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基因改了

　　下车的时候穆阳往奶茶店扫了眼，眉头微耸有些意外，这会儿十一点多加上是周六，人不少。

　　阳伞下坐着一个人，慵懒的翘着二郎腿，两条胳膊搭在圈椅扶手拿着手机正看着，十七八的少年，长胳膊长腿，穿着一身休闲装，这么往伞下一坐很惹眼，路过的半大孩子总禁不住往那看一看笑一笑。

　　“嗳那不是618吗？”奶奶看到了季衡。

　　“618？”周也顺着奶奶指的看过去，看到了季衡，立马挥着手，“嘿季衡，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啊？”

　　季衡抬头，站了起来。

　　“您别老揪着人外号喊。”穆阳低声纠正奶奶，“想喝什么？”

　　仨人走到季衡跟前，季衡叫了声奶奶，奶奶嗳了声，看着圆桌上的奶茶，“我也没喝过，就是尝尝，什么都行，618喝的什么呀？看着还挺不错的，要不就这个吧。”

　　奶奶一不留神又把618给秃噜出来了。

　　“合着刚跟您白说了。”穆阳有些无奈。

　　“呦！”奶奶反应过来，笑起来，“叫顺嘴了，季衡，小衡，别跟奶奶见识，都是阳阳带的。”

　　穆阳：“又赖我。”

　　季衡笑了笑，“没事，您怎么顺口怎么喊吧，我去要喝的，您先坐着。”

　　“我也去。”周也特积极，“阳哥喝什么？”

　　“一样。”

　　阳伞下的小圆桌正好围坐了四个位置，穆阳坐下后看了眼奶奶，脸色还好，从出医院到现在看不出什么担忧的样子。

　　“磊磊这个周末来不来？”奶奶拽了拽衣摆，把衣服整理妥当了，“上次打电话还说想吃红烧茄子了，说你小姑做的不好吃，你给他说让他过来。”

　　穆阳嗯了声拿出手机，“估计小姑不让他来，得在家学习呢。”

　　“你小姑就是太较真了，用力过猛，啥聪明孩子这么个法儿不得学傻了。”

　　穆阳笑了笑，给张磊发了消息，“您这话可别让我小姑听见。”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奶奶笑起来，“你看你小时候，比张磊还淘，成绩不也很好吗，所以这成绩好不好跟他淘不淘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可别了，您孙子现在这成绩弥勒佛见了都哭。”

　　“这事都赖你爸妈，孩子也不管，赶明儿我还得说说他们，太自私了，你现在都高中了，多重要的阶段啊，一点不上心。”

　　“您快别操这心了。”

　　“那你倒是好好学啊，这脑袋瓜子整天装的什么，藤上的葫芦空的吧，你不好好学习，长大了靠什么吃饭，你真以为奶奶能管你一辈子呢。”

　　穆阳打字的手指顿了顿，敷衍了句知道了，心说老太太到底是担心的，不然也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平时她都不怎么说这些话。

　　张磊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一个哭的表情，一句话：我妈不让我出门，让姥姥救我。穆阳把手机给奶奶看，奶奶看完立马一个电话给小姑打过去了。

　　趁着打电话的功夫，穆阳往店里看了眼，先做好的两杯奶茶让周也拿出来了，见他看过来指了指司机叔叔的方向，穆阳挥了挥手，起身去了店里。

　　季衡靠着柜台在等，目光看着留言墙。

　　“你怎么来这儿了？”穆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都是些你好我好大家好，求天求地求月老的话，他没什么兴趣，收回视线看着季衡。

　　季衡笑了笑，“等你。”

　　“你知道我要来？”穆阳挑眉。

　　季衡也挑眉，“我知道你迟早得来，我给店里的小姑娘说了，每周给你打电话喝奶茶。”

　　穆阳靠在柜台上，笑了笑没说话。

　　“检查结果怎么样？”季衡往外看了眼奶奶。

　　又一杯奶茶做好了，小姑娘递了过来，穆阳握着奶茶杯，微凉的触感从手指尖传上来，声音也有些凉，“有点问题，医生说是冠状动脉堵塞，就是往心脏输血的血管堵住了，两根，需要手术。”

　　季衡眼睑微敛，“奶奶知道了？”

　　“嗯。”穆阳叹了口气，“医生说要尽快手术，这事儿没法瞒，瞒不住，不跟老太太说她肯定不去医院。”

　　“这事你得跟你爸妈还有你小姑说一声。”

　　“我知道。”穆阳笑了笑，“我自己也没钱给奶奶手术啊。”

　　“不光是钱的事。”季衡摘掉了落在他肩上的一个蒲公英，“那是你奶奶，可也是你爸和小姑的妈妈，他们有权知道，你不说他他们会怪你的。”

　　“……我知道。”

　　季衡轻勾嘴角笑了笑，“别担心，这种病治愈率很高的，动完手术好好修养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也不影响寿命。”

　　他的笑总给人一种安定的作用，穆阳一上午没着没落的心好像在这个时候才稍稍放松了些。

　　奶茶都做好后穆阳拎着和季衡一块回了伞下，拿出其中一个插了吸管给奶奶，奶奶尝了一口，嗳呦了声，“可真甜。”

　　这时候的奶奶就跟个小孩儿似的，穆阳被老太天逗得笑了笑，“糖分都超标能不甜嘛。”

　　奶奶啊了声，“都超标了，那对身体不好啊，你们就爱吃这些对身体没好处的东西。”说着将杯子拿的远些看杯里的东西，也看到了标签，“这么贵呢？这一杯水就二十多块钱，太亏了。”

　　“您就喝吧，又不是天天喝。”穆阳抬着下巴指了指季衡，“他充了卡了，不管退，咱要不喝完更浪费。”

　　奶奶又喝了口，“你们现在这小孩，花钱都大手大脚的，喝还是白开水好，吃饭家常菜最健康，外面的东西华而不实，等你们年纪大了就知道了，这毛病那毛病的一大堆。”

　　“这话可太耳熟了。”周也说：“我姥姥以前也经常这么说，奶奶，您跟我姥姥可真像，别不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吧，我阳哥其实是我哥？”

　　这话就是句玩笑话，穆阳也知道是玩笑，但还是认真了十秒钟，毕竟这事也不是没有，八竿子打不着的韩明不就是他亲人吗！

　　和奶奶在外面吃吃喝喝还是第一次，除了奶茶季衡又要了些吃的，都是被奶奶唠叨的不健康的快餐，但老太太吃的还挺开心，就是对季衡花钱大手大脚这个观念是定死了。

　　回去的时候奶奶一定要把今天消费的钱给季衡，季衡不收，俩人推来推去，穆阳很担心他们演变成街坊常见的打架模式，忙把钱拿过来塞进季衡口袋里，“好了好了好了，结束了，两位可以回家了。”

　　周也在一旁笑得不行，穆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看完热闹你也赶紧回去吧。”

　　“这就走，老撵我你这人。”周也笑着拉开车门，冲穆阳招了招手。

　　穆阳走过去。

　　“医院的事我跟我爸说声，你别太担心。”

　　穆阳点点头，嗯了声，“知道，你也别操那么多心，我又不是孤儿，这不还有家长呢么。”

　　小姑的电话随接随通，穆阳在电话里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些，没说的很严重，小姑心理承受能力不行，他怕把她给吓着了，不过尽管如此还是一撂电话带着张磊就一块来了，小姑父得晚上下班才能来。

　　老穆的电话没通，不知道是不想接还是在忙，穆阳打了几个后直接发了短信过去，再就是老妈，听说老爸也来想了想还是回绝了，说明天再过来。

　　估计是想和老穆错开。

　　奶奶准备了很多菜，小姑一直在旁边打下手，跟奶奶小声说话，穆阳中途路过了一趟，听奶奶说小姑，“行了，你看你，又不是什么绝症，你一哭让人发慌。”

　　“那我这不是忍不住么？早前让你去体检你就是不去，还非得自己一个人住，这是阳阳心细带你去看了，要不看呢？”

　　穆阳没再听，去沙发那和张磊一块坐着，电视开着也没人看。

　　“哥你跟亦辰说了没晚上不回？”张磊问他。

　　穆阳眼睛盯着电视，实际上演的啥也没注意，嗯了声，“说了。”

　　“哥。”张磊往他边上挪了挪跟他挨着，往厨房看了眼，声音压的很低，“你跟我说实话，姥姥这病到底严重不严重？”

　　穆阳看了他一眼，抬手在他头上按了下，“不算轻，不过医生说治愈率很高。”

　　张磊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了。

　　季衡下午去了研究所，晚饭前又赶了回来，是奶奶叫他过来吃饭的。穆阳知道他去研究所是看关睿的血液化验结果，结果不知道怎么样，穆阳没有问，这会儿他什么事也不想管，一颗心全在奶奶那。

　　“阳阳你爹到了没？”小姑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眼圈还有些红。

　　“不知道。”穆阳拿出手机看了看，“电话打不通，短信也没回。”

　　小姑哼了声，“可真行，你爸现在神龙见首不见尾，轻易请不动，我给他打个。”

　　小姑电话刚拨过去没一会儿，就听见院子的门响了，然后是一阵手机铃声，小姑往外看了眼，“呦，大佛现身了。”

　　“少说两句，他听见了又得说你。”奶奶取了围裙，叫穆阳三个，“快来吃饭了你们三个，别看电视了。”

　　老穆夹着公文包，穿着西裤衬衫，快步从外面走进来，一掀门帘愣了愣，“今儿什么日子，这么多人？”

　　“合着你没看阳阳给你发的短信啊。”小姑瞪了他一眼。

　　“没顾上。”老穆把公文包扔沙发上，拿出手机看了看，“今儿太忙了，上午见客户，下午去看房子去了，周六看房子的人都不是般多，人山人海的。”

　　“就你上次说那个什么海的楼盘？”奶奶问。

　　“昂。”

　　“我咋不知道你买房子啊？”小姑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这房子才买了多久啊，又换。”

　　老穆瞥了她一眼，警告的啧了声，“你住海边的啊，管的真宽。”

　　穆阳和老穆之间一直挺别扭，上次窗户纸捅破之后就更变扭了，所以老穆不跟他说话他也不愿意跟老穆说话，但这会儿他有他的担心，就问了句：“买了房子还有钱吗？”

　　老穆没想到他能这么问，印象中穆阳从不问他要钱，更不会问这种问题，何况语气也说不上客气，老穆不禁皱了皱眉头。

　　季衡在旁边拽了穆阳一下，穆阳收回了视线没再说什么。

　　“吃饭吃饭，先吃饭。”小姑出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不和谐气氛。

　　吃饭不谈事，是奶奶打小跟他们说的，所以谁也没提生病的事，一顿饭在算不上愉悦的气氛下吃完了，小姑把碗盘收到厨房，让张磊和穆阳去刷碗，叫了老穆和奶奶在客厅说话，季衡虽说是客但也被划到了刷碗小分队。

　　在他们眼里，穆阳他们都是小孩，这种事不用他们掺和。

　　“你别沾手了，上一边站着。”穆阳卷起袖子对季衡抬了抬下巴。

　　“我帮你放柜子里。”季衡站他旁边没动。

　　张磊闻言看了他俩一眼，低头洗碗没吱声。

　　穆阳心不在焉，碗也洗的三心二意，很慢，一个勺子用洗洁精搓了得有半分钟，季衡盯着看了半分钟，最后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放到水龙头下冲着。

　　“我来。”穆阳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抽出勺子，在水下冲着。

　　季衡抽了下手没抽出来，眼皮一抬和张磊的目光正好对上，张磊跟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似的，眨着眼忙收回了视线。

　　季衡：“……”

　　“啥！”

　　客厅传来一声杯子重重搁在茶几上的声音，穆阳动作一滞。

　　“你俩可真行，这么大事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小姑高声说。

　　张磊丢了手中的碗走到门框扒着往外看。

　　“你喊什么喊，这不是跟你说着么，”老穆压着声音，“我就借用一下，过几天就拿回来了。”

　　“这是重点吗？那是咱妈的养老钱，你借用我不反对，但好歹我也有知情权吧，今天要不是咱妈生病要用钱你要瞒到什么时候？还换房子，没钱你换什么房子。”

　　“我说了我过几天拿回来，不耽误用。”

　　“你最好过几天就拿回来，这钱要让我一个人出除了抢我没别的法儿了，真服了你们了，我又不惦记那些钱用得着这么防我吗？母子连心可是没说错。”小姑气的不行，拿了自己的包喊，“张磊，走了。”

　　“嗳。”张磊被吼的一激灵，看了穆阳一眼，“哥我先去劝劝我妈啊。”

　　穆阳没回头。

　　“回去吧，这儿有我呢。”季衡跟他眼神示意。

　　“我去送送小姑。”穆阳松开季衡的手，从厨房的门直接出去了，季衡和张磊跟着出去了。

　　小姑很生气，走到门口头也不回，要不是张磊走的慢这会儿街道都走一半了。

　　“亲妈，你慢点。”张磊推着电动车。

　　“你乌龟啊，给你爸打电话甭来了，饭都吃完了连个影儿都没见，一家人没个让人省心的。”

　　小姑发了一通火，坐上电动车后座就让张磊走了，穆阳站在门口，看着电动车尾灯一直行到街口闪了闪拐个弯消失了。

　　草丛里的蛐蛐嘶鸣不休，穆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就怕这样，一旦跟钱扯上关系，所有的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先带奶奶去体检的原因，一旦让大人知道，就得先确定这个钱怎么出，出多少，钱的问题解决了再商量人力的问题，谁有空，谁带着去，一个小家，做个事跟走流程似的。

　　季衡搂着他，在他腰上拍了拍，穆阳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贴着季衡的侧脸叹了口气，“吓着了吧。”

　　“没有。”季衡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你男朋友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个程度不放眼里。”

　　穆阳短促地笑了声，伸手把季衡抱紧了，脸埋在他的颈窝，熟悉的草木味带着温暖的体温包裹着他。

　　季衡侧了侧脸，下巴贴着穆阳的额头，“别担心钱的事，哪怕你小姑你爸拿不出来，该做手术做手术，这个钱我可以替你出。”

　　穆阳愣了愣，松开了季衡，“那不是小钱，你哪来那么多？”

　　“做训练官挣得。”

　　穆阳沉默了会儿，抵头捏着季衡的手，“季衡，我觉得我挺没用的，我一学生，虽说出钱出不到我头上，但是那是我奶奶，从小把我拉扯大的，如果我这会儿长志气了说我不需要你帮我做不到，我真的害怕他们真的因为钱的事把奶奶给耽误了，我不敢长这口志气。”

　　“我知道。”季衡抽出一只手摸着他的脸。

　　“我拖累你了。”

　　“那也得我觉得累才算的上拖累，我不觉得，我做好事，帮我男朋友解决人生大事开心着呢。”季衡笑了笑，“算不上拖累，我说别担心凡事有我这话不是安慰你的，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先把该办的事办好了。”

　　“……嗯。”穆阳鼻子有些泛酸，又伸手抱着季衡，“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你整个人不早就是我的了吗？……哭了？”季衡想松开他看看，但穆阳抱的太紧了没能看成，只笑了笑，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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