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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
云初闲一直相信,世界上的个体普遍存在特征,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有区别于他人的独到之处,无论是外貌或气质,又或是像刘斌所说,有痣、疤这样的“标识”,他没想过会遇到没有特点的存在。
他搜肠刮肚,把毕生学过的形容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半晌后也只能憋出一个“高”来。
这没错,一米九怎么看都不算低。
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一米九的人了,除身高外云初闲想不起他的任何特点,对方的身材被玩偶服遮掩,露出来的部分像是被墨盖住了,只有混沌不清的一片,他确实看到了那个侧脸,他们有一瞬的视线相接,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云初闲额角钝痛,轻轻抽了口气,愧疚道:“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
刘斌眉头微动,看起来是想说什么,但云初闲严格意义上也是本次案件的受害人,话说太重就显得不近人情,刘斌最终什么也没说,让云初闲过后抽空去警局把画像做了。
刘斌的这次来访,让云初闲原本尚佳的心情沉入谷底,温旷晚上拎着两个大保温桶过来,他也只是在浓郁的鲜香味道中勉强笑了笑,没什么胃口,草草叼了根鸡腿吃。
“你做的?”云初闲心不在焉搭话,“手艺真好。”
温旷挑眉:“你不是知道我不会做饭吗?这是从阔哥那里抢的。”
云初闲差点把骨头也吞了。
“上午你们领导来过了?”温旷没和伤患一般计较,又给他舀了一碗鸡汤,细细的油花飘在澄黄的汤底上,还浮着两颗枸杞,滋味飘香,温旷问道,“看你情绪不高,是不是情况不太好?”
云初闲点点头,他这几天在病房闲着没事干,颜帷千他们又不能随时和他聊天,云初闲干脆登录了很久没上的微博,热搜铺天盖地是这一起发生于万圣节的恶性刑事案件,甚至惊动了最高层,官媒都发声了,事情远比云初闲想的要严重很多。
群众关注的重点和警方不太一样,当调查侧重逐渐偏移向犯罪集团团伙作案时,网友们更多是在讨论被害六人的身份信息。
当晚广场人数众多,消息无法封锁,几张现场照片泄露,现在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照片被镜像倒转又打码,居然躲避了网安检索,被网友们拿出来评判。
六位受害人,已经扒出来了五位,有在天桥底下安家的流浪汉、离家出走失踪多日的少年、江北男高的化学老师、小有名气的网络红人,还有刚刚离开戒毒所痛改前非的青年,只有酒店附近那颗头颅被警方隐瞒的很好,还没在网络上掀起波澜。
看似是随机选择的受害人,但又有共通点,云初闲看到网友整理出关系网,那名离家出走的少年就是江北男高的学生,被在广场上连捅几刀失血过多的是他的化学老师,而流浪汉经常出没于江北男高附近的人行天桥下。
江北男高是B市的私立男子高中,豪横的兰亭附中之下有钱的就是江北男高,他们学校的学生公寓都是套房,之前分局入校开展反诈宣传,云初闲还在江北男高校区里看见过私立医院,俨然一座城中城。
奢侈的校园建设背后是高昂的学杂费,江北男高的男孩们个个家境优渥,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少爷,云初闲找不到男孩离家出走的理由,更想不到对方家里为什么没能第一时间找到男孩,让他的尸体最终被发现于广场。
而且广场上一次性出现这么多尸体本来就够诡异了,到底是怎么避过巡逻警察的?
想不通的事情有太多,云初闲半个脑子都在疼,干脆不想了,放下汤匙,扯了别的话题和温旷聊。
“阔哥最近怎么样?”
自从温阔转院去了自家疗养院,云初闲就再没听温旷和他提起过堂哥的事情,后来两人都忙,云初闲也没想起来再问。
温旷没什么表情,随口道:“不知道。”
云初闲诧异:“他还不肯见你?”
“是啊,躲在疗养院里装死。”温旷撇撇嘴,看了两眼保温桶,丧良心的笑了两声,“没办法,我只能抢他的鸡汤给他找不痛快了,晚上让他喝西北风吧。”
温旷不准备将话题深入,云初闲也识趣的不多问,他想说时自然会说。
……
次日,温旷给云初闲办过出院手续,把人连哄带骗绑回了香墅領。
十一月中旬,B市的气温已经很低了,气象局发公众号说月底前后就会迎来本年度的初雪,云初闲预计,他大概会在温旷家见证一场霜白。
云初闲出院后,王喜乐给他打过电话,让他暂时先别上班,好好休息,不用担心请假问题。起初云初闲以为这是给他办事不力的惩罚,过后给颜帷千打了个电话,才知道这是王喜乐对他的保护。
经过近段时日的调查,警方已经确定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万圣节那个兔子玩偶服下藏着的应该就是团伙头目,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对方知道云初闲死里逃生,他也许会被盯上,生死关头,云初闲只好在家摸鱼,等案件侦破后再上班。
但一连半个月过去,这案子在网上的热度都渐渐消退了,只有新闻社偶尔再提,云初闲却迟迟听不到警方是否有重大突破,就连颜帷千也不接他的电话了。
十二月,在云初闲坐立难安的窝在香墅領心烦意乱时,温旷给他带来了一则消息。
“……今天有个奇怪的委托人。”
温旷最近在学做菜,但他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家里的厨房被他搞得像是坦克轰炸过,就差扒掉重装了,连天花板上都飞溅了前几天过度发酵喷射的黄酒。
云初闲帮他洗小白菜,淘了小半盆泥沙,他换水时问:“怎么个奇怪法?”
“他来委托我受理案件,但又不说是什么案子,我没见到任何材料,就让我随时准备好。”温旷拿刀在猪肉上比划两下,可能觉得自己刀工太差,干脆从橱柜里拿出了破壁机要打肉泥,“他好像是江北男高的语文老师……老师的案子需要这么保密?”
“哎,你先剁成小块,这太大了。”云初闲赶紧把小白菜塞他手里,接过剁肉馅的重任,边切边思考,“江北的老师?万圣案两个被害人都和江北有关。”
温阔人在疗养院也不忘隔空和温旷斗法,两人在公司项目上有分歧,温旷最近忙得很,顾不上刷微博,也很久没和朋友聚会了,没人告诉他这些事,乍一听他很震惊:“是吗?”
网上已经疯传很久了,云初闲和温旷详说道:“有个男孩是江北的高一学生,前段时间离家出走后就失踪了,再被发现就是在广场上。之前被嫌疑人捅了几刀没救回来的男人是这孩子的化学老师,现在都说他们大概得罪人了。”
温旷追问:“警方也这么认定?”
云初闲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意识到后续的侦破细节涉密,温旷没再多嘴,而且云初闲确实不知道,他这几天都和同事失联了。
两人默契的没有再说话,温旷把小白菜洗好,又慢慢切小块,云初闲把肉馅绞好,将白菜倒进盆里,加了调料搅拌,温旷从冰箱里拿出来醒发好的面团切开,着手准备包饺子。
云初闲在旁边看温旷跃跃欲试,斟酌道:“擀饺子皮会吗?”
温旷从橱柜里抽出来了新买的擀面杖:“可以一试。”
擀皮是个简单活,云初闲交代了一句“中间厚,外圈薄”,温旷就很快上手了,开头几个还有点奇形怪状,但他很快就熟练掌握诀窍,速度也上来。
云初闲埋头苦包,听温旷还对那个奇怪的委托人耿耿于怀:“你说他不会涉案吧?”
“万圣案吗?”云初闲摇头,“我觉得不会,这个案子闹得全国皆知,被抓住就是死刑,躲还来不及,请律师干什么?”
温旷还要再说,张了张嘴,忽然就没声了。
云初闲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被温旷用沾满面粉的手捏着脸看向厨房的窗户,窗外影影绰绰。
今夜,B市遇上了难得一遇的大雪。
云初闲刚要说话,温旷掐着他的后颈又把他转过来,倾身过来吻住了他。
云初闲放下手里刚包成形的一个饺子,匆匆冲过手,揽上温旷的腰,插空说道:“我就知道你把我拐过来不安好心……”
温旷贴着他:“嘘……”
……
深夜,云初闲口干舌燥,被活活渴醒了。他们凌晨吃的那锅饺子盐和酱油放太多,他的嘴都跟被腌过似的,咸得发疼。
温旷在一旁沉沉睡着,云初闲轻手轻脚离开卧室。
喝过水,他的睡意也渐渐消散,厨房还是晚间打过仗似的狼藉,云初闲把料理台上的锅碗瓢盆一并收拾进洗碗机,又扯过保鲜膜把吃剩的饺子盖住,料理台上忽然发出“叮”一声轻响。
云初闲看过去,是他忘在厨房的手机收到消息。
不讲究的在睡衣上擦干净手上的水,云初闲撑着料理台翻看,消息栏里堆满了广告和新闻,他往下翻了翻,找到微信的几条提示,点进去一看,是他失联的同事们诈尸了。
庞耀发的最多,一条接一条,大概意思是他被从万圣案的专案组撤出去了,组织上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他,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事,给云初闲炫耀升职的同时慰问他恢复的怎么样。
云初闲草草回过,看颜帷千的消息被置顶,就是刚刚给他发来的,很简短的一句话:看见给我回个电话。
云初闲给颜帷千拨过去。
那边接起的很快,颜帷千压低声音:“我们抓到人了。”
云初闲倏地皱眉:“万圣案的嫌疑人?”
“是,但情况有点不太对。”颜帷千语速极快,“三天前我们就锁定到他了,这几天一直跟着,看看能不能确定他的同伙。他这三天的动线就是家和学校,一直很正常,结果昨天一大早跑去了律所,我们怀疑有猫腻,今天晚上把人逮了,刘队在审,他要求见律师,我看他播的那个号码——”
“嗯,你等我过去,在我到之前先什么都不要说。”身后传来说话声,云初闲回过头,温旷挂着蓝牙耳机,已经再打领带了,抽空道,“我出去一趟,你早点休息。”
云初闲看他匆忙离开,颜帷千的话才慢一步传到他耳边:“初闲,我看他拨的尾号好像和师哥的电话号码一样。”
云初闲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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