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不听

作者:淮枸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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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7 章


      陆幼恬被推开,受伤地看她。

      季臻言不为所动:“今天这套没用。”

      陆幼恬只听到了“今天”这两个字,她追问:“那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呢,有用吗?”

      季臻言按住她步步逼近的脸,“伤没好,哪天都没用。”

      “好无情。”

      “嗯,你知道就好。”

      “所以....”

      季臻言打断她:“所以你现在,到底要不要睡觉?”

      “睡,我马上睡。”陆幼恬飞速躺下,盖好被子。

      熄了灯,她仍是没有什么睡意,身旁人微弱的呼吸声传来,陆幼恬顶着月光,一点一点将安全距离吃尽。

      “季臻言。”陆幼恬轻声叫她。

      “你不要逼我生气。”季臻言眼都没睁。

      “我没有。”

      季臻言用目光反问她。

      “你现在困吗?”陆幼恬问。

      “你说。”

      在亲密关系中我们都默认有些事不必讲得太清楚,说多了就没意思。可深究起来“没意思”中的“意思”是自尊心。

      因为你要找到那个拧巴的自己,你要承认这些在世俗观念中的贬义词形容的是自己,要在所有人都摒弃它的世界里接纳它。

      哪怕你明白这是人性本有的,是人就会拧巴,但世界就是讨厌它,甚至自己也不例外。

      它要你讲出来,要你原原本本地摊开在你最在意的人面前。这太难了。

      也许会有人说爱你的脆弱,但没有人会说爱你的拧巴。

      所以你想要一个不说,就能懂你的soul mate。

      讲得太清楚,就好像是在告诉自己:她不懂我,我们不是灵魂伴侣了,精神都不共鸣了那我们是不是根本就不合适,恰恰又在此时蹦出了一句“强扭的瓜不甜。”

      于是害怕讲,不去讲,到最后决裂时心里又默默附上一句“我们果然不合适。”

      但soul mate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历史上下五千年,有完全相同的两块拼图吗?连双胞胎都无法做到的灵魂相同,何苦在伪命题里求一个答案。

      叶子到秋天会自己脱落,瓜在成熟时节等待收获。强扭是勉强,都说缘分天注定,且不论事在人为,违背自然天意需要强扭才能摘下的瓜,当然不甜。

      人不是生下来就完全了解自己的,天生有一部分,后天改变一部分,有的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想起来,后知后觉发现原来那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对自己的影响有这么大。

      陆幼恬知道自己在拧巴。就像此刻,她渴望亲近,渴望确认,却又在季臻言的回应前生出怯意。

      她厌烦这样的自己,却又无法立刻挣脱。

      陆幼恬一点一点组织语言,就像刚刚一点一点靠近季臻言那般。

      她慢慢讲:“我以前总觉得,我的理想、我的追求,是我一个人的事。成功了是我的勋章,失败了也是我自己的代价。”

      “可我好像错了,我发现我的一个人,会把别人也卷进来。我的不顾一切,会让在意我的人提心吊胆,我所追求的一切里可能沾着别人的担心,会成为别人的负担。”

      “好像越是独自扛下所有,就越能找到我的价值,证明我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但我仍会不知所措,会害怕。”

      陆幼恬不是因为怕了危险,是怕季臻言担心。怕她像今天这样,穿着不合脚的雨鞋,走那么难走的山路,手都划破了来找自己,一个连自己都不太懂自己的自己。

      季臻言翻身对过去,找到在被窝下陆幼恬无措的双手,一只手紧握,一只手领着她,带到自己面前,按在砰砰鼓动的心口前。

      她说:“那现在呢?”

      “你感受到了吗,找到自己了吗?”

      季臻言的心此刻正在她的掌心,她感受着她的心跳,一震一声,回荡,回响,回答。

      “有时我看你,像在看一叶孤舟,看你一个人划着小船,冲向风浪。我会着急,会生气,会想把你绑在安全的港湾,但绑住的你就不是你了。”她话里透着无奈。

      “你的热情和执着没有错,那是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你的价值无需向任何人证明。你可以有自己的行囊,也可以允许别人帮你分担一部分重量。这不意味着你不行,而是你信任那个人,愿意让她走进你的旅程。”

      “这个人不会只能是我,我只希望同行中有我。”

      陆幼恬感受着她怦怦然的心跳,耳朵在认真地听她说话,酸胀感涌上眼,滑过眼角,渗进枕头里。

      爱是什么,是低头流泪时的捧脸,是敏感拧巴时紧握的双手,她告诉你,那部分不完美的你在她这里,她看得到,她在意,她接受。

      陆幼恬吸吸鼻子,抹去,更紧地回握住季臻言的手。

      季臻言拉过被子盖好,“晚安,小陆记者。”

      “晚安,金主。”

      第二天陆幼恬醒来时,天已大亮。
      阳光刺眼,刚醒来有些恍惚,她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慢慢坐起身。

      身上的伤口经过一夜休整,疼痛感减轻了不少,但动起来时还是能感觉到牵扯的痛。

      季臻言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餐盘,“睡饱了?”

      她头发束在脑后,语气稀松平常:“把早餐吃了,然后把药换了。”季臻言把餐盘放在旁边的小木桌上。

      陆幼恬看了看,有白粥和几碟小菜,很清淡,适合她现在没什么胃口的状况。

      “你吃过了吗?”她问。

      “吃过了。”季臻言在她床边坐下,打开医药箱,“手伸出来。”

      “这个我等会自己来就好了。”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挺不好意思的。

      季臻言拿药的动作没停,不说话,抬眼看看她。

      陆幼恬乖乖伸出手臂。

      “杨师傅怎么样了?”

      “镇上的医生说需要静养,腰伤至少得躺半个月。”季臻言收拾着医药箱,“不过老人家精神很好,早上还惦记着要给你看他的面具收藏。”

      陆幼恬松了口气,端起粥小口小口地喝。粥煮得软糯,温度刚好,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拍摄进度可能会受影响。”她边吃边说,“杨师傅是主要指导,很多细节只有他清楚。”

      “苏意早上跟我说了,”季臻言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她联系了镇上的文化站,那边推荐了另一位老师傅,姓万,也是傩戏传人,对道具和服装很有研究。下午会过来,你们可以先跟她聊聊。”

      陆幼恬惊讶地抬头:“你都安排好了?”

      “只是顺便问了一下。具体怎么拍,还是你决定。”季臻言笑了笑:“快吃吧,粥要凉了。”

      早餐后,两人一起去看了杨师傅。老人靠在床上,精神确实不错,一见陆幼恬就拉着她说话,完全不像个伤员。

      “陆记者,实在对不住,我这老腰不争气,拖累你了。”杨师傅满脸歉意。

      “您别这么说,是我坚持要进山的,该道歉的是我。”陆幼恬在床边坐下,“您好好养伤,拍摄的事不用担心,万师傅下午就过来,我们会好好配合的。”

      杨师傅点点头,又神秘兮兮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

      陆幼恬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傩面,只有巴掌大,但雕刻极为精细,眉眼生动,连胡须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这是我年轻时雕的第一个成品,”杨师傅的眼神有些怀念,“雕得不好,但跟了我几十年,现在我把送给你。”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陆幼恬连忙推辞。

      杨师傅又塞回到陆幼恬手中,“镇上的年轻人跑去城里了,看傩戏的也少了,也不知道还能传多久。我呢也老了,你看我这动动腰都得折腾好一段时间,再过几年估计也干不动了。拍视频什么的我不大懂,但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记者,把它们交给你,我才能安心身退。”

      “收下吧,”季臻言在一旁轻声说,“这是杨师傅的心意。”

      陆幼恬看向季臻言,又看看杨师傅期待的眼神,终于接过面具:“谢谢杨师傅,我会好好保管的。”

      出来后,季臻言走在她身边,陆幼恬握着那枚小面具,感触良多,忽然说:“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拼命记录这些濒临失传的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季臻言侧目看她。

      “为了保存记忆?为了文化传承?还是单纯不想让美好的东西消失?”陆幼恬像在问自己。

      “都有吧。”陆幼恬想了想,说,“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让更多人看到。看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存在,这样的坚持,这样的美。看到之后,也许就会有人被触动,有人想学,有人愿意传承下去,那这些东西就不会真的消失。”

      季臻言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这就是你一直在做的事。”

      “也是你投资我的原因,不是吗?”陆幼恬反问。

      季臻言笑了:“是,但不止这个。”
      “还有什么?”

      “你好看,”季臻言顿了顿,目光温柔,“还有我想看你做你喜欢的事,看你的眼睛在谈论这些时闪闪发光的样子。”

      陆幼恬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小声说:“你突然说这种话,我很不习惯。”

      “那你要习惯。”

      下午,万师傅如约而来,陆幼恬和她聊了一下午,收获颇丰,原本因为杨师傅受伤而受影响的拍摄计划,也有了新的思路。

      晚饭后,陆幼恬在房间里整理今天的访谈笔记,季臻言则在一旁用电脑处理工作。

      “对了,”陆幼恬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你这次出来这么久,公司那边没关系吗?”

      “远程处理就行。”季臻言眼睛没离开屏幕,“重要的事陈秘书会联系我。”

      “陈秘书?”陆幼恬第一次听季臻言提起,她一直以为那些是Esther一手包办的。

      “嗯。”

      “那她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吗?”

      “知道。”

      陆幼恬眨眨眼:“那她什么反应?”季臻言就这样跟自己走了,会不会影响她在公司的威信啊,会不会被手底下员工嚼舌根说是恋爱脑啊。

      自己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太晚了啊。

      季臻言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她:“她问我需不需要调整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安排,因为她判断我可能会需要更多时间。”

      陆幼恬的脸有点热:“那她挺懂你的。”

      “她跟我时间挺久了,”季臻言重新看向屏幕,“该懂的都懂了。”

      陆幼恬放下笔,托着下巴看她。

      “看什么?”季臻言忽然问,眼睛依然盯着屏幕。

      “看你。”陆幼恬坦然承认。

      季臻言敲键盘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我脸上有东西?”

      “有好看的东西。”陆幼恬说完,自己先笑了。

      季臻言终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陆大记者,你这算是在调戏我吗?”

      “算啊。”陆幼恬理直气壮,“你不是说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说吗?我现在就想调戏你,就直接说了。”

      季臻言合上电脑,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将她困在自己和椅子之间:“那我也直接告诉你,这种调戏,通常会有后果。”

      陆幼恬直直贴上去,快要吻在一起,她问:“什么后果?”

      季臻言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距离太近,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

      她明白,她故意的。

      就在陆幼恬以为她要吻下来时,季臻言却直起身,退后一步,微笑道:“今天你受伤了,好好休息。后果以后再算。”

      陆幼恬:“......”

      接下来的拍摄很顺利,万师傅虽然风格和杨师傅不同,但对傩戏的理解同样深刻,提供了很多新的视角和素材。

      陆幼恬调整了拍摄计划,将重点从单纯的表演记录,扩展到对整个傩戏文化生态的记录,包括面具制作、服装刺绣、唱腔传承,甚至老艺人们的日常生活。

      季臻言全程陪同,做好了一切后勤保障,包括但不限于联系当地□□门协调资源,安排团队食宿,以及给熬夜剪辑的陆幼恬煮宵夜。

      苏意私下跟同事感慨:“季总这哪是投资人,这简直是妈妈。”

      同事小声说:“我们工作室不是禁止办公室恋情的吗?”

      苏意偏头看过去:“谁定的?”

      那人答:“陆姐啊。”

      苏意又问:“那这工作室,谁的?”

      那人仍答:“陆姐啊。”

      苏意挑眉:“那不就对了,这规定明天就没有了。”

      拍摄进行到第十天时,镇上的小学听说有拍摄团队在记录傩戏,校长主动联系,问能不能让孩子们来参观学习,陆幼恬欣然同意。

      第二天,三十多个孩子在校长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来到老戏台。孩子们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看到色彩鲜艳的傩戏服装和造型奇特的面具后,都兴奋起来,围在老师傅身边问东问西。

      陆幼恬灵机一动,让摄影师记录下这一幕。

      镜头里,白发苍苍的老艺人耐心地给孩子们讲解每个面具代表的神灵,手把手教他们简单的动作。孩子们学得认真,眼睛里闪着光。

      休息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到陆幼恬面前,仰着头问:“姐姐,我以后也能学这个吗?”

      “当然能啊。”陆幼恬蹲下身,和她平视,“你想学吗?”

      小女孩用力点头:“想!我奶奶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不能丢。”

      陆幼恬的心被轻轻触动。她摸摸小女孩的头:“对,不能丢。所以你要好好学,以后教给更多小朋友,好吗?”

      “好!”小女孩响亮地回答,跑回同学中间。

      那天晚上,陆幼恬在整理素材时,对季臻言说:“我忽然觉得,我们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季臻言正在看一份文件,闻言抬起头:“一直都有意义。”

      “但今天特别真切。”陆幼恬看着屏幕上孩子们的笑脸,“看到那些孩子的眼睛,我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熬夜,奔波,受伤,都值得。”

      季臻言合上文件,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按在她肩上:“这就是你的魅力,你能让周围的人相信,美好的东西值得被看见,被记住,被传承。”

      陆幼恬靠进椅背,仰头看她:“那你呢?你相信吗?”

      “我相信你。”季臻言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所以我相信你相信的一切。”

      拍摄在原计划的基础上延长了三天,陆幼恬想记录一场完整的傩戏仪式,从准备到结束。这需要协调整个戏班,准备复杂的道具和服装,还要选一个合适的日子。

      最终,仪式定在她们离开清荷镇的前一天。

      那天天还没亮,团队就来到戏台开始准备。

      仪式从清晨持续到黄昏,包含了请神、祭祀、表演、送神等完整流程。陆幼恬全程跟拍,从不同角度记录每一个细节。

      季臻言也在现场,但她没有打扰陆幼恬工作,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看着陆幼恬在戏台前后穿梭,蹲下寻找角度,爬上梯子俯拍,又和老师傅低声交流。

      仪式结束时,夕阳正好,最后一抹余晖留在了老戏台上,给褪色的红柱和斑驳的壁画染上温暖的金色。

      老师傅们摘下面具,露出苍老但满足的笑容,孩子们围上来,争着摸那些神奇的傩面。

      陆幼恬关掉摄像机,长长舒了口气,连续工作了十多个小时,她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

      季臻言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水:“结束了?”

      “嗯,结束了。”陆幼恬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很圆满。”

      “拍到了想要的?”

      “比想要的更多。”陆幼恬看着戏台上正在收拾道具的老师傅们,“我拍到了传承,拍到了生命,拍到了永恒。”

      季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夕阳下,老艺人们耐心地教孩子们如何正确放置面具,如何折叠戏服。那一幕很慢,很静,却充满力量。

      离开清荷镇那天,镇上很多人都来送行。

      杨师傅腰伤还没好,硬是让人扶着来送陆幼恬,万师傅塞给她一大包自家晒的菌干。

      孩子们最是不舍,围着车不让走,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跑到陆幼恬面前,递给她一幅画:“姐姐,送给你。”

      画上是用蜡笔涂的色彩斑斓的傩面,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谢谢姐姐让我们看到宝贝。

      车子驶出清荷镇,驶上来时的山路。陆幼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安静的小镇在晨雾中渐渐远去,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留在了她的镜头里,她的心里。

      “季臻言。”她忽然开口。

      “嗯?”

      “回去后,我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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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2个月前 来自:福建
    作者现生活忙碌,以及会对故事情节反复纠结反复改的原因,所以会更新比较慢哦。但不会弃文的,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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