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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转瞬半月,左小芙穿上夜行衣,翻过巍峨红墙潜入城主府。阮云给她手绘了城主府的地图,标记出每座院落,每条小道,甚至于巡哨路线和换班时间,
她摸到罗萧的寝殿,倒挂在回廊梁上,闭目细听殿内的动静——有男女行云雨之事的声音。左小芙悄无声息地进了偏殿书房,按阮云的嘱咐,走到书架前抱出一套十四本的《大齐会典》,又将架底的青花瓷瓶左转三圈,右转四圈,接着她推开书架,见地面现出可容一人行走的向下的台阶来,三四级之下全部淹没在黑暗之中。
左小芙摸索着下了台阶,取出火折子,走了一两丈的深度便到了一间方方正正的小小石室,室内只一蒲团,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一枚巴掌大的白玉简。
这就是师父所说的祖师遗物,她此行的目的。
左小芙拿起玉简,将地面复归原样,才出偏殿,忽听见身后似轰雷炸响,她转头见寝殿的双扇雕花门飞裂炸开,一个只披外袍的俊朗男子拿剑直刺而来。
左小芙忙向侧边闪避,堪堪躲过。
罗萧见她手中之物,冷笑道:“哪里来的小贼?”
她举剑与罗萧周旋,瞅准时机飞上墙头,可右背忽觉尖锐刺痛,一小截映着冷光的剑尖当胸窜出,她顿时呼吸一滞,几欲倒地。她深知此时倒下就是个死,运转内力绷紧筋肉,不至血喷如泉,强撑一口气越过高墙。
罗萧见她已消失在浓浓夜色中,对赶来的守卫道:“府里府外都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小贼抓出来。”
左小芙随便选了个黑暗的方向逃去,一路碰到数支亮着灯火的巡逻队,东逃西窜,到了一幽静花园。
左小芙冷汗津津,喉咙涌起一阵腥甜,几欲呕出。她隐约见前方怪石嶙峋,似是一片假山,手扶着石头步伐踉跄走了进去,摸到一个漆黑的雪洞中,再也支撑不住,靠着石壁坐下,双眼微阖,感觉身子不断往下坠,似要把她拉入深渊。
崔凌正在静室打坐,忽听有人在外恭声呼唤,走到外间卧房,见蚌窗外透进火光,照得静夜室内犹在黄昏,他开了门,见是一队护卫。
领头躬身抱拳行了一礼,抬眼看了看崔凌,眼睛像是被烫到般赶紧垂眸低头,道:“禀九少主,有贼人闯入清晖殿,偷走了一件要紧物什,城主命属下等在各院搜查,不可错漏一处。”
崔凌侧身道:“既是城主吩咐,进来吧。”
领头先是命令几人在园中搜查,自己带队搜查各房。
崔凌斜倚廊柱,眺望府内,只见数十条火蛇奔走,各院皆燃灯点蜡,比过年还热闹,他自房里提出个轻巧的琉璃灯笼,往清晖殿去想打探罗萧的口风,瞧瞧到底是丢了什么要紧东西。
上一次这样大动干戈还是阮云逃跑的时候。
他走过花园,此地也有几名护卫持火把搜查,他正要疾步离开时,忽瞥见围湖的假山外围花草有被踩踏的痕迹,可那几名护卫尚在园那头向此处搜来。他心头起疑,向假山内走去,穿过窄径,进了洞中。
雪洞终年阴凉,原是江南园林里的常物,但此为北方,夏季罕有暑热,崔凌并不常来,此间只十来步深,他才至洞口,就听见微微的喘息声,心中一凛,猛地提灯照亮洞深处。
一个黑衣蒙面人靠坐于石壁,手捂住右肩,一动不动,像映在壁角的幽幽黑影,只一双杏眸在灯火下熠熠生光。
崔凌见她受了伤,似强弩之末,却也不愿托大,正欲退步喊护卫来,可还没张口,就听见这蒙面女贼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轻喃:
“崔……凌?”
这个声音似熟悉,又陌生,崔凌瞳孔放大,步履匆匆走到蒙面女子身前,蹲下,一把扯下她的面巾子。
……
整整三年又三个月,他没有见到她了。
左小芙和他分别时才十六,如今年近双十,长相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脱了几分稚气,更显秀美。
他刚才竟没有认出她的眼睛。
崔凌话音轻颤,同她一样不可置信:“小芙?”
他不待左小芙说话,转身出了雪洞。
左小芙见那道光同崔凌一起消失,心叹自己果然是出现幻觉了,只是她想象中的崔凌可比记忆中的美多了。陈安韩瑛韩泉也好,周音秦雪芙乃至阮云也好,或俊或美,可总有未尽之处,让人想着若是脸上某处怎样怎样,必更好一些。
可她见了崔凌的脸,眉眼鼻唇,皮相骨相,实在想不出哪一处还能更善更美。
怎么想到的是坏蛋崔凌呢?应该是爹爹才对,再不济,也该是阿瑛……
崔凌出了雪洞,不着痕迹地扫视假山周围,没见到血迹,暗暗松了口气。
几个护卫已到他跟前,崔凌道:“可发现贼子踪迹?”
护卫们道:“属下不曾见到。”
崔凌道:“这边我也看过了,既然园中无异,那随我去房中瞧瞧。”
护卫们领命,随崔凌来了廊下,领头也出来道:“叨扰少主了,此处无异,请安歇。”
崔凌提灯走在他前面,道:“你可知那贼子形貌?”
领头急着去他处搜查,边走边道:“体型矮小纤瘦,应当是个女子。”
“已查过几处了?城主可与贼子对上了?”
“属下们是分头行动的,想必其他几位少主处皆查过了。那贼子已被城主刺了一剑,定逃不远。”
崔凌又问了几句,直把护卫们送出澄月台,看着他们匆匆而去,这才飞奔回雪洞,见左小芙已闭眼晕过去了,他吹灭灯笼,避开一众仆婢,抱着她回了静室。
他将怀中人轻轻放在榻上,解开上衣,见素色裹胸布洇浸一大块鲜血,他先点几处穴道简单止血,回卧房取了药箱,把她扶起来,解开裹胸布,用烈酒冲洗伤口。
左小芙虽在昏迷中,仍疼得叫了出来,眉头紧皱,眼皮颤动,像是要醒来,但一酒囊倾完,她似是疼过头了,反而彻底昏死过去,一动不动,吓得崔凌去探她的鼻息,试到热气心才稍安。
崔凌又取白芨散一股脑倒在她的伤口上,拿细绢绕过腋下包扎伤口。他拿了枕头垫在她腰间令其侧卧,不致让伤口被压到,又取了轻盈绫被给她盖上。
崔凌这时才有空注意她手中紧握的玉简,拿了它走到案前细细端详。上头是细如蝇的刻字,正是城中小儿亦会诵读的造化诀,没任何出入。
他查看玉简,见某处裂开一口,想来时罗萧与她打斗中不甚用剑刺到。崔凌忽觉有异,在烛光下细瞧裂口,里头好像是中空的。他轻轻一掰,玉简断成两半,中有拇指粗细的空柱部分,塞了一卷绸布。
崔凌摊开绸布,见上头绣了数百来字,他细细读起。
原来所谓造化决乃百余年前青羊道人所创,虽为世间一等的内功心法,但其大小周天的运行法门却与常人奇经八脉有异,并非人人可习得,而一旦可学,其内力之成就非旁人可比拟。
青羊道人有一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观造化决而自创新的功法,可夺同习此决之人的内力为己用,此人屠戮师门,终成天下第一,临死前将造化决与自著的掠灵决传与新收的弟子。其弟子以造化决广传于众,而将掠灵决自珍,待徒弟们修成,便夺其内功以成就自身。
崔凌知屏城一代城主原先是中原青羊派的弟子。青羊派于数十年前遭中原武林群起而攻之,只一代城主携门派至宝逃至北疆,后来才占了屏城。
崔凌笑得玩味,将碎玉轻抛着玩儿。
看来祖师当年逃得匆忙,只知广传于众可得全功,却不知关键在玉中的掠灵决。
但崔凌不知她为何会来取此物,他把断了的玉简和绸布藏进暗格,坐到左小芙身边掐她人中,见她不醒,又拿了苏合香揉散在指尖,置于她鼻下,浓烈刺鼻的香气让他都忍不住转过了头,数息后,左小芙被熏得眉眼颤动,缓缓睁开双眼。
左小芙只觉伤口剧痛,浑身使不出力,她来不及细究自己的状态,抬眼看到刚才幻觉中的绝美的青年崔凌,惊得手撑着就要爬起来,又疼得跌回榻上。
“崔凌,你为什么会在这?” 左小芙使劲儿眨眼,总算认清眼前的人不是幻觉了。
左小芙那一番挣扎让绫被滑落到肩下,崔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伸手给她盖好被子:“我还想问你怎么这幅打扮?还来城主府偷东西。”
他记得她说要北上,可没想到是来屏城。
左小芙仰头恨恨地盯着他,咬牙道:“当年为何要弃我而去?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 她身受重伤,动也动不了,只用刀子一样的眼神直戳崔凌。
崔凌见她仍如此难以释怀,心中欢喜胜过酸楚,“那晚之后,我同罗萧走了,当时他正巧在清州。”
左小芙冷笑道:“原来是奔好前程去了,崔小九。” 她听闻过崔九少主形貌昳丽,能力出众,深得罗萧喜爱,可从没想把他和崔凌联系在一起。
他们竟在一座城里生活了那么久。
左小芙低头见被包扎好的伤口,知是他救了自己,可心中又恨又气又委屈,见他无言以对,自己也不再看他,只是眼眶渐湿,强忍着不落泪。
崔凌看不见她眼中的泪,道:“是我对不住你。”
左小芙眨巴眼睛把眼泪逼回去,“那晚我救了你,现在你救了我,你我扯平了,从此各不相干。”
崔凌不喜她这话,比听她刚才的质问要难受得多。
她在被子里摸索,没摸到玉简,向他伸手道:“把玉简还我!”
“那是我师父的,我们既扯平了,我做什么把玉简送到你手上?” 崔凌道:“小芙,是谁让你来取玉简的?”
左小芙哼了一声,暗自调整呼吸,想要尽快恢复内力。
崔凌轻按住她的肩,俯身道:“别轻举妄动,乖一些,我们还在府里,闹出动静引来罗萧你就活不了了。我会帮你,但你要告诉我来龙去脉。”
左小芙仍不答。
“是阮云对吗?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崔凌瞧见她瞳孔微张,知自己猜对了:“我冒这么大危险救你,只因为你是小芙,把一切都告诉我,我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柔声道:“我不会害你。”
左小芙半晌没有动弹,思索良久,终究是想相信他:“是阮师父让我来拿的。”
“她如今在哪里?”
“这个我绝不说。”
崔凌见她态度坚决,话题一转,问道:“她为何让你来拿玉简?”
“师父只说是祖师遗物,务必要我偷给她,别的什么也没说。”
“扶我一把。” 她抓着崔凌勉强坐起来:“我得赶紧回复内力。”
她双手搭在崔凌肘弯,靠在他怀里勉强坐起来,绫被滑落才注意到自己上半身只有伤口缠了一圈细绢,再无寸缕。
幽静密室内,橘暖烛光中,左小芙慌的伸手去背后摸索绫被,可越慌越摸不到在哪儿,崔凌只看着她,一点儿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左小芙察觉到他向下看的视线,羞恼道:“别看!”
崔凌轻笑道:“我早就看过了。”
眼看左小芙快气炸了,他才抱着她俯身去捡绫被,左小芙被他紧紧贴上,感觉那处都压实了,浑身僵硬。
崔凌用绫被裹住她,人却不离开,还抱着她。
“你放开我……”
崔凌一只手摩挲她的后颈,声音有些沙哑:“小芙。”
左小芙听他的声音,哪里不知道他动情了,她颤声道:“我受伤了。”
崔凌的手向下摩挲,碰到细绢才停了下来,松开她道:“把裤子脱了。”
左小芙:……
崔凌握住左小芙要打他的拳头,一本正经道:“我要把你这身黑衣烧了。”
左小芙躺回榻上,瞪了眼崔凌:“转过去。”
等他侧过身,她才在被子里褪下裤子扔到地上。
崔凌把她的所有衣裳拿到外间烧了个干净,取了自己的寝衣给她:“天快亮了,我去探探外头的情形,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他走到门口,忽听左小芙叫住他,“崔凌。”
他回头看她。
她轻轻道:“你长高了。”
崔凌鼻尖一酸,转过头道:“我……很快回来。”
他说完出了静室,关上门走出几步,又回身锁上门,这才出了澄月台往清晖殿而去。
此刻卯正时分,天将大亮,清晖殿中罗萧阴沉着脸坐在书案前,卢一,郑二立于下首。
卢一上前一步恭声道:“师父,府中俱已搜遍,府外十里的街巷每户人家也搜过了,都不见那贼的踪影。”
罗萧揉揉太阳穴,沉声道:“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挨家挨户搜,但凡身上有剑伤的都给我提过来。”
卢一领了命,又犹豫道:“师父,慕容府眼下除了慕容荆,那人也在,搜不搜,还请师父示下。”
罗萧冷笑道:“不就是死了贺兰襄,他怀疑只有我们才有这个手段,来兴师问罪吗?” 他深深吐了口气:“只是死个贺兰襄,或许还是齐国所为,可现下……除了师姐,再无别人了。”
郑二道:“弟子已审问了那五人,都说与阮云有关的一切都招了,实在不知她还有什么后手。”
罗萧道:“那女贼定和阮云脱不了干系,小一,慕容府上下一干人也要搜,把整个城翻过来也要找到她们。”
崔凌见书房门紧闭,王四,方蕴柔,徐六和虞小七立于廊下,他也站了过去,对身侧的虞小七道:“七师姐,有贼子的消息吗?”
虞小七摇头:“没有,大师兄都翻遍了,什么也没找着,师父疑心是阮云派的人,二师兄把那五人指头削了,眼珠子挖了,也没人招供。眼下师父在气头上,要小心应对。”
五人等了没多久,卢一,郑二便出来了。卢一道:“小四,小五,小六,你们随我去城中搜查,小七,小九跟老二去慕容府。”
崔凌暗道白日不得闲,照顾不了小芙,他临走前虽放了壶茶在静室,可没吃的,怕是要饿她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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