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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章
仙根是段羊脂玉，磨琢成形不计年。一体金光和四相，五行瑞气合三元。源流非比凡间物，本性生来在上天。——出自《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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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周是冰冷的白玉璧。
身下蔓延着药材的味道。
有一只手正在攥住他的身体，轻轻提起，又重重捣落。
他是一根捣药杵，白玉为身，仙露灌顶。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捣药。
他的身体里满浸着药材的苦味，渗入肌肤，渗透血肉，直至深入骨髓之内。他的心里则满萦着空寂，就像是清冷的广寒宫，永远旷无人烟。
每日每月，每季每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都在不停地捣。不停地，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一个动作。
但是他厌倦了。
他不愿意一辈子守在冰冷的月宫里，捣着那永远也不会有人服用的灵药仙丹。
他想要离开，可是没有机会。直到那一日，有个家伙闯进了广寒宫。
醉酒戏嫦娥，端得罪名不小。据说后来被玉帝整整判了二千锤击，贬下尘凡。
而他则借着混乱之际，私下凡尘，从此逍遥人间，再不回头。
人间的生活，新奇而有趣。
他吹着他的箫，弹着他的琴，踏遍山川河谷，走尽万里河山。
但是人间的人类，却并非如他想象中般友好良善。
他们装作贫苦的模样，装出可怜的外表，骗得了他的同情。他为他们变出食物疗饥，为他们炼丹治病。他给他们盖建房屋，帮他们斩妖除魔，还想办法帮他们发家致富。
然后他们哭泣着，感激着，向他挥起了屠刀。
得到了一切之后，害怕失去这些，所以就要杀死他们的恩人。
得到了一切之后，还想要得到更多，所以就要杀死他们的恩人。
这就是人类。
他杀死了那些人类。
从此他不再与人类接触。
后来，他认识了一些妖族的伙伴。他们性格豪阔，他们知识渊博。
他们与他一见如故，于是结为兄弟，大杯同饮，大被同眠。
他觉得他遇到了真正的朋友，于是他将自己会的东西统统教予他们。
他们要炼丹，他授之与金丹之法。
他们要炼制孙悟空，于是他想出了以山做炉，并冒着毁损功德的危险为他们召来了轮回地火。
他做到了兄弟所该做的东西。但是他们却用魔物控制他，他们骗走了他的箫，骗走了他的炼丹炉，还打算把他利用彻底。
这就是妖魔。
他将会杀死那些妖魔，不管逃得再远。
但在那之前，他还要先做点别的事情。
最近他似乎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坚强的眼神，犀利的头脑，神秘的能力，还有着善良的心。
他讨厌人类。但他想跟她在一起。
这并非是个无法调和的矛盾。
只要，她不再是人就可以了……
他会将他的本源之气输送到她的身体里。
他将他的寿命与她分享，他将他的本源与她分享。
从此之后，她将不是人，也不是妖，不是魔，而是独一无二的，他的同族。
她似乎不开心了，但是她总会高兴的。他这样想。
为了防止某个粗劣的家伙捣乱，他用仙灵之气包裹了他们的身躯，阻隔了气息的外放。
她不知道她将得到的是多么好的东西，为什么，她不明白？
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个卑鄙的家伙。”有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白玉楚愕然抬头，在他的头顶高位，一处见方的圆形窟窿中，无数的脸正在看着他笑。
“你不过是个施恩图报的伪君子罢了，你活该被我们利用，不配得到感激。”那些人类的脸说道。
“你只是个傻瓜而已，根本没有资格与我们称兄道弟。”熊罴怪的面上满是轻鄙。
“我要杀了你们！”白玉楚愤怒地叫道，他想要冲过去，但是却跳不出这玉璧做成的巨大牢笼。有一层看不见的膈膜阻挡着他，让他无法靠近那些家伙一丝一厘。
“我救了你，你却想要害死我来满足你的私欲，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唐云华眼神冰冷地看着他。那目光几近让人窒息。
不，不是那样的。
他从不曾有害死她的想法。
白玉楚抱住头。
他只是，不想被背叛而已。
浓重的灰色堆拥而来，侵袭着白玉楚的身体。他的身体外层开始慢慢崩析，但就在这时，一只手骤然伸出，挥散了那片灰色。
“怎么办？”一个声音说道，“我本来可是在记恨你的，但现在却忍不住有些想原谅你了。”
白玉楚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这手洁白娇小，只是长相有些粗糙，上面生着许多薄茧，指尖上还在淅淅沥沥地向下滴着血珠。白玉楚慢慢抬起头，唐云华就站在他身前。她的脸上溅满了鲜血，身上也都是血，但表情却是畅快而愉悦的。
“你受伤了？”白玉楚问道。
“不，我只是杀死了敌人而已。”唐云华回答，“我的敌人死了，所以我会出现在这里。你的敌人呢？”
白玉楚的目光投向头顶，无数人类惨白的脸在那里若隐若现。熊罴怪和凌虚子也在其间，偶尔还会出现孙悟空、六耳、一只白兔和桂花树。无数的面容交替出现，白玉楚的脸色始终阴沉。
“这些是你想杀死的敌人吗？”唐云华跟着他一起往上看，“你想杀他们，是因为他们背叛了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
“人类总是这样反复无常的。”白玉楚道。
“你那是偏见。”唐云华摇头，伸手指向上方，“那些眼神并不是恩将仇报的眼神，而是看到吞吃亲友的野兽，恐怖而愤恨的眼神。你看他们的衣服。”
唐云华一摆手，周围的景象迅速发生变化。白玉楚又回到了那一夜，熊熊火焰中，整村的人拿起锄头和铁锹，蹑手蹑脚地走进他的房屋，准备将睡梦中的他活活杀死。
就在头天晚上，他们还举办了盛大的宴席来招待他，说他是村子里的大恩人。一转眼的功夫，便成了所有人欲除之而后快的恶徒！
“你看他们的衣服。”唐云华走到一位农夫身边，撩起他的袍角，那里似乎被什么生生扯坏。
“你看她的身体。”唐云华撸起农夫的衣袖，他的手腕上有一处紫黑的手印，深深地铭刻在那粗糙的皮肤上。
白玉楚目光变暗，他将仙力注入双眼，一一扫视而去，那些来杀他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各种伤痕，几名女性更是都有着被侵犯的痕迹。
“为了帮助他们，你经常用腾云之术，飞往世界各地寻找资源。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若是有妖物变成你的模样侵扰村民，又会怎么样呢？”
白玉楚沉默了。在那段他不愿忆起的尘封岁月里，村子的周边似乎确有妖物出现。其中的恶妖俱都被他杀掉，剩下的几个向他求饶，表示以后会改邪归正，不再为恶，他便放过了他们，但是却未曾料想到……
“如果有疑惑，就去解开它！”唐云华道，“你来到这个世界，要得到的东西并不该是仇与怨，难道你忘记你的初衷了吗？”
初衷……
是了，他是因为月宫的生活太过凄清冰冷才离开的。他想要拥有更加精彩的生活，想要交很多有趣的朋友，经历刺激的冒险。
“所以，就算是有欺骗，有背叛又怎么样呢？这就是人界啊！对与错，好与坏，你都要靠自己的眼睛去分辨，找出事实真相，难道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确实是很有趣呢。”白玉楚紧蹙的眉心慢慢舒展，随着他面目逐渐平和，身周束缚住他的白玉璧也在慢慢崩裂。头顶阳光洒落，那些人脸哀鸣着，在挣扎中消失了。而唐云华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身上的残血被光芒蒸发，她脸上带着笑容，又朝白玉楚伸出了手。
白玉楚握住她的手。他感觉自己握住了一团光。那团光带着他飞上高空，在光芒的最中间，打开了一扇光门，白玉楚飞出了光门之外。
污浊之气犹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脚下重力加剧。白玉楚微运法力，一丝白云出现在他脚下。缓缓落到地面，他发现这里是之前已经离开的高老庄地界，只不过没有村庄，也没有客栈，有的只是一片片的废墟。
唐云华就站在废墟堆里，正在摆弄一只五颜六色的小口袋。见他出来，立马“噌”地一下把口袋塞进了袖子里。
白玉楚也不点破，施施然走到她身边。唐云华还想退，却听对方开口说道：“谢谢你。”
唐云华：“？”
“对不起。”白玉楚又道。
唐云华：“？？”
“之前做了不好的事情，你却再一次帮助了我。玉体化的事你不必再担心了，我会帮你解除的，但寿命不会收回。”白玉楚伸手摸了摸唐云华的头，“是你的话，人类也没关系。”
唐云华：“啥？”
这家伙在那自顾自地说什么呢？
刚才跳进了黑洞后，她就莫名地进入了一个幻境，里面有只妖怪变成哥哥的样子迷惑她。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将那妖怪杀死之后，在新的幻境出现之前祭出了随心所欲袋，结果随心所欲袋把幻境空间直接吸了进去，她也被传送到了这里。
然后她发现随心所欲袋还能继续吸收幻境能量，并且欲望值也跟着飞涨，正想大展手脚的时候，白玉楚突然出现了，她只好把随心所欲袋装回袖子里继续吸。再接着，那家伙就过来摸摸她的头，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真心的。他在幻境里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唐云华还在猜测，白玉楚却已经拉过她的手，竟真的开始把他之前注入唐云华体内的玉精之气吸了回去。唐云华只觉一股股清凉之气从四肢百骸内集聚，汇成一缕清流，从掌心回转去白玉楚体内。
“你的身体里还有一股很强悍的丹气，若是放任不管可能会让经脉结块，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白玉楚道，“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帮忙把它炼化。”
唐云华闻言有些犹豫，她悄悄打开四合魔鉴查看，结果发现有关于自己的那页妖魔图鉴已经消失了。看来白玉楚还真的取回了之前放入她身体内的东西。而白玉楚图鉴页上，他名字后面的“魔化中”三个字也消失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麻烦你了。”唐云华道。
白玉楚点点头，掌心瞬间变得炙热。他俯下头来，朝着唐云华的唇瓣靠去。
“诶，等等！炼化不用这样吧？”唐云华赶紧避开他，大声叫道。
“我需要给你体内渡炎气。”白玉楚道，“若是你不喜欢这样，那只有交合才能……”
“……算了那就这样吧。你尽量快点儿。”
白玉楚倒是没有撒谎，嘴唇接触后，他没有做无关动作，仅仅是将一股股热气吹入唐云华的喉咙口。唐云华只觉有热流在身体内散开，随着那热流扩散，她的全身都响起了炸豆子般的爆裂声，金光乱迸！
然后就在这个时刻，六耳从光门里蹦了出来，映入眼帘的第一幕白玉楚抱着唐云华在那里XXXX。他脸色一沉，猛地从头上拔出铁棍，二话不说便朝着白玉楚的头顶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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