳,然后门边守着。
扶北此时回神,直直撞进了燕临满是焦急的眼里。
初遇时,两人不过少年年纪,没想到之后发生种种,硬生生将人变成了如今模样。但岁月更迭,幸好,未将两人分开。
燕临仍是一副着急神色,扶北却反握住了他的手。
“不用担心。”
往后纵使时光蹉跎,自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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