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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那天夜里张起灵没有回房间。他的衣服被吴邪弄湿了半个肩头,吴邪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便拿出自己的衣服让他换上,天还没有亮,两人并肩躺到了一张床上休息。
江风吹得灯笼微微摇晃,细雨依旧绵绵无止,吴邪的头还有点轻微的疼痛,却感到全身都有种脱胎换骨般的轻松,然而他方才刚埋头在人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的,脸还有点尴尬的红着,一时不知道开口说什么,而张起灵更不是那种会先开口说话的人,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安静了半晌,吴邪忽然觉得自己尴尬得没道理——谁规定了大老爷们就不能窝人肩窝哭一哭?
这么一想,他顿时又有点理直气壮起来,侧头看了看张起灵,想说的话纷杂在胸口,最终却先冒出了一句质问:“你这几天到底干嘛去了?”
张起灵道:“处理点族里的事情。”
吴邪苦笑了一下,并不怎么意外,这几天他其实有注意到这边的几个张家人似乎都不见了踪影,心里已有这个猜测。
“那现在都处理完了?”
“嗯。”
吴邪还没说什么,张起灵又淡淡地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张家族长。”
吴邪微微一怔,有点恍惚。
一切尘埃落定,他终于彻底摆脱了失忆的轮回,卸下了禁锢了他半生的责任。
终是等到了这么一天。
吴邪顿了顿,说:“既然这样,那你就跟我回杭州吧,这几年我把吴家的产业打理得还不错,你要愿意管就随便管一下,要是不愿意也随你便,甚至你要败掉这些产业也随便。”
张起灵转过头看着他,静了一会,说:“好。”
吴邪忽然有种诡异的类似于求婚成功似的感觉,更诡异的是,明明自己更像是备了彩礼迎媳妇的那个,现在却在“媳妇”静静看着他的目光里脸红起来。
他扭开了脸,“咳,那我就跟胖子说不用过来了,到时候在杭州见就行了。”
说到了胖子,吴邪就顺便说开了去,开始谈起一些故人的近况,心情舒畅地絮絮叨叨,张起灵在一边安静地听。
“胖子那家伙前段时间下了个油斗——丫每次下了油斗就跟我显摆,让我帮他销货——现在还在住院呢,说出院了就过来找我们。下斗拿最后一件祭器的时候没告诉他,去秦岭也没让他去,他差点没杀了我。他现在混得不错,堂口开了好几个,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我跟你说个惊悚的,这死胖子去年居然追到了个漂亮姑娘,那姑娘真心不错,长得是萝莉型的——胖子那审美你也懂,就爱萝莉。对了你知道萝莉什么意思么?就是云彩那样你懂了吧?她算是半个道上的人,跟胖子在一起挺合适的,据说追她的男的能凑够一个加强连,居然被这个死胖子追到了,搞得我输了他三十顿楼外楼,现在还欠着二十三顿。
“解叔这两年在国外,现在不知道在哪个鸟国跟他的相好逍遥着。他以前还扮成我三叔的时候有个相好,现在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潘子当年回来帮我管理吴家的产业,我早就在道上站稳了脚跟,他还是不放心,他年纪大了,我想让他退出这个圈子好好过日子但又劝不动,幸好后来解叔回来劝了劝他,现在总算退了圈,不过还是一个人过着。
“我三叔现在应该和文锦姨在一起,文锦姨吃了王陵里的麒麟血竭之后跟你当年一样失忆了,三叔那老家伙一开始骗她说自己是她爹,想跟在她身边照顾她,不过后来没瞒住,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挺久没联系了。我两年前见过文锦姨一次,我总觉得,她其实没有真的失忆。
“霍老太婆把疗养院里的那个‘霍玲’带走去治疗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点好转。她夫家,就是现在的那个‘它’,现在不成气候了,不足为惧。还有小花——就是解家现在的当家,你应该有印象,跟我关系挺好的,我能找到那几样祭器,他帮了不少忙。你还记得黑眼镜吧?上次见他他还问起你了,他和小花不知道早年结了什么梁子,两个人早几年斗得厉害,幸好一年前又不知道为什么和好了变成了朋友。”
张起灵忽然打断他,问道:“你呢?”
“我?”吴邪一怔,“我不就这样,你也看到了,过得也挺好的,没缺胳膊少腿,是受了点刺激不过也没疯没傻。”
说完,他才意识到张起灵是问他这几年来是怎么过的。他笑了一笑,道:“若说这几年,总结起来也就是跟一帮孙子斗智斗勇,到处挖坟而已,没什么可说的,也过得挺好的。”
张起灵没说话,背着窗口透进来的烛光看着他。
对视了一会,吴邪移开了眼,“没骗你。刚开始是难了点,头疼的事一大筐,最初的时候小花和胖子、原叔三叔和解叔都明里暗里的帮衬着我,不过我不想去打扰他们太多,觉得不能总让他们帮忙,就尽量自己解决,慢慢的就驾驭过来了,习惯了,也就没什么难的。”
他望着天花板,说:“虽然不顺心的事很多,不过心烦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在内堂里,看着你以前经常坐着看书的位置发呆,想象你重新回到这里的样子,然后就觉得,这些操蛋的事其实都没什么。”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画饼充饥似的。”
静了静,吴邪忽然感到脸上落下了什么微凉的东西,愣了一下,才发现是张起灵的手伸了过来,放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指尖停了一会,然后慢慢地划过他的脸,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鼻梁,然后是嘴唇。最后他的手掌侧过来贴在他的面颊上,拇指轻放在他的唇边。
他捧着他的脸,像是捧着什么最珍贵的珍宝。
吴邪的心跳清晰得像是在撞击耳膜,脸在发烫,喉间忽然干渴得发紧,他不禁不自在地侧头想要躲开。
忽然下巴一疼,张起灵抚在他脸颊上的手蓦地捏住了他的下巴,在吴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倾过身,吻上了他的唇。
吴邪的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脸上轰地就烧了起来,脑袋顿时就烧成了一团浆糊——作为一个活了三十年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的男人,接吻这种事对吴邪来说虽然也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但等真尝到味道的时候,脑袋还是当机了。
还好只是一会儿,他的意识就很对得住脸面地及时回到了脑子里。他感到张起灵钳着他下巴的手指抬起他的脸,力道强势得让人发疼,然而落下的吻却是轻柔的,只是轻贴着他的唇,顿了顿,才慢慢地辗转过他的唇,极轻又极缓,近乎一种温柔的虔诚。
心脏跳得仿佛要撞破胸口,心底却忽然像是塌陷了一片。吴邪眼眶一酸,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仰头狠狠吻了回去。
张起灵一顿,钳住他下巴的手蓦地绕至他的脑后向上一压,唇齿间的纠缠瞬时愈加紧密,迫人欲窒。吴邪闷哼了一声,唇舌立时被狠狠卷住舔舐吮咬。他的吻蓦然激烈,翻缠起似能吞没灵魂的汹涌海浪,决堤的感情与欲望在唇舌间翻涌倾覆,让吴邪忽然觉得身心都被席卷了去,脑子晕得无法思考,一下子透不过气,心跳仿佛落在江上翻沸的急雨,他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肩上的衣服,全身都似是在浪尖上悬空沉浮,恍惚间又像是掉进了海底汹涌而危险的漩涡,在眩晕里无力挣扎,只能被海水吞没,卷入海底。
就在吴邪一阵晕眩,窒息得几近晕过去的时候,张起灵终于放开了他的唇。吴邪的脑子还处在缺氧状态,他迷茫地睁开眼,本能地深呼吸,却双眼失焦,仍在迷惘失神。
他们的脸依然离得很近,张起灵俯在他的上方,只是微微喘息着。他看了他一会儿,眼中忽然浮起一丝笑意,轻拍了下他的脸:“吴邪。”
吴邪立时回过神来,对上他隐带笑意的眼睛,一张本就红得像只熟透了的虾子的脸,霎时又热得可以煎鸡蛋。
吴邪极窘地转头看向窗外,深吸几口气平下气息,脸上却还火辣辣地烧着。憋了好一会,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郁闷道:“他娘的,这是你的初吻?!”
静了一静,张起灵答道:“差不多。”
吴邪顿时愣住了——他其实并非真的疑惑,只是心里憋着一腔需要发泄的郁闷:我靠,同样是第一次,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可是现在听到的回答,好像哪里不对。
吴邪愣愣地看着他:“什么叫差不多?”
张起灵沉默下来。
吴邪又呆愣了两秒,然后醒神了:“靠。”
张起灵毫无反应。
吴邪见状,不由心头火起。
这原本也没什么,虽然很意外,但他想闷油瓶一大把年纪了,总得允许人有点前科不是?只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心头的火却按捺不住噌噌地往上冒。
他戳了戳张起灵的肩膀,“你丫给我老实交代!”
张起灵不说话。过了会儿,依然没反应。
吴邪怒了,他猛地一翻身压到张起灵身上,居高临下地瞪视他:“我告诉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张起灵仍旧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黑暗里,吴邪的眼睛怒得发亮,宛然一只龇着牙的小兽意欲噬人的眼神。
他看了他好一会,嘴角微微牵起,道:“如果那也算,那你也不是。”
吴邪立即脱口反驳:“放屁!老子——”
话没说完,吴邪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脸色变得很精彩。
半晌,他干咳了一声,别开脸:“你大爷的。”然而回过头,看到张起灵淡定依旧的脸,他又忍不住笑了出来,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沉默片刻,张起灵道:“那个石洞里。你被我按晕了。”
话音落下,气氛又静默下来。
吴邪低头看着张起灵。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在漫进窗的烛影里,他看到他的眼睛依然是那么淡然,深黑如江上的寂寂长夜,又安静得如同所有漫长而沉默的时光。
他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俯下身,又吻上了他的唇。
窗外细雨如丝,斜织成幕,江风悄然穿过屋檐,终于吹散了檐下最后的一点烛光。春雨细密地落下,在这样微凉的静夜里,润物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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