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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两日之后戚泉出发了,夏知霜依照约定,派人好生关照戚家,令其族人吃饱穿暖,不许邻里乡亲欺凌。
对于享受过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戚家人,这算不上什么好日子,但她只负责为他们遮风挡雨,让他们过上好生活是戚泉的责任,不是她这个外人的义务。
彩玉看在戚泉是她友人的份上,偶尔派人送些东西过去,改善一下他们的生活,再多的照拂就无能为力了。
戚家能否起复,要看戚泉有无造化。
而今戚泉能不能全须全尾抵达津都还未可知,就算他活着去到津都,会不会一鸣惊人还得打个问号,夏知霜和彩玉为戚家做到这份上,已经是至义尽。
酷暑来临,连下好几天雷雨。
夏知霜怀这胎不怎么辛苦,像章氏和尤氏亲身经历的害喜、食欲不振、胸口胀痛之类的严重反应,她目前通通没遇上,只是比往昔更嗜睡而已。
有时她能睡上一天一夜,除了三餐被月荷挖起来按时喂,剩下的时间都瘫在床上,睡饱后也懒洋洋的不想起。
起初刘宁担心她身体吃不消,郭秀婉一天看诊两次,再三保证她没事,孕相本就因人而异,嗜睡的孕妇也是有的,他这才放心了。
他包揽政务要事,宅邸和衙门的凡俗杂事一律不让夏知霜操心,刘宁不想她劳神,两人说话时报喜不报忧。
夏知霜不是能闲下来的性子,精神头足时,喜欢叫傅家人进来问话。
傅杭现在跟刘宁形影不离,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傅榆镇守聚贤庄,等闲不离衙门,她见最多的人是傅春。
傅春年纪轻,资历浅,还未修炼出前辈们的老辣心性,三言两语被她诈出总督署在忙碌何事。
其一,汛期将至,重中之重是要给台开郡修坝筑堤。
去年水患过后的重建工程才进入尾声,最后一批灾民刚妥善安置完毕,又要投入资金到今年的防洪中去。
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属于必要支出款项,至今还没着落。
其二,观东药材储存不太够,不至于紧缺,但若是开战,怕是撑不了多久。
不止观东有这个问题,一般有战争苗头的时候,各地药材商会嗅到商机趁机搂大钱。
药材是必需品,能囤就多囤,贵点也没办法。
其三,新兵开始服役,分批次整合操练,又多了几万张需要公家养的嘴。
这事很复杂,军费的问题都是轻的。今年已经两次征兵,第三次正在进行中,很多人家仅剩的男丁被强行拉走了,民间传出了怨言。
这不能怪老百姓,内乱那几年死了很多人,征兵没停过,后来小战不断,又折进去不少人命,仅剩老弱妇孺的家庭并不少见。
男丁在农耕时代是最重要的劳动力,毋庸置疑的顶梁柱,柱子塌了,家跟就倒了。
人生在世不过吃喝二字,百姓若是长期吃不饱,可就不认你是皇帝老儿还是劳什子总督。
所以如果继续抓壮丁,刘氏恐会流失民意,可是为了守卫观东,又不能不扩充乌衣甲。
唉,比起糟糕的民心问题,还是金钱的问题好解决一点。
夏知霜虚心求问,衙门通常怎么搞钱?
刘宁脸上的笑容有多光风霁月,回答的话语就有多暗黑。
——找个理由向朝廷申请拨款,巧立名目增加百姓赋税,不择手段榨干富户油水。
对比以上三种来钱途径,贪官污吏抄出来的那点子钱就是三瓜俩枣,不值一提。
皇帝为何明知某某是大贪官却充耳不闻?刘宁缘何对禄蠹视而不见?因为在他们眼中,下臣贪的那点小钱真不算什么,抄了拿去做事连塞牙缝都不够,反正贪官被他们拿捏在手里跑不掉,想抄随时可抄。
言归正传,以观东的情况,找朝廷要钱是甭想了。
增加赋税也不是好时机,会加重民间的怨气。
那么只剩第三种,把乡绅富户当年猪宰杀。
刘宁说,怎么宰也是有讲究的,如果官弱绅强,可官商勾结两头捞钱,反之官强绅弱,可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夏知霜好奇:“还有强得过地方官员的富户?”
刘宁分心研墨,徐徐说:“你以为他们怎么富起来的?背后无人撑腰如何守得住财富。有些乡绅几代无人出仕,眼看式微好欺负,实则树大根深。他们在当地享有民望,几世积攒的人脉不可小觑。”
地方官员由朝廷派遣,他们有任期,而乡绅盘踞当地久远,有时候官员想动员民众办个事,使半天劲都不如乡绅说句话好使。
就拿观东举例,四郡子民心中正头皇帝就是个吉祥物,哪天祎坤帝发疯要观东做什么事,总督署签发的文书比圣旨更受百姓重视。
夏知霜眨巴美眸,给他喂块瓜果:“县官不如现管啊,好比历代皇帝忌惮功高盖主的武将。”
对,正是这么个道理,刘宁占着嘴,只对她点点头。
他们刘氏刚到观东扎根那阵子,也不是一开始就顺顺利利,他父亲花了好长时间联合其他世族,干掉了另一批不听话的人,方能坐稳总督之位。
科普小课堂结束,刘宁须臾间列了一长串名单,考考她叫她过来认。
夏知霜定睛细看,竟认识不少,好些是陈记的老相识,尽是为富不仁的金达荣之流。
陈父留下的各家关系网她快能倒背如流了,还真能点评名单上大半的人哪些需要和光同尘,哪些可以榨干用尽。
刘宁含笑看她神采飞扬地剖析,待她语毕,没忍住爱怜地亲她面颊。
夏知霜沉溺于他盛满笑意的目光,在他退开时追过去,轻吻他俊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
不知怎么变成坐在他双膝上,紧贴相拥,两舌纠缠。
粗重的气息烫人,婀娜身段间游动的大手亦是热烫如火。
本想过个嘴瘾解解馋,谁知越解越馋。
刘宁迷离半晌,忽而停下,一手理理她颊边的碎发,一手抚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找回了理智,问道:“孩儿今日乖吗?没折腾你吧。”指间移至她白嫩耳垂,爱不释手。
夏知霜贴着他的脸蹭蹭,手覆在他的手上,微喘道:“乖呀,我也乖。”脑子缺氧了,她还有点晕乎乎的。
他低低笑了声,嗓音带着情动的沙哑,好听极了。
她抬头又去贴他的唇角,探舌你来我往的缠绵,无意识绵软细碎的轻吟。
刘宁双耳捕捉到后近乎失了半条命,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他仰首退开安全距离,把人往怀里按,轻手轻脚团着抱住。
他稍稍沉吟,提笔在名单上删掉几个,跟她解释那几户可以先留着,一下子宰那么多家说出去不好听。
夏知霜听弦知音,拿起名单看了看:“保他们的人还有用?”
她不认为观东有刘氏奈何不了的人家,只有刘氏不想宰,不存在不敢宰。
“大差不差。”刘宁笑望她一眼,她太灵透了,他时常感叹自己能娶到她是大幸事。
刘宁点着一个人名告诉夏知霜,那人是千丝台路葵的远亲,千丝台是他们的另一双眼睛,千丝台台正对他们忠心与否,至关重要。
他们宰完别的人,再对路葵透露几句他的亲戚原先在其列,他看在路葵的面上才放其一马,既是敲打,也是施恩。
夏知霜了然颔首,搞钱可以从别家搞,恰到好处的御下机会不多得,取最优解。
刘宁还想教她一个道理,破船尚有三千钉,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对外,哪怕是撮尔小国,绝不可轻敌;对内,即便是生死之交,亦不能过于信赖。
她点点头,不敢说她一直把他老爹,也就是她的公公,当成反面教材给记牢了。
傅杭把名单领走了,杜川随行,影阁兼任脏活累活,打扫衙门顾不上的漏网之鱼。
不知道这次要死多少人。
刘宁沉默了下,眉眼间染了丝倦意,对她叹:“看来我最近不能出门了。”
府外来求情的人必会络绎不断,衙门内大约也会有声泪俱下求他通融的人,疲于应付,不忍面对。
夏知霜故作轻松:“正好回来陪陪我,我一个人在家好闷。”
然后他“旧伤复发”,闭门不出,府邸只让鲁元一个外臣进入,女眷那边则是独一个彩玉。
刘宁难得清闲,全副心思放到未出世的孩儿上。
一晃神,他连孩子奶娘预备役都找好了,身家资料详细到上三代,确认无误是清白人家。
夏知霜潦草翻看一摞画像,感受到了文化冲击:“会不会太早了点?”
刘宁很肯定:“不早了,选好了要教她们规矩,筛掉学规矩学不好的。”
这事儿夏知霜没他内行,既然他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
她没有说要坚持自己喂,生完后她肯定很忙不方便全天带孩子,有奶娘帮忙挺省事。
刘宁就真一手抓了,他不像别家男人不耐烦应对这种妇人该办的杂事,反而乐在其中,事无巨细的安排,力求尽善尽美。
她有时候觉得他一定是处女座,要办就办得漂漂亮亮的。
再一晃神,他进行到给孩子取名字的环节。
习俗是男女分开排序,据刘氏族谱记载,下一代男孩从“心”字,女孩从“水”字。
刘宁把着夏知霜的手,一口气写了几十张大字。
但是两人对着写好的名字,琢磨了三四天,迟迟没能定下。
夏知霜是觉得朗朗上口就行,他是想挑寓意好的字给第一个孩子,他初初拟定的哪个字会不好?不好他都不会写下来的好嘛!
于是选择困难症犯了,想选其中一个吧,没多久又觉得另一个更好,循环往复,愣是久久没挑出他认为最好的。
到最后,她对取名字都要失去热情了,举手提建议:“实在不行咱抓阄吧?”
刘宁默默看她不说话,她在他脸上看到了“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几个字。
夏知霜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示意月樱扶她回房歇去,不奉陪了。
孩他爹选的字都不赖,她真心觉得选哪个字都没问题,叫什么名字都是她的宝贝孩子。
美美一觉睡醒,孩他爹终于下定决心了,喜闻乐见!
刘宁处理掉别的字,留下的“念”字火速裱好,该字由夫妻叠手所书,融合了两人的风格,灵秀飘逸,相得益彰。
他笑得特别开怀:“念字男女可用,我想好了,咱们的孩子不分男女,我一样珍视爱重。”
刘念……刘念。
夏知霜心里叫了几声这个名字,鼻尖忽然泛酸。
他很想念故去的父母兄弟吧?所有的思念和眷恋转而投注到孩子身上,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给孩子,如珠似宝的爱着护着。
那是另一种血脉亲缘的羁绊,她给不了,只有跟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能稍微填补他的寂寥。
她温柔抚摸小腹。
有这么爱你的爹娘,你一定要平安出世啊,我们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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