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冬辞

作者:松风答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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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本心


      “咳咳咳……”

      孟冬辞被辛辣味呛得剧烈地咳了好几声,火辣辣的热意自喉管一路往下,她看着面前跟她脸差不多大的一海碗‘百味羹’,心有余悸地抬眼朝元珵看过去。

      他正垂着眼,面无表情地喝自己面前那碗。

      难怪他刚才告诉小贩不放这个不放那个,原来是早知这东西不会合她的口味。

      今日还有许多要事,早上贪睡没用早膳,若是不吃些东西,她还真怕自己撑不住,这东西于她难吃归难吃,但好歹能果腹。

      缓了一会儿,待碗中热气稍散,孟冬辞又舀了一勺送进口中,好似没方才那么呛人了。

      也不怪融霜想家,洪辽这边的东西,确实有点儿难吃。

      元珵借着抬手拢额前碎发的动作拨开眼前的热气,看向对面的孟冬辞。

      因方才的那几声咳嗽,她的眼尾脸颊连带着耳朵都有点泛红。

      他在做什么?

      明知道她好清淡,喜甜,吃不得辣,周边那么多小摊,专门准备早点的食店也不少,他却偏将她领到此处,叫她受这场罪,为什么?

      就因为她不肯向他承认自己的心意么?

      可她刚来的那些时日,他想的还是要如何如何待她好,如何听她的话,如何一点点叫她对他放下戒备,那时候,他其实没奢望过她回应自己的感情。

      他生气,不过就是因为她高烧昏迷时,林融霜那丫头言不达意的几句暗示。

      他们的身份都很特殊,她又从来不肯将自己究竟背负了什么宣之于口,站在她的立场,大煜最受百姓和皇帝信重的左相,与他这个洪辽皇帝亲子,确实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而他准备给她的生辰贺礼没机会送出手,似乎也没正式地将他真正想做的事说与她。

      “吃不惯就别勉强自己,”元珵伸手将孟冬辞面前的海碗拽到自己面前,“再找一家口味清淡些的食店罢。”

      “殿下忘了,咱们一会儿还有要事,”孟冬辞伸手将碗拿回,“更何况我来洪辽有些时日了,已经适应一点儿了。”

      “一碗羹汤而已,喜不喜欢本就没什么要紧,”元珵直视她的眼睛,一语双关地说,“我早说过,在此处你不必拘束,喜不喜欢都可直说,何必为难自己。”

      “殿下当知,咱们都不是寻常百姓,”孟冬辞回望元珵,复低下头,又舀了一勺羹汤送进口中,“言行不由本心,自己喜欢与否,从来都不重要。”

      元珵待要再辩,一抬眼正见邻桌的几个客人因孟冬辞的那两句“殿下”侧目而视,只能暂且作罢。

      马车上,张怀自没遮严的车帘缝隙往外瞧,一头暗赞这二人容貌实在太登对,一头捂着叫个没完的肚子长叹。

      洪辽兴亡与他有什么干系?忠君爱国能当饭吃么?皇帝姓不姓元,其实都不妨碍百姓们食不果腹,若是换个姓氏,说不准还能过上几年的好日子。

      大煜左相是手段狠厉,但大煜治下的百姓,却都将她奉作神明。

      张怀在心里将自己痛骂一番,恨不能回到一炷香前,掐死方才多嘴多舌的自己。

      *

      盛奎宅邸在亥乌巷口,紧挨着长和街最热闹的地段。

      三人下马车时,早前安排守在他家院外的人齐齐躬身行礼。

      瞧着这些人如此恭敬,孟冬辞低声与张怀打趣:“张大人手下能信得过的人这么多?”

      “皇子妃说笑了,这些都是信不过的,”张怀也压低声音,“信得过的都守在院里、盛奎书房外。”

      元珵四下打量后,插话问张怀道:“盛奎这宅邸够气派的,张大人府院不知是不是更气派些?”

      “七殿下莫要拿下官的小命开玩笑,”张怀赔笑,“下官虽食君禄,可也住不起长和街,我朝说是不许宦官弄权,但盛奎受贵人们信重,手里宽裕些也不奇怪。”

      “这宅邸确实奢靡,殿下大约没去过郑老处,”孟冬辞轻叹,“他虽已升任尚书,那宅邸,至今仍是六品的规制。”

      她没接着说下去,这样的事也算屡见不鲜,临邺城里事事都与大煜是反过来的,只要手里银子足够,清者恶贯满盈,贪者百世传芳。

      盛奎是宦官,没有家眷妻室,但进院后,孟冬辞发现院里侍候他的,竟全是女侍。

      因着不欲再掩藏身份,她今日没佩帷帽,一进院,便觉得四下的目光都往她身上贴过来。

      盛奎死了有十几日了,这院子被铁桶般地守了这些时日,可那些女侍面上手上的伤,竟都还没痊愈,见了人个个都惊弓之鸟似的,只敢跪着哆嗦。

      孟冬辞问张怀:“待盛奎案结,他府中这些女孩子,会怎么处置?”

      “送进虞市,”张怀答说,“若是盛奎势盛时将她们遣散,或许有寻常的富贵人家愿意用这些见过世面的下人,但盛奎身涉数案,日后必是人人唾骂,他府中的下人,除了虞市,没人会收的。”

      元珵疑道:“为何不能送回本家?”

      张怀摇头:“送回本家也得要本家愿意收,她们早过了婚嫁的年纪,又个个这副模样,必是被盛奎糟……折磨虐待过,怕就怕她们自个儿的爹娘,也嫌她们有辱门楣。”

      元珵偏头见孟冬辞眉头紧皱,知她是烦透了洪辽的这些腌臜规矩,便问:“娘子想如何安置她们,也收她们进别院吗?”

      孟冬辞不知在思量什么,并未言语。

      “殿下皇子妃心善,但此番查贪声势浩大,受牵连的官员挤满了刑部大牢,就连下官那儿的牢狱也是人满为患,”张怀道,“他们府中的下人都需处置,殿下别院能收十人百人,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前日从虞市回来,我想过此事,”孟冬辞缓步往前走,顺手将身边跪着女侍一个个往起扶,“趁着查贪没完,那些蠹虫自身难保顾不上其他,殿下又在工部习学,我想请殿下与郑老一同上折,在临邺建一座女子工坊。

      “先做些织布染布、缝补浆洗的活计,工钱不用多,但要管她们吃住,再由工部出人管着,不许人欺辱打骂她们,劳作所得可上交些给朝廷,若这工坊能做大,这些女孩子有了去处,上头也能多一份进益,算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殿下和张大人以为如何?”

      元珵点头应好,张怀却没言语,垂下眼避开了孟冬辞的视线。

      “此事还需再细化斟酌,”孟冬辞一眼瞧出张怀心里并不看好此事,想是觉得旧俗难改,也没多言,先往盛奎书房的方向走,“今日先不议,张大人若觉得哪里不妥,日后直言无妨。”

      盛奎家中除了些藏得有些深的金银和一看就值钱的摆件,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四下转过,孟冬辞叫元珵掀开盛奎书房博古架下头黄杨木箱笼的扣板,将那几本盛奎‘亲笔’的册子搁进去,然后以眼神示意张怀叫人进来。

      十数双眼睛做见证,张怀将这位盛总管的罪证收起封好,准备送回大理寺,在三司会审时拿出来。

      可若没有他们带来这几本册子,盛奎这书房,实在有些太干净了。

      一个在大皇子、四皇子、右相和皇帝中游走效力的老宦官,就算心思缜密做事丝毫不留痕迹,可也不会不给自己留下保命的证据。

      如此,要么是已有人提前清理过,要么就是盛奎另有藏匿这些东西的地方。

      若她没提前将赵千石捏在手里,单凭盛奎一个,确实起不到什么大的用处。

      孟冬辞压低声音朝张怀说:“这宅子恐怕还要再守一阵子,待今日三司会审结束,该定的案定了再做打算。”

      张怀点头,吩咐信得过的人仍守在外头。

      这头事毕,自盛奎家出来,张怀本欲拜别他二人自个儿走回大理寺,却被元珵拦下:“反正也是顺路,这天又冷,还是乘马车一道回罢,反正我与娘子,也是要到大理寺走一趟的。”

      张怀本就是为着他二人之间气氛古怪,想躲开,如今却只能点头,慢吞吞地挪到马车边上。

      钻进马车前,他巴巴地往车顶看了一眼,心里觉得那上头既宽敞又透气,是个好去处。

      马车才动,元珵便叩厢板吩咐车夫,“转个弯,去蜜糖斋一趟。”

      张怀疑道:“还有要事?”

      元珵似笑非笑地睨了张怀一眼:“张大人一路上虽未说话,却比夏日里的蛐蛐儿还聒噪,我怕张大人饿死在我家的马车上。

      “我虽是皇子,也不能担这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不是?”

      张怀只能赔笑:“让殿下和皇子妃见笑了。”

      元珵心情不好,并不接话,到了蜜糖斋也懒得下车,只叫车夫进去买些新鲜的果子点心。

      待车夫掀开车帘递东西进来,元珵才瞧见,那十几年没换过的匾额竟换了新。

      “这匾额上的字……”元珵偏头看向孟冬辞,欲言又止。

      孟冬辞不动声色地反问:“殿下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小店,配不上如此恢宏大气的题字,”元珵没少往孟冬辞书房里钻,一眼瞧出那匾额上的字出自她手,又见她有意在张怀面前遮掩此事,因而扯开话头,拆开糖糕外的油纸,递向孟冬辞,“娘子早上没吃好,吃口东西垫垫。”

      糖糕果子的甜香气盈满了马车内,盖过了浅淡能静心的茶香,张怀觉得自己更饿了。

      这老七哪里是怕他饿死,分明就是拿他当借口讨好皇子妃,早知如此,方才放他下车不好么?

      何苦将他拘在此处,身心一道受折磨?

      “给,”孟冬辞将手边的一包环饼递给张怀,“张大人未必喜甜,但勉强垫垫罢,稍后回了大理寺,还有事情等着。”

      张怀忙不迭地接过道了谢,然后才问:“什么事?”

      孟冬辞将糖糕包回油纸里,并未作答。

      待回了大理寺,张怀先下车,才踩上轿凳,便见他身边做杂事的小吏跑上前禀道:“大人!有个犯人叫人勒死在牢里了。”

      “细说!”

      “就是今早大人亲自提的,”小吏禀说,“关在最里头那间牢房的、一直蒙着头脸的那个!”

      是‘胡襄’!

      那个孟冬辞吩咐安排的死囚!

      张怀猛地回过头看向马车。

      车帘被掀起,孟冬辞在帘子后露出半张脸,唇边勾出个浅淡的笑:“鱼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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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3个月前 来自:山东
    主页预收《辨谎司》,文案已放,剧情探案流,【人间清醒戏精司主×敏锐多疑男鬼酷吏】。
    一句话文案:我看你不像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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