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书院

　　周僮特有的嗓音将黎玖从温雁回怀里拽出来。
　　还是那座小木屋，只不过二位暗山主不在，孟枫言也不在，里面只有五位明山主。
　　一只精美的玉瓶落在黎玖手上，打开瓶口，馥郁清香只吸了一丝，黎玖就感觉体内法力涌动想要破境，赶紧又将瓶塞合拢，放进芥子袋里。
　　“琅琊派想要踩着别人上位，黎玖，你这次打脸打的不错。”雨柒音有些轻描淡写，语气里却听不出轻佻，“这一枚是从典刑司拿来的，你放心使用。”
　　不是到时候从丹房里调取下放，而是直接给吗，还故意说出典刑司。丹药科出了什么事？黎玖开始觉得握过玉瓶的手心有些滚烫。
　　“回程之中事发突然，已经与夜市说好，这些天的租金便不跟你要了，只是东西还要还给栎三娘。她最近心情有些不好，去的时候嘴甜点儿。”雨柒音继续说着，漫不经心的模样让人看了心里反而紧张的提起来，“你还未拜师，只是书院最普通的弟子，所以一切从简。拿了黄芽丹回去安安分分的修行，一段时间内别往书院外瞎跑。”
　　我什么时候瞎跑过了。黎玖在心里小声嘀咕，见他们再没什么嘱咐便礼退。
　　“黎玖。”木屋外刘长青抱着宝儿似乎已经等待多时，看见黎玖出来，发声将她喊住。
　　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瓶又放在手上，黎玖怔然，抬头去看，刚想张口发问便被宝儿一爪子拍在嘴上不让出声。
　　“两枚上等黄芽丹许是不够，这一枚，就算做我给你的贺礼。也是典刑司换来的。”刘长青看着黎玖将丹药收好才低声说道，他放下宝儿，向黎玖颔首示意，“希望下次相见，你已入黄芽境。”
　　两枚不够？这才是第二枚啊，刘夫子不会算数了么？黎玖这样想着，回到枕雪居时，还未走进院门，就感觉有些陌生的气机将她们的院落整个笼罩起来，虽然并没有对她有什么针对。
　　防护符阵。刚回来的时候还没有的。黎玖模模糊糊的想着，走进屋的时候毫无异样，只是桌上静放着的玉瓶将她吓了一跳。
　　“典刑司师兄炼造的上等黄芽丹，是他们给我的见面礼，阿酒拿去修行吧，我还有黄芽试炼。”
　　要不是还没做好准备，雁回是不是能给我直接灌进嘴里去。黎玖有些无奈的想着，神情飘忽，目光忍不住的游移到那层看不见的防护符阵上。
　　这是在防着谁？

　　“简宗给了你一枚上等黄芽丹？”孟枫言坐在圈椅上，很是罕见的捧着一盏茶，馥郁的雾气从茶盏里升腾起来，将她的面容遮掩得有些模糊。
　　“是，我给阿酒了。”温雁回应声回答，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阿酒比我资质好，需要的更多。”
　　“啧。是说你傻还是精明好呢。”孟枫言啜了一口茶汤，“为此还将李妙然给你的洞府护阵设在了枕雪居。”
　　“阿酒没有拜师，也不能在师父府中长期居住，所以我也是要住枕雪居的，设在那儿没什么。”温雁回露出些儿笑容似乎在解释，“孟大人不也替雁回又加了一层水幕吗？”
　　“典查使的位子还有两个空着。”孟枫言悠悠然的道了一声毫不相干的话，再度饮了一口茶水，抬头看着温雁回，“你想参加黄芽试炼？”
　　温雁回颔首，看着孟枫言将茶盏放在桌上，显露出里面殷红似血的茶汤。
　　“书院韬光已过两个甲子之年，即便有天骄入门也不声张。秦帝国中则蒸蒸日上，庆隆帝颇有谋略，国力强盛，九公一心，再加上帝子羽横空出世，难保野心不会更加膨胀。”孟枫言的声线极低，里面却还透着些轻蔑和不屑，“鹿鸣书院自成立之始，便立下死规，不许任何一位宗室子弟成为弟子，亦不许书院中人与皇室宗族结党深交。但总有人不死心，想要两边获得好处。此届入院日提前一年被解读成妥协也未尝不可。”
　　“琅琊派等修行界大宗派忍不住跳将出来想要打书院的脸，已经被黎玖打了回去。秦帝国毕竟掌管着整个东崖州的俗世，称皇道帝，忘记立国之初的孱弱也算还有些理由。”不知不觉间，孟枫言说着话，已经走到了温雁回身周二尺之内，还在步步向内，直到几乎已经挨到她的身侧，“可是白玉京里隐在暗处的黑市，竟然也敢跳来跳去，欺负书院的人。他们站在明里的掌权者，可都好好的坐着等看书院的好戏呢。”
　　温雁回没有躲避，身形不曾有一丝的动弹，沉默的听着。
　　孟枫言倏然抽身，又坐回了圈椅，重新拾起茶盏捧在手心：“几天前栎三娘被黑市的人欺负了，跑到我这儿要个说法。想来想去就这样杀过去也不好看，所以请你去送张红帖。”
　　送帖子？温雁回有些茫然，这事还需要被当成什么珍而重之的考核内容？
　　“黑市五当家闫良有个儿子，去年七月以一枚上等黄芽丹破入黄芽境，年纪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你去将他的头取了拿回来，至于怎么再送回去，让尤姐儿操心就行了。”孟枫言微倾茶盏，抬眼看温雁回，“你想要中等，还是上等？”
　　“上等。”温雁回反而安下心来，声音有些轻微。
　　孟枫言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脸上流露出些儿笑意：“行了，去准备准备。我已经告诉闫良，鹿鸣书院典刑司要来取他家麒麟子的项上人头了。”

　　“叩叩叩。”院门外传来敲门声，黎玖将黄芽丹放入芥子袋，往外走了几步便顿住。
　　魏国公世子，白唯阳。
　　他来做什么？
　　“啊，温师妹不在吗？”白唯阳脸上依旧是彬彬有礼又略带轻佻的标志性笑容，他站在院门之外，似乎没有进来的意愿，“既然如此，便请黎师妹代为转交吧。”
　　白唯阳的手上多出一只玉盒，被打磨成半透明的盒盖下藏着一枚熟悉的物事。上等黄芽丹，一百多万玉钱就用来给女孩子送礼？黎玖的目光很快从上面移开，看向白唯阳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嘀咕，是不是魏国公家真的特别有钱生了个傻儿子。
　　可傻儿子怎么能进鹿鸣书院，并且距黄芽境只差临门一脚呢。
　　“白世子还是先将它收回去吧。”黎玖平稳开口，没有邀请他进院的意愿，防护符阵也依旧紧密而忠实的全力运转，“就算雁回真的需要，我想也要她自己来决断。”
　　“我不需要。”温雁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从白唯阳的身侧走过，推开院门又合拢，站在黎玖身边，“这礼物太过贵重，雁回承担不起。”
　　“也罢。”白唯阳的目光落在温雁回身上，有些恍惚的意味深长，迅即收回，变成了如往常般的浪荡模样，“小王叨扰，告辞了。”

　　天色渐晚，黎玖去了夜市归还灵埙，温雁回将练功房的屋门紧闭，盘膝坐在蒲团上。
　　芥子袋里掉出一个封盒，虺柏的卷须蜂拥破体而出，将它密匝匝的卷了起来。温雁回将它拾起来，屏退卷须打开盒盖。盒盖里面放着一个水滴状的晶莹容器，容器里灌满了浅绿色的液体。
　　只在南崖州有所出产的灵液“万生天”，是所有木系精怪和妖物最渴求的圣物。当然也包括虺柏。
　　虺柏的卷须小心翼翼的将水滴容器卷起，圆滚的末端激动而又有些恐惧的微颤着，许久之后才像是下定决心般的活动起来，十二条卷须齐刷刷的将末端探入。
　　“万生天”逐渐被虺柏吸食殆尽，它的卷须像是喝醉了般的软趴趴垂落在地，仿佛失去了以往坚韧的延展性，变成了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藤蔓。
　　温雁回安静的盘膝坐着，丹田之中莹绿色的光团正大放光芒，内里那张“独木成林”的符箓里流转着耀眼青翠的绿色，一股顽强而又浩大的生命力潮汐般翻涌呼和着。
　　下一瞬，虺柏的卷须好似吹足了气般的疯狂膨胀起来，很快由发丝猛增到了拇指粗细，还势头不减的迅猛增长。最外层碧绿色的外皮已经被撑成了极淡的半透明的绿色，温雁回用肉眼便能看到里面杂乱流淌的汁液。
　　可怜的虺柏，一口气吃成了个胖子。
　　不知过了多久，卷须的末梢轻微抬了抬，紧接着弯起一个头来向上，像是久卧在床的病人第一次试图重新站起来走路。
　　“气球”被扎破了似的，虺柏又迅速的消瘦收敛回去，表皮也逐渐恢复成了柔嫩可爱的碧绿色，一直收缩到小指指腹粗细才轻颤着停下。
　　卷须末端微微膨胀，变成了有些瘦削的卵圆形，正中心还有一道横亘了整个膨胀端的极细血线，远远看去好像十二条刚出壳的碧绿色小蛇，只是没有眼睛和鳞片。
　　虺柏自如的舞动着卷须，小兽般讨好的绕到温雁回身边，末端轻轻顶蹭着她的掌心，似乎正急切的诉求着什么。
　　托孟典查使的福，虺柏倒是先一步踏入了黄芽境。温雁回动念将它的卷须全部收回，起身迈出门时天色已暗。
　　“走吧。我们吃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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