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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青
魏朝朝将苏照月拉到她院子里，转头吩咐小梨：“小梨，你快去将我给阿月表姐准备的礼物搬出来。”
很快，小梨就同樱桃一起抬了个半人高的木箱子进来。魏朝朝拉着苏照月上前，她将箱子打开，先是从里面拿出一条赤狐裘领：“阿月表姐，这是去年我同二哥一起去猎的，这毛色很美，我觉得很衬你，就让蓟城的裁缝做了这狐裘领。”
她放下赤狐裘领，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木匣子，打开，里面摆着一支狼毫笔：“这是用三哥猎的白狼尾的毛，请军营里一个老匠人做的，他做的笔比京城那些手艺人还强上不少，你平时写字画画都用得着。”
苏照月看着木匣中的狼毫有些动容，这是胡爷爷的手艺，他……还活着。
魏朝朝又指了指箱子里封得严实的一小坛酒：“这是蓟城特有的佳酿‘桃花醉’，我尝了，十分好喝，就给你也带了一坛回来。”她又指着箱子里的其他东西：“这是沙枣，这是肉干，还有这个是胡杨根雕。虽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都是京城不常见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索性就都带回来了。”
她转头看向苏照月，发现苏照月眼眶微红，神色怔忪，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阿月表姐！你这是怎么了？”
苏照月呼出一口气，压下心中万千思绪，勉强扯出笑容，努力让语气轻声些：“被你感动的。这么多年除了养父母，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挂念我了。”
她这话虽然半真半假，但是魏家人确实待她极好。
魏朝朝被她这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魏朝朝在家中最小，一直都是最受宠爱的那个。苏照月回来以后，她每每想到苏照月这些年可能受的苦，还有早逝的姑母，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加倍对苏照月好。
她侧身，伸手环住苏照月，“阿月表姐，以后魏府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要是受了委屈，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为你讨个说法。”
苏照月笑着点点头。
“哎呀，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魏朝朝突然又变得欢快起来，“三哥给我寻了匹好马，我们去城外踏青吧。”
“现在？”
“对啊！天色还早，今日阳光也好，正是踏青的好时候。”魏朝朝抱着苏照月的手臂撒娇道：“好姐姐，你就陪我去吧。”
“好，去！”苏照月脸上露出些宠溺的笑。
魏朝朝欢呼一声，转头对小梨道：“去将我红色那套的骑射服取来。”她问苏照月：“表姐，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还有墨绿，宝蓝……”
“墨绿吧。”
“小梨，把墨绿的一块儿取来。”
两人换好骑射服，魏朝朝差人去跟老夫人和宋氏禀告一声，就拉着苏照月去了马厩。
这处马厩里关着二十几匹马，每一匹都是血统优良的良驹。
魏朝朝指着一匹通体枣红色的半大马驹对苏照月道：“表姐，它叫红云。三哥说它有一半汗血宝马的血统，别看它如今还小，再养两年，定是万里挑一的良驹。”说着她朝马夫招招手，“快将红云牵出来，还有白雪。”
马夫很快就将红云还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一起牵了出来。
“表姐，这匹叫白雪，是我早前的坐骑，性格很温顺，你骑它肯定没问题。”说着她翻身上马。
苏照月摸了摸白雪的脖子，白雪甩了甩尾巴，低头蹭了蹭她的手心，十分亲昵。
“表姐，我们走。我知道城外有处好地方，不仅背风，那还有一处温泉。温泉旁边长着好些老梨树，如今说不定已经开花了。”
苏照月借着马登翻身上马，动作虽不如魏朝朝飒爽，却也优雅。她甩了甩缰绳，白雪迈开步子跟在红云身后，不紧不慢。
两人两马，一红一白，一前一后，穿过熙攘的街道，出了城门。
城外官道上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露出黑黄的土来，道路旁的枯草长出了零星的嫩绿色芽。
魏朝朝踢了踢马肚子，“表姐，快些！”红云快步跑了起来。
苏照月见她跑远，也踢了踢马腹，白雪也“哒哒哒”快跑起来。
魏朝朝在前面停了下来，等苏照月近了，高声道：“表姐，你的骑术也不赖！”
苏照月笑了笑，“我随养父母去过许多地方，很多东西都是在各处学的，仅能看看，离不奈还差得远呢。”
魏朝朝一路上围着苏照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照月大多数时候都是含笑听着。翻过山头，魏朝朝指了指山下远远的一汪水潭，“表姐，你看，就是那了。”
远远看去，那汪水潭烟雾缭绕，周围长着七八株古梨树，树上已经开了好些雪白的花。远远看去，美不胜收。
魏朝朝夹了夹马腹，一抖缰绳，红云瞬间就冲了出去，“表姐，我去那等你！”
苏照月看着魏朝朝的背影笑了笑，轻轻抖了抖缰绳，白雪不紧不慢地小跑起来，也朝着温泉方向去了。
刚跑到半山腰，就听到魏朝朝的惊呼声传来，苏照月心中一惊，用力踢了踢马腹，抖动缰绳，白云瞬间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到了温泉边。
见魏朝朝没事，苏照月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魏朝朝牵着红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棵古梨树下。走近才发现，古梨树下还有一男子。
男子看上去三十出头，穿着一身素色长袍，面容青癯，神色沉郁。他手中拿着一支画笔，低头看着地上散乱的画稿，有些已经被马蹄踏破，粘满泥污。
“对、对不起，郑大人！”魏朝朝急得满脸通红，“我刚刚没有注意到树下有人。”说着她忙去收拾画稿。
“别动！”男子的声音带着冷意。
魏朝朝抬眼看向他，眼眶微红，“郑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双手捏着缰绳，声音带着哭腔：“红云跑得太快了，我没勒住。我……我赔给你吧……”
男子缓缓抬头，看向眼前之人，沉默片刻，似是轻叹一声，“无妨。”他的声音极为低沉，带着些淡淡的哀伤，“几幅旧画罢了，魏小姐不必挂怀。”
说完，他躬身去将地上的画稿一张一张捡起来，小心收好。魏朝朝不敢再去碰画稿，只能站在一旁，她见男子这副样子，心里更难过了，“郑大人，我……我认识些宫里的画师，不如你将画稿给我，我让他们照着这画重新给你画幅新的。他们……他们定画得跟这些一模一样。”
“不用了。”男子用手轻轻拍了拍画上沾着的泥土，“……人都不在了，画得再像又有什么用呢。”说完，他直起身子，将画稿小心拢在怀里，朝魏朝朝和苏照月微微颔首，转身拿了东西便径直离开了。
一阵风吹来，梨花花瓣漫天而起，他于花瓣雨中远去，背影更显孤寂。
魏朝朝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走远，久久没再说话。眼神中早没了刚刚的欢快，反而多了一丝怜悯和怅然。
“表姐，我……我好像闯祸了。”魏朝朝低声喃语。
刚刚苏照月瞥见男子拾起的画稿中有一幅上画着个女子。
苏照月拍了拍魏朝朝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不是有意的。”沉默片刻，又问道：“你认得他？”
魏朝朝点头，“他是郑时宴，翰林院侍讲学士，是圣上钦点的日讲官，时常为圣上讲解经史典籍。他去年因为修撰前朝兵备志，曾到魏府借阅过祖父收藏的孤本典籍。”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他……他的妻子是国字监况祭酒的独生女，听说去年夏天染了时疫去了。”
她望向郑时宴离开的方向，“他与况氏成婚五载，琴瑟和鸣，是京城有名的神仙眷侣。不曾想，况氏年纪轻轻就没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去年他来魏府时，还意气风发，不到一年竟成了这副模样。”
魏朝朝低下头去，低声喃喃：“表姐，我刚刚……是不是毁了他很重要的念想？”
闻言，苏照月了然，那幅画上的女子应该就是他早逝的妻子了。她侧身揽住魏朝朝的肩膀，“你是无心之失，不用太过自责。这世间，情深不寿……”
两人在梨树下矗立良久，苏照月才开口道：“朝朝，回去吧。”
魏朝朝缓缓点头。两人翻身上马，任由马儿小步跑着，魏朝朝耷拉着脑袋，与来时像是两个人。
“朝朝，你若心里过不去，便想办法补偿郑大人吧。”苏照月见魏朝朝这样子，心有不忍。
魏朝朝抬起头来，望向苏照月，眼神急切。
“他与夫人情深义重，那画不过是个念想，但是真正的念想在人心中，是毁不掉的。你或许可以让他心中的念想，变成一个可以继续生长的、可以温暖人间的'活物＇，让他的夫人继续'活着‘。”
“活着？”
苏照月点头，“你去打听下她夫人可有什么心愿亦或是格外喜爱、时常挂念的人或物。若是她怜惜贫苦，就以她的名义在城外设立善堂，救助弱小。若她极爱诗书，便以她的闺名设立一笔‘润笔银’，资助贫寒学子。”
她抬眼看向远处的梨花，接着说道：“或是在她长眠之地，种上一片梨树，待冬去春来，花开如雪，香满乾坤，那便是她留在人间的风骨与芳华。”
“如此一来，你所做的也不是补偿，而是告诉郑大人，即使他夫人已经离去，但是他夫人的良善、风雅和情怀依旧长存世间。”
魏朝朝的眼睛亮了起来，“表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魏府回来，刚进院子，刘妈妈就迎了上来，低声道：“小姐，覃嬷嬷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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