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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7
「星空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崩溃,霓虹灯绕一圈,我们就要分别,我给的爱停在,门一开的瞬间」
——《摩天轮的思念》
人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会让心变得麻木。
就连当年大姨打着照顾他和继母的名义出事,秦嘉延也没感到有什么特殊情绪波动。
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就算没有他,大姨也会念在亲情去照顾他的继母,而他只是顺带的。
秦嘉延感受不到难过,更哭不出来。
但是面对病房内的一群人,他还是低头,硬挤出了眼泪。
至少这些人虽然讨厌他,却不会将交通意外强加到一个孩子身上。
继母、大姨住院,大人们忙不过来,继姐在外地上学脱不开身,照顾周璐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秦嘉延肩头。
好在周璐听话,没给秦嘉延找什么麻烦,每天就老老实实坐在客厅看电视,偶尔会敲响秦嘉延的房门,坐到他旁边,看他专心致志地做功课。
所以秦嘉延就算不喜欢妹妹,也没对周璐产生排斥反感心理。
只不过他对周璐的好,源于继父继母对大姨的愧疚,他作为他们的,所谓的儿子,有义务去延续这种情感。
秦嘉延装得温柔,看似无微不至,却并不上心,在他看来,周璐之所以对他听话,是因为目前生活需要倚仗着他,而他也需要借着对周璐的好,来表现自己对大姨的愧疚之心。
双向利益关系,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
从秦嘉延记事开始,他就一直活在各种阴影中,在各种人之间辗转,带着伪善面具,活得像块行尸走肉。
直到他初二那年,某次周一升旗仪式。
当时天刚入秋,气温急转直下,猝不及防的降温带来一波流感,不少人都中招发烧,秦嘉延那段时间一直贫血,抵抗力很差,当天早上起床体温直逼三十九度。
杨雨生给他了个口罩,劝他请假回家。
秦嘉延不当回事,强撑着拿上演讲稿等在后台。
头晕力乏,胃部还隐隐作痛。
他坐到旁边角落,趴到桌子上。
意识昏沉中,好像有谁推了推他的肩膀,秦嘉延从臂弯里抬起头,视网膜受到高温侵袭蒸腾,看人很模糊。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好久,视线逐渐清晰。
来人是个女生,头发在脑后梳成高高的马尾,声音落在他的耳中有种远远的不真实感。
“你是不是发烧了呀?”
秦嘉延迷糊了会儿,他本就身体不适,态度越发疏离淡漠。
烦躁道:“有事?”
“我说——”女生调大了点音量,“你发烧了,还不赶紧去医务室啊?”
这回秦嘉延听清楚了,一点小病而已,他根本不放到心上。
“不用……”
话音未落,女生朝远处老师喊:“老师!这有人发烧了!”
最近流感确实很缠人,几乎每天都有请假出门看病的学生,老师过来探了下秦嘉延的额头,一片滚烫。
“哎哟,这么烫!”老师蹙眉,“这还不去医务室干嘛呢?”
女生帮腔道:“对啊对啊,不去医务室等着把自己烧熟吗?”
一嘴难敌二人,待秦嘉延回过神,自己已经被那个小女生拽到了医务室,还十分自作主张地给他买了早餐,并且帮他烫好了感冒颗粒。
见他不动,女生还催促他,“快吃啊,先把包子吃了。”
她认真给他解释,“空腹不能吃药的。”
秦嘉延刚要说话,却被喉咙痒意刺激得偏头一阵咳嗽,刺激得眼泪都出来了。
女生似乎是想帮他拍背,可又意识到此举不妥,只好干巴巴杵在原地,小声提醒:“你别把肺咳出来了。”
秦嘉延:“……”
他感到荒缪又无语,对于这种陌生善意一阵手足无措,“……谢谢。”
“不客气。”女生手里拿着类似演讲稿的东西。
秦嘉延想起来今天升旗仪式,猜测她一会儿应该要上台,于是就说:“多少钱?”
女生一愣:“什么?”
“看病,还有……”他顿了下,说,“早饭。”
“不用。”女生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笑起来又乖又可爱,装模作样道,“日行一善日积一德。”
说罢,潇洒转身,“我走啦,祝你早点痊愈。”
不过就是发烧而已,秦嘉延本来都不当回事。
他看了眼医务室的其他人,校医在里屋忙着开药,没人注意他。
秦嘉延手脚麻利,在旁边哥们的震惊眼神中利落拔针,犹豫了下,带上女生给他买的早餐,还有那杯冲剂走了。
去医务室前那个女生已经跟老师做了报备,秦嘉延不用再上台做励志演讲,直接站到班级队伍最后,杨雨生看见他过来,疑惑地“诶”了一声。
“你咋回来了?”
“去医务室了。”秦嘉延言简意赅,他视线始终在上头台上。
天冷,女生没穿校服,而是穿了件红色卫衣,像一团炽热的火。
她低头垂眼,拿着演讲稿,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潇洒,嘴里念着不该违反校规翻墙……
秦嘉延脑子被冷风吹清醒了些,找杨雨生求证:“她刚说什么?”
杨雨生懵逼:“谁啊?”
“台上那个女生。”
“哦,她啊。”杨雨生给他科普,“你知道咱班那个阮有枝吧?”
他们这届刚好赶上最后一波育林旧政策,除了实验班每回考试会筛选人,其他都是按班走制度,几乎从初一到初三,只有老师会变,班级学生都是同样的人。
同班过一年,秦嘉延对阮有枝有印象,好像跟他同桌关系很好,就点了点头。
杨雨生说:“上周阮有枝带手机在操场差点被抓,就是她,帮阮有枝吸引老师注意,当着老师面翻墙被逮了。”
秦嘉延:“?”
杨雨生拍手叫绝,总结道,“仁义,这姐们太牛逼了。”
想起刚才在医务室的场景,再看向现在台上委屈羞愤的小姑娘……
秦嘉延忍了下,然后低头轻笑出声。
多大一点的人还翻墙。
就算被记大过,当着全校的面念检讨,也要保护朋友吗?
他垂眸看向手中,还热乎着的包子,然后抬头望向台上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小姑娘,死寂十几年的心,第一次发出如此鲜活的频率。
秦嘉延旁敲侧击,从贺随口中得知原来那个小姑娘叫谭宁。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小小身影。
在他的班级门口,她抱着阮有枝的胳膊拉着腔调撒娇,在育林的食堂,他站在她身后几米开外的位置,看她帮素不相识的女生刷自己饭卡解困。
还有那个雪天,她挡到男生跟前,路见不平,赶走那群嘲笑男生的人,又把自己的热水壶给了男生。
经过打听秦嘉延得知,原来是男生有口吃且家境不好遭到排挤,那些人不仅把他唯一的热水壶丢了,还把他的茶杯砸破,让他只能用捡来的矿泉水瓶每天接自来水喝。
谭宁对那几个傻逼的行径特别看不顺眼,又怕伤了男生自尊,就和他商量,让他帮自己打热水,他出力,她出壶。
只不过后来热水壶里的水谭宁一次没倒过。
秦嘉延不理解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正如他不理解自己现在为何要站到道路中间。
对面七个人,都穿着职高校服,中间那个女生倒是眼熟——
如果谭宁在的话,肯定能认出来,中间这个人就是上次为难口吃男生的罪魁祸首。
看见他,女生愣了愣,“你谁啊?”
“看诸位这阵仗。”秦嘉延眉梢微挑,“是要去堵人?”
他可亲耳听见,这几个人对谭宁怀恨在心,要找小姑娘麻烦。
女生愣了愣,怒声骂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好狗不挡道!”
秦嘉延垂眸低低笑了两声,说:“巧了。”
他勾唇,眸底却一片寒意。
“今天心情不好。”
“正愁没地方发泄呢。”
育林领导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拨打了110,对面七个人,除了两个女生,剩下的五个男生无一幸免,最严重的那个断了胳膊,喜提医院一日游。
不过由于职高学生寻滋闹事在先,本身理亏,加上这几个本身就存在前科,而秦嘉延又是育林重点培养对象。
重重相加,最终只判秦嘉延留校观察一周,草草了事。
这一战,让秦嘉延在育林彻底出了名。
继父继母收到通知时再三确认,他们都不相信秦嘉延会干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毕竟在他们眼里、记忆中,秦嘉延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对谁都是笑脸相称,从没见他挂过脸。
不过兔子急了都有咬人的时候,继父继母只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口头教育后为他善了。
秦嘉延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他毕竟不是超人,以一打多不可避免地挂了彩,嘴角破了一大块,往外面汩汩冒血。
小护士给他消毒包扎时留意到他止血特别慢,便提醒继父继母给秦嘉延做个血常规,检查结果为轻微贫血。
不是什么要紧的,继父继母也没放到心上。
秦嘉延更觉无所谓,他靠墙站着,侧眸看向那几个闹事的职高生,男生挂彩,女生哭泣,他们校方正一个一个地联系家长,勒令非必要不许再靠近育林。
第一次,秦嘉延做出如此出格不合自身常理的事情,不仅没感到有什么不妥。
反而还异常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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