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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清白求到了,名声也更响了。”周县令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如今整个江州府都知道,清河县出了个连知府都护着的女案首。这是荣耀,也是压力。”
“学生明白。”
“明白就好。”周县令点点头,“回去好生备考。院试……知府大人会亲自阅卷。”
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
沈砚清心中一动,深深一揖:“多谢县尊提点。”
从县学出来时,已是傍晚。
夕阳西下,天边烧起绚烂的晚霞。街道上行人渐少,炊烟从家家户户的屋顶升起,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沈砚清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到糕铺。林挽夏正在清点今天的收入,见她进来,眼睛一亮:“结束了?”
“嗯。”沈砚清走过去,看着她拨弄算盘珠子,“今天生意如何?”
“比往日都好。”林挽夏脸上带着笑,“好些客人听说你的事,特意来买糕点,说是沾沾才气。”
沈砚清也笑了:“那该多备些货。”
“已经让王婶加做了。”林挽夏合上账本,犹豫了一下,“砚清,我……我想去个地方。”
“哪里?”
“县城东边那座矮山。”林挽夏轻声道,“我听吴婶说,站在山顶能看见整个县城。来了这么久,还没上去过。”
沈砚清看着她眼中闪动的光,点头:“好,我们去。”
两人简单收拾了铺子,交代徐山看家,便出了门。
矮山其实不算山,只是个稍高些的土丘。山道是村民踩出来的小径,两旁长着些枯草和矮树。这个时辰已经没什么人,四下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爬到山顶时,天色已经暗了。
果然如吴婶所说,从这里能俯瞰整个县城。一片片屋顶在暮色中延展开去,点点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人间的星辰。远处,县衙的灯笼格外明亮,像一颗硕大的明珠。
“真好看。”林挽夏轻叹。
沈砚清站在她身边,看着这片她即将离开、又必将归来的土地。前世她从这里走出去,一路走到京城,走到权力的巅峰,最后却摔得粉身碎骨。今生,她要再走一遍,但结局会不同。
一定不同。
月亮升起来了。不是满月,但很亮,清辉洒在山顶,给两人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
“挽夏。”沈砚清忽然开口。
“嗯?”
“我有话要对你说。”
林挽夏转过头,月光下,她的眼睛清澈如泉。
沈砚清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极郑重:
“前路必有风雨,会有更多像陈世杰这样的人,会有更多谣言、污蔑、阻碍。科举这条路,女子走起来,会比男子难十倍、百倍。”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
“但我此生绝不负你。无论多难,我都会一步步走上去。走到秀才,走到举人,走到进士,走到能站在朝堂上的位置。”
夜风吹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她的眼神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我要让天下女子都知道——我们可以读书,可以经商,可以为官,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活着,不必依附任何人,不必仰人鼻息。”
林挽夏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
但她没哭出声,只是用力点头,一遍又一遍。
沈砚清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所以挽夏,你要跟着我。跟着我吃苦,跟着我受罪,跟着我面对所有风雨。你愿意吗?”
林挽夏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她扑进沈砚清怀里,紧紧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肩头,闷声说:
“我愿意。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刀山火海,我都跟着。”
沈砚清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搂在怀里。
月光如水,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许久,林挽夏才抬起头。泪痕还挂在脸上,眼睛却亮晶晶的。她看着沈砚清,看着这张已经刻进心里的脸,忽然踮起脚尖。
吻很轻,很浅,像蝴蝶掠过花瓣。
但沈砚清感觉到了——那颤抖的唇,温热的呼吸,和其中蕴含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
她闭上眼,回应了这个吻。
温柔,却坚定。像承诺,像誓言,像两颗心从此紧紧系在一起,再不会分开。
夜风在山顶盘旋,吹动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山下,万家灯火闪烁,如星河倒悬。
远处,更夫敲响了梆子:“亥时正——天色已晚,各家各户,小心火烛——”
梆声悠长,在夜色中回荡。
而山顶上,两个身影静静相拥,在月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
良久,沈砚清才松开林挽夏,却仍握着她的手:“该回去了。”
“嗯。”
两人沿着来路下山。山路很黑,但沈砚清走得很稳,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紧紧牵着林挽夏。每一步,都踏得实实在在。
回到小院时,徐山已经睡了。
屋里还亮着灯,桌上摆着温在灶上的饭菜。简单,却温暖。
吃过饭,洗漱完毕,两人躺在床上。林挽夏枕着沈砚清的胳膊,听着她平稳的心跳,忽然轻声问:“砚清,你说……我们真能做到吗?”
“什么?”
“让天下女子都能读书、经商、为官。”
沈砚清沉默片刻,才道:“也许我们这辈子看不到那一天。但只要我们走出第一步,就会有人跟着走第二步、第三步。一代人不行,就两代人。两代人不行,就三代人。”
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总要有人开这个头。挽夏,我们来做这个开头的人。”
林挽夏没说话,只是往她怀里靠了靠。
窗外,夜色渐淡。
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光,很浅,却很坚定。那是黎明前的第一缕晨曦,穿透沉沉黑夜,照亮了窗棂,照亮了相拥而眠的两人。
沈砚清睁开眼,看着那缕光。
她知道,第一卷的路,到这里走完了。
从重生那一刻的茫然与悔恨,到立下科举之志;从县试案首的惊喜,到府试案首的艰辛;从谣言中伤,到月夜定情——这条路,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艰难,却也走得踏实。
而前路还长。
院试、乡试、会试、殿试……更广阔的天地,更激烈的争斗,更沉重的责任,都在前方等着。
但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她握紧了怀中人的手。
林挽夏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声,往她怀里钻了钻。
沈砚清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窗外,晨曦渐亮,天光破晓。
新的一天,开始了。
新的征程,也开始了。
……
马车驶进沈家村时,日头正悬在头顶。
车是周县令特意安排的,青布车厢,两匹枣红马拉车,算不得豪华,但在沈家村这样的小地方,已是顶顶气派的排场。车辕上坐着县衙派的差役,一身皂衣,腰挎佩刀,引得路边的孩童追着跑。
村里早就得了消息。
远远望见村口那棵老槐树时,沈砚清就听见了锣鼓声。不是官府那种威严的铜锣,是村里红白喜事用的那种牛皮鼓、铜钹,敲打得热烈又质朴,带着乡野特有的喜庆。
“来了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锣鼓声更响了。老槐树下聚了黑压压一片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踮着脚往这边望。
林挽夏坐在车厢里,手指攥紧了衣袖。她今早特意换了身新做的藕荷色襦裙,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可此刻心里还是慌得厉害——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回沈家村。
不是那个低头干活、无人理会的童养媳。
是府试案首的妻子。
沈砚清握住她的手:“别怕。”
她的手温暖而稳定,林挽夏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马车停在老槐树下。差役跳下车辕,摆好踏凳,躬身道:“沈案首,到了。”
车帘掀开。
阳光有些刺眼。沈砚清先下了车,转身扶林挽夏。她今日穿的是件月白色长衫,料子普通,但浆洗得挺括,衬得身姿如竹。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额前碎发被风吹起几缕,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沉静的眼睛。
人群安静了一瞬。
然后爆发出更响亮的欢呼:
“砚清回来了!”
“咱们村的案首!”
“瞧瞧这气度,真真是读书人的样子!”
族长沈德山拄着拐杖上前,花白的胡子激动得直颤:“好!好!给咱们沈家争光了!”
几个族老跟在后面,脸上堆满了笑。沈砚清拱手行礼,态度恭谨却不卑微:“族长爷爷,各位长辈,砚清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沈德山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眼眶竟有些湿了,“你祖父若是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锣鼓又敲起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簇拥着马车往村里走。路两边挤满了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都伸长了脖子看。有人往车上扔红布条,有人撒染红的米粒——这是村里迎接贵客的最高礼节。
林挽夏跟在沈砚清身后半步,低着头,却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身上。好奇的,探究的,羡慕的,也有……复杂的。
“这就是林家那丫头?出落得这么水灵了?”
“听说她在县城开了铺子,生意好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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