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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疏
夜色如漆,风胡梧烈独自站在街头。
面前的木门紧紧闭着,门缝间漏出一道昏黄微光。光线中人影晃动,是玥白决绝的背影。
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她那样厌恶。
当年的确是他一时愠怒,让希奈将小白丢到山外小惩大诫。可希奈回来时很是气愤,说那厮顽劣,抓伤她后立刻蹿逃,害她在山脚寻了几个时辰也没寻到。
静等多时不见小白归来,梧烈连夜下山,寻至天亮也没瞧见小白踪影。
就连九尾白玉猫的气息也被掩盖得干干净净。
就如现在,梧烈无法从玥白身上嗅到一丝气息,这是完美的隐藏身份与行迹之法,与那年她离开不周山时如出一辙。
——小白,你当真不肯认我了?
一口淤血涌上喉口,梧烈立即点了自己胸前大穴,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下去。
此番离山太久,若不按师尊定下的时限回到凤悬宗,他恐怕无法再抑制体内乱窜的怪力。
梧烈最后望了一眼医庐。
散了此地结界,方才转身离去。
“小白,希望他真的能照顾好你。”
看着颀长背影消失在寂夜中,街角一条细如竹竿的小白蛇立即爬回洞穴,将所见尽数传递给远在琏州城的主子修同。
如今的八方来财,早已不复金惜玉时期的热闹繁盛,堪堪作为修同等人的藏身之所而已。
十九年前,修同将自己的白蛇肉身献给赤凰,只为换取救治金惜玉之法——可借补天玄石之力救活她,或退而求其次以九命白玉猫之尾行逆天法阵换其复生。
也因此,修同无法离开八方来财。
只能以虚无的妖灵飘荡于琏州城内,设法习得猫蛊巫术,远程控制散落各地的猫蛊,偷偷寻觅九命白玉猫所在。
好不容易寻到蛛丝马迹,好不容易在那名疑似九命猫君的女子身上投下觅踪暗影,不想猫蛊竟被突然出现的仙修一击毙命。
修同只好再度投放一只猫蛊到不枉镇,假扮医师以食凡人内脏为生,加速猫蛊修炼,以便尽早捉到灵猫。
可这个算盘,又被那名仙修破坏!
“那是凤悬宗少宗主,风胡梧烈。你这点修为妄想同他斗,呵,蚍蜉撼树。”
铜鼎烧得滚烫,一簇又一簇炽烈的火焰蹿上来,在灰白墙面上投射出三道虚无缥缈的交叠人影,那影子忽张忽合,火苗亦忽强忽弱。
“赤凰大人,如今猫蛊之术恐已无用。您神通广大,能否再赐一法?”修同跪于铜鼎前,虔诚发问。
“不枉镇,倒还有一有趣之人可用。”
“谁?”
“你可听过,源自深海的恐惧?”
那铜鼎之火猛然蹿出丈高,赤凰似乎极度兴奋,莫名的,无端的,叫整个七级金阶都处于高温下,仿佛要将一切付之一炬!
*
西陵晔在地魂坛躺了七天。
日日要求维清给他送来好酒好菜,还指明要喝王庭后宫专供的朝花露,不给就米水不进。
维清算是看着西陵晔长大的长辈,不愿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又被自己祸祸没了,只好顺着他的心意去帝后那里求赐佳酿。
一坛朝花露下肚,西陵晔抹了把嘴:“痛快!”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殿下可想明白要见君上了?”维清习惯性隐在暗处,夜视能力极佳的双眼一眨不眨盯住祭坛上的少年。
“他想见我,不会自己过来么?”
西陵晔侧躺在祭台上,撑着脑袋翘着脚,“我说维清,大蜀王庭那么多殿下,西陵岚那么多子侄,为什么偏偏抓着我不放?”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当朝王子世子中唯有您继承了银月族神力,天资颖硕,自幼可驾驭蓝焰御火术。下一任君上,只能是您,这是天命。”
“天命?”
西陵晔无奈反问,“天命也包含天生内丹震裂,无法积蓄灵力,没有缚灵戒傍身就同凡人无异吗?什么天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殿下!”
“哎对了,我父王外面那么多女人,不可能就我一个儿子吧?”
西陵晔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歪头注视黑暗角落里一抹若有若无的身影道,“你让西陵岚再去好好找找,说不定我有个私生弟弟流落在外,同我一样能修蓝焰呢?”
维清不敢妄语。
这位晔殿下总是口无遮拦,哪怕在岚帝面前也是一样。这些话若被君上听了去,免不了又是一顿责罚,可殿下依然我行我素。
这般耗下去,真不知他何年何月才能重见天日。难道殿下就一点不想离开地魂坛吗?
继承帝位究竟有何不好?
这分明是天下人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见维清气得不再回应,西陵晔轻嗤了声,拿起酒坛子就往嘴边送。
坛中酒液见底,少年黑瞳一顿,随即嘴角轻勾——看来他那位久居深宫的帝后婶婶,终于打算施以援手了。
可在看清坛底一闪而过的图案时,西陵晔攥着坛口的指节由红转白。
是从白檀那儿骗来的银铃图案。
婶婶是在提醒他,岚帝要用这银铃做什么吗?还是暗指,岚帝要对银铃原主做些什么?前者他无所谓,可若是后者……
“维清,带我去见西陵岚!”
西陵晔被送回寝宫浮莺殿,梳洗换装后静待岚帝召见,可岚帝这个时候偏偏避而不见。他等了两天,愈发不耐烦。
“殿下稍安勿躁,君上国事繁忙,本就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殿下不如趁此机会打坐修炼,也好早日将那二十七名骁鹰卫的修为灵力融入内丹,尽归己用。”
维清不知在浮莺殿的哪个角落,不见人,但声音格外清晰。
西陵晔瞟了眼屋顶,冷冷道:“你不是他的贴身暗卫吗?一天天的都在监视我做什么?脚上的镣铐又不是摆设,还怕我逃了不成。”
“殿下聪明绝顶,连藏纳都屡屡着了殿下的道,属下自当小心。”
藏纳……西陵晔噤了声。
他倒是没料到,一向忠心耿耿的骁鹰卫指挥使竟被革职下狱,真不知岚帝的双眼被什么脏东西蒙蔽了。
玄清宫偏殿,岚帝此刻正聚精会神下着棋。
棋案对面,是锦衣凤冠的帝后上官珏,岚帝后宫中唯一一位后妃。民间盛传岚帝珏后琴瑟和鸣,双宿双飞,情深意重,即便婚后一直无所出,岚帝始终未纳新人。
见西陵岚执子稳落,上官珏刻意放慢了速度。
状似不经意道:“君上今日好兴致,三局棋杀得臣妾片甲不留,臣妾可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是吗?”
岚帝掀眸,“每一局都只输个一子半子,帝后管这叫片甲不留?”
“还不是臣妾苦练棋艺,跟君上对弈时才不至于输得太难看嘛。”上官珏笑起来端庄大气,举手投足尽显帝后风范,她继续道,“既然臣妾已将晔殿下诱出,不知可否向君上讨个赏赐?”
“说。”
“若有一日,晔殿下正式得封储君,那太子妃人选可否从臣妾上官族人中遴选?”
“呵,”西陵岚似是料到上官珏会有此一求,并无怒意,只道,“上官家的贵女自是好的。不过,若晔儿做不成太子,难道就配不上你上官家的女儿了?”
闻言,上官珏手里的旗子滑落,冲散了棋局一角。
她缓缓跪下,昂着首作垂眼状,道:“臣妾口不择言,万望君上恕罪。”
岚帝斜睨着脚边的女人。
浑身上下如同金雕玉砌,早已不复年少时期的纯然天真。再妙的人儿,也抵不过千载岁月与家族利益的裹挟。
若心底怀恋的那人依然在世。
会否也同上官珏这般,面目全非?
西陵岚随手将其扶起,示意她坐回榻上,而后用略带犹疑的口吻道:“孤记得,你兄长上官佩家的嫡三女才貌出众,蕙质兰心。可婚配了?”
这一问,叫上官珏颜色一亮。
她忙摇头道:“尚未婚配,臣妾的三侄女名唤上官璟如,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恰到了待嫁的年纪。”
岚帝若有所思,片刻便道:“不错,指婚给新任骁鹰卫指挥使如何?”
上官珏:?!
“不可!”上官珏鲜少失了帝后的仪态,此刻也顾不上太多,再度拜于西陵岚脚下,垂首低眉道,“君上,璟如是上官家这一辈中最出挑的姑娘,切不可随意指了人家。还望君上看在你我夫妻千年的情分上,收回成命!”
“情分?”岚帝笑了,“噢,你我之间竟还有情分呢。”
“君上!”上官珏抬起头来,泪目微颤道,“臣妾这辈子难有所出,早已将璟如视作亲女。若君上执意赐婚,那便先给臣妾一个孩子吧!”
千年了,
千年了啊!
独守空房千年的怨怼,在此刻凝结出绝望的死意。上官珏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岚帝。
然,西陵岚自知有愧。
强压着怒气没有发作,他沉声道:“棋局已毁,兴致亦败,帝后回寝宫歇息吧。”
“君上,君上!”
上官珏跪在地上几乎声泪俱下,仍没能拦下西陵岚。索性,她收起悲戚面容,指腹抹去眼下泪痕,起身便又恢复帝后一贯的端庄凤仪。
暗道:君上,您的子侄可是同臣妾更亲呢。
旋即,上官珏离开玄清宫,贴身官婢喝令道:“摆驾浮莺殿!”
彼时,西陵晔正在寝殿逗猫。
之所以将寝殿命名为浮莺殿,是因为西陵晔身侧素来不乏莺莺燕燕,殿中伺候的婢女女官无不容颜俏丽,身段窈窕。
可此番殿下回宫,竟不再莺燕环伺。
反倒养起狸奴来。
可惜啊,王庭众人竟寻不来一只通体雪白,俏皮如她的狸奴。
——宛宛类卿,谬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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晔:谁在给我乱点鸳鸯谱,本殿下谁都看不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