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打工指南

　　几年前的圣诞节当天。

　　陆何散已经被好几波人邀请去同学们一起办的party了，但他没什么兴趣，一来他的论文快到死线了，他还没动几个字；二来他很久没回国了，这种欢闹的场合，多多少少让他有种“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觉。
　　他这个人时不时就喜欢抽风，当几天遗世独立的高人。这圣诞节赶的不巧了，刚好赶上他心情低落，不想出门的那几天，他便和几个同学推了。

　　张海涛反复劝了陆何散好几次，陆何散都拒绝了。他一边忙着自己的论文，好早点和男神肩并肩，一边自己在公寓里买了瓶红酒，美其名曰“在这狂欢热闹的日子，品味孤独”。
　　他拍了红酒和电脑的照片发给陆嫣离，并从百度上搜了个高深莫测的文案。他把文案一并甩给了陆嫣离，不出所料地收到了妹妹的“电子中指”，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写论文。

　　但写着写着，他又觉得论文看着实在是面目可憎。更何况他已经对着陆嫣离装完逼了，再当世外高人就没意思了，于是他又动了去舞会的心思——他摸鱼刷手机时看见了几个同学的社交圈，party被布置的灯红酒绿的，圣诞树也是oversize(超大号)的，上面坠着各种亮晶晶的小玩意，瞧着就非常有趣。更重要的是他听说一个国内的同学要在party上大展身手做中餐。

　　到这里他实在按捺不住凑热闹的心思了，心里搔痒难耐，但他知道现在临阵变卦肯定会被张海涛调侃一番，那厮肯定会装作大惊小怪的样子问他怎么突然想来了。
　　于是乎陆何散又有些举棋不定，可他忽的在一张准备图片的一角看见了一个熟人的影子——这不是他男神许原言吗？那他不得不去了。

　　他本以为许原言喜静，不会来这种场合。但他既然来了，自己就要抓住机会。陆何散随即开始摩拳擦掌地选衣服，出尔反尔地把老脸丢到一边，不要人给他台阶他就打算去这个party了。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倒腾着自己，模特走秀似的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才敲定晚上要穿的衣服。
　　他通知了张海涛一声就早有预见地关掉了手机，从而避免了张海涛的信息轰炸。

　　等陆何散去的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了。一群男男女女在舞池中间热舞，室内的游泳池里也泡着不少人。陆何散一边感慨外国人还真是不怕冷，一边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外面飘起了稀碎的小雪花，倒是个浪漫而美丽的天气。

　　陆何散没看见张海涛，但也不着急着找。毕竟他的醉翁之意不是张海涛，而是许原言。他踮起脚在人群里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他要找的人，有些失落的同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来到美食摊位上。

　　他老远就闻到了那个国内同学煮的羊肉卷的香味，他竟然弄来了一块火锅底料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煮。陆何散闻的魂都快飘走了，迫不及待地在摊位旁边排起了队，准备分一杯羹。

　　室外还是有点冷，旁边的桌子上摆了不少花花绿绿的饮品，陆何散随手拿起一小杯就喝了。一股辛辣穿过喉咙，有种火烧的感觉，陆何散这才意识到是酒。
　　不过他也没当回事，他本来就有点冷，刚好喝点酒暖暖身子。那酒的味道着实不错，还夹杂着果香和气泡的味道，陆何散一时没忍住就又拿了两杯喝到肚里。

　　喝完他顿时就有些晕，他奇怪道自己的酒量怎么这么差了，那三小杯都不知道有没有三两。他仔细眯眼睛品了一下味道，这酒好像有些伏特加的劲儿，还有些红酒的调。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酒显然是人调的，不同酒混在一起度数会变高，碳酸饮料据说也会提高酒的度数，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喝的是多少度的。

　　他抬头看了看那个摊位，更让他感到雪上加霜的是，摊位上面用外文写着：“喝酒大挑战，有胆你就来”。他看完之后警铃大作，顿觉不妙。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身子已经开始浮软，脚步也开始虚飘，一时间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

　　陆何散对自己酒量还是有点数的，他当机立断想给张海涛发消息让他来救自己。张海涛骂了他几句后就一头扎进另一边的舞池里，玩的不亦乐乎，哪还有空回陆何散的消息？
　　陆何散在现在离场和排队吃火锅间犹豫了一会儿，果断地选择了吃火锅。他被分到一个小碗，他马上开始帮着涮毛肚和羊肉卷。

　　一口人间美味到了嘴里，他已经什么都忘了。什么酒啊喝醉啊，那都是小事情，哄好自己的味蕾才是头等大事。
　　他吃的忘乎所以，如坠云端，忽然看见一双筷子夹走了他刚刚涮的薄牛片，他登时抬眼皱眉看向那人。

　　“不好意思，但是这是我刚刚买完涮的牛肉。”陆何散摇摇晃晃地说，“你不……”
　　话没说完，陆何散就看见许原言竟然也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他顿时敛了三分火气，不想和那人起争执，讪讪住了嘴。

　　“许哥，你来了啊。”夹他牛肉的人竟是把刚刚盛的一小碗食物递到许原言面前，问道：“你吃吗？我专门给你夹的。”
　　陆何散眼巴巴看着这人借花献佛，酒精上头，马上说道：“这是我买的肉。他夹错了。”

　　许原言挑了挑眉问道：“是吗？”
　　陆何散可怜地点点头。夹他牛肉的人还要解释，许原言打断他，冲他客气地笑了一下：“谢谢，但我就不吃了。我来是看一下这边的情况，听说这边有个小吧台，刚才有几个人喝多了被送回去了，就来看一看，省得再出什么事情。”
　　他一眼也没多看那火锅，像是闻不到那诱人的香味一样，继续说道：“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哎——”
　　陆何散下意识拉住了他。
　　许原言看着他，半晌才道：“怎么？这位同学，你找我有事？”
　　“啊？”陆何散捣蒜般地点点头，“我有事。”
　　许原言看着他，示意他开口。

　　“那什么……我们边走边说吧？”陆何散再火锅的蒸汽旁被捂的又有点发热。他面色潮红，脖颈渗着细汗。他狼吞虎咽地吃自己点的食材，把嘴一擦，拉着许原言就走。

　　许原言不习惯被人牵着，皱眉重复道：“你找我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事。”陆何散晕乎乎地说，“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平时你都好忙，今晚机会难得啊。”
　　陆何散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平时说不出口的话一嘟噜就出来了，他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许原言停止了脚步，低头看着他。

　　“诶。”陆何散顺着惯性往前走，“咚”地一声撞到了许原言的怀里，他下意识捂着脑袋叫了一声，抬头看向许原言的眼睛。
　　“你怎么不走了？”

　　许原言看了他片刻，喉结滑动了一下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不不，我不回去。今晚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刚才是不是问我什么事？我有事。嗯……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论文。”
　　也难为陆何散喝醉了还惦记他没写完的论文，许原言和他是一个导师，他算是许原言的师弟。许原言之前在组会上见了他几次，对他有点印象。

　　“好。”许原言耐心地答应下来，“等你写完了发给我，我帮你看看。”
　　“我……我还有事。”陆何散断断续续地说。

　　“什么？”
　　许原言弯腰，因为他看见一片雪花掉在了陆何散的睫毛上。陆何散的睫毛长而浓密，那雪花一时半会儿掉不下来，竟在他眼睫处慢慢化了。
　　“唔……”陆何散觉得眼睛难受伸手要去揉，许原言一把按住他，低声道：“别揉，闭眼等一会儿。”

　　陆何散居然真的如他所言闭上了眼睛，只是睫毛一直颤抖。那张脸被放大送到许原言面前，还没等他去看，陆何散就憋不住话地继续叽叽喳喳道：“我要说什么来着？哦，言哥，你是我的偶像。我觉得你好厉害好厉害，人也好好，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许原言垂下眼睫看他，问道：“喜欢？”
　　许原言笑了笑，呼出的气体在寒冷的空气里很快变成了白雾，他又问道：“什么喜欢？”

　　陆何散看了看许原言的脸，视线忽然就落到那人的嘴唇上。
　　许原言长得好看，鼻梁很高，嘴唇的唇形也很漂亮，透着淡淡的粉色。陆何散看着这张脸就心里高兴，他已经完全不辨东西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亲上了那张嘴唇。

　　许原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陆何散会在此刻亲他。他们刚好走到一间小屋的背后，陆何散就那么直接地把他摁在了墙上。

　　陆何散只会亲，不会吻。他只是用自己嘴唇的碰了一下许原言的唇，马上就分开。
　　许原言没有拒绝，他甚至没有推开陆何散，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陆何散亲完就对他笑，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你是同性恋？”许原言看着他问。
　　陆何散已经听不懂任何名词了，自然也没有回答。他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胸口像是有团火苗在燃烧。他便解开了羽绒服的拉链，寒风一吹，他马上清醒了一点。
　　清醒的时刻只有一瞬，他只用来看清旁边的人是许原言，接着他就不省人事地表演了个“就地晕倒”，干脆直接倒在了许原言的怀里。

　　许原言低头看着陆何散，废力地把他摆正。他联系了张海涛，让他过来把陆何散带回了寝室，自己则是回到了party继续当着负责人。

　　午夜之后，一群人围在圣诞树前许愿。许原言看着那棵树，心里忽然也拂过一个愿望。

　　“快说，别卖关子了，你当时想的是什么愿望？”一边的陆何散听到这里已是心痒难耐，他自己完完全全不记得有这段记忆，否则他和许原言可能不会错过接下来的一年。
　　“已经实现了。”许原言笑着说，“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陆何散当然知道他许的是什么愿望，驴头不对马嘴地感叹道：“真灵啊。”
　　“什么？”
　　“圣诞树。”陆何散说，“早知道我也在圣诞树下许愿了。”
　　“那我明天叫人送一棵圣诞树来。”

　　“不不不，不用了，我就是随口说说。我现在也没什么愿望，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易达工作室飞黄腾达……陆嫣离能遇到一个治她的人，现在的日子能更久一点。”陆何散自言自语道，“哎呀，我怎么都说出来了，说出来了就不灵了。”
　　“不对，不能说不灵了。呸呸呸，老天我要收回我刚才的话，我的愿望一定灵！”

　　至于陆何散去party前没写完的论文——那晚自然是被他忘到了爪哇国，他最后老老实实地挨了教授一顿骂，紧赶慢赶补齐了。
　　“诶？教授说我进度慢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帮我说话了？”陆何散回忆道：“你那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啊。”
　　许原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嘶，我觉得你一个人口说无凭啊，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那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是你先非礼我的呢？”

　　陆何散感觉到一只手探到了自己的腰部，他马上从善如流地说：“我错了。显然是我这个人比较爱上下其手。今晚可是平安夜，这……这样不好吧？”
　　许原言低头去亲他。

　　“……”

　　夜很深了，陆何散已经沉沉地睡去。许原言看了睡的正香的陆何散一眼，悄悄把礼品放到了床头挂的袜子里，随即也抱着陆何散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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