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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芏离心(2)
车窗被一阵阵的雨水冲刷着,双闪跳动着机械的节奏,就在这么一个让人视线模糊的环境里,方济还是凭借着那抹跳动的橙色看到了刚加班出来的江芏。
那时的江芏,满脸蜡黄,佝偻着身子背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一看就沉甸甸的,涣散的眼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雨幕。
这不过是在现代社会中千千万万个社畜缩影之一,在日常生活中普通到可以让人忽略,可偏偏那一刻,方济拿了伞下了车与江芏打了招呼。
江芏一直都不善与人交际,面对莫名其妙来打招呼的方济,满身的戒备,对话不到两句,就转身跑进了雨幕中。
作为心理医生的方济自然一眼能看出来江芏的异常,这算是绝大多数打工人的通病——疲态、麻木、冷漠,只是方济直觉认为,这将会是她的所有人档案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方济总会有意无意地路过那里,在不同的时间段,她看到了不同的江芏,有与同事侃侃而谈的,有与客户无所适从的,有与领导戒备抗拒的,也有一人独行满脸木讷的,可方济认为无论是哪一面,都不及那次雨夜的空洞更接近真实的江芏。
在方济眼里,江芏像是一个被清空的点心盒子,外表千变万化,可内里,就只剩下一口气。
方济也被助手劝过,即使她发现了病人的病状,病人不配合,也是没有办法的,何况,这社会,被生活吸走活力的人不计其数,何必在意萍水相逢的江芏。
道理都是懂的,奈何方济实在不忍放任江芏这样虚耗下去。方济想方设法地接近,江芏千方百计地避开,直到方济看出江芏眼中压不住的厌烦与不顾一切的拒绝之后,方济不得不放弃了,总不能好心干了坏事。
过一段时间后,方济从同行口中,碰巧知道了江芏的信息,这让方济重新燃起了希望,在她百般担保下,同行终于松口给了江芏的资料,方济知道这不符合行规,可她也只能出此下策。在方济那么多的病人里,江芏是最难以获取信任的,这也是同行愿意给她资料的原因,没有任何一个心理治疗师愿意接收一个消费最低金额且不配合治疗的病人。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蛋糕店里,方济再次“偶遇”到了江芏,还顺利地通过最后一块蓝莓蛋糕,成功地争取了一次与江芏坐下聊天的机会。
“想和你交个朋友不容易啊。”方济感叹道。
“我的病症很罕见吗?”江芏低着头吃蛋糕,吐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方济若有所思地看着江芏:“你就当我是为了研究病例吧,但我不认为你病得很重啊。”
方济的直言不讳倒是让江芏放松了些许戒备:“你的诊金太贵了,我消费不起。”
“没事,我可以给你免息无限分期。”方济露出一脸奸商的微笑。
或许,能试一下吧。江芏心知自己的问题,若不是因为情绪无法控制而撞了车,她也没打算了解心理咨询这方面的事,毕竟她并没有到寻死觅活的地步,也没有明显的躯干表现。
方济看到江芏态度有所松动,立即打蛇顺棍上:“人嘛,生病看医生很正常啊,那些发烧还硬撑着等人发现的都是有霸道总裁关爱的女主,咱普通人感冒发烧不就是该吃药吃药,该宵夜宵夜吗?”
江芏抬头瞟了一眼方济:“我怀疑你在讽刺我单身狗的身份。”
“说单身不说狗,”方济笑嘻嘻地亮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美女,这周末来我这约个会呗?”
江芏承认,她被这句话油到了,可已经扫了的码不能转头就删了,这情景下会显得她有点渣了。
就这样慢慢的,方济走进了江芏的生活,方济带着江芏吃遍了所有的网红小吃,玩遍了所有的网红打卡点,每逢休息日,方济总会拉着江芏回家聚一聚,还好方济的老公为人处事很有分寸,总会带着笑避开,偶尔方济没打招呼就带着人往家里闹,他也会周到的招呼江芏,从不会给江芏带来任何不适。
甚至到了春节,江芏也习惯了跟着方济一起去看烟花,放孔明灯,江芏那个从不与人分享的小出租屋里,也有了一块方济的位置,她们仿若成为了彼此家人般的存在。
方济想过,日子这么过下去,她们都会拥有一个温暖而美好的未来,她从未想过,一个孩子,分散了她对江芏的关注。
那是她的孩子,方济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也手足无措,历来女子怀孕,势必耗费过多的心力,孩子占了方济绝大数的时间,与江芏的相处,自然少了许多,好在江芏的表现一切如常,方济也就没在意太多。
方济的孩子乖巧懂事,老公也很照顾她,这让方济觉得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甚至认为江芏可以开始独自一人去交新朋友,尝试新生活。
于是,方济与江芏的聚会上,人越来越多,聚会的形式也越来越花哨,几乎是流行什么就玩什么,方济看着江芏与朋友们玩闹,也就安心将精力放在了孩子身上。
教育孩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转眼,孩子就要到上幼儿园的年纪,方济忙于给孩子挑选幼儿园,与江芏的相处已经少之又少,唯一剩下的,便是每隔一段时间,江芏过来定时复诊。
经过几年时间,江芏也愈加成熟了些,虽然时有自怨自艾的情况,但总归还是开朗了些,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言辞交谈中也不再有拒人于千里的紧绷感。
方济心下以为,江芏已然能很好地处理自己的情绪,也就对两人的见面次数不再在意。
孩子进了幼儿园,要操心的事就会更多了,虽然有孩子爸爸着手家里的一切事务,但方济在孩子方面,还是会尽可能地亲力亲为,各种活动从不缺席,相对的,就会时常失约于客户,江芏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母亲,方济绝对是满分,但作为一个医者,方济自知失责了。
一天,江芏突然通过助手约了她复诊时间,竟是在工作日的早上,这是江芏从未约过的时间段。在江芏的习惯里,工作之外的时间睡觉占大多数,因为她的工作会让她身心俱疲,每每下了班就一点也不想动了,江芏能在这种时间约她,想必是情绪上有些不对劲,方济心里对江芏带着歉意,没想太多就应了下来。
谁知应约的当天,方济就接到了幼儿园老师的电话,说是孩子跟人吵架,摔伤了手臂,哭喊着想要找妈妈,电话的那头孩子第一次哭得那么委屈,方济心下不忍,急忙掉了头赶去了幼儿园。
等方济接到孩子赶回工作室楼下时,一声巨响让方济的车滑到了另一条车道上,接连的撞击使车窗碎裂,警报声鸣笛声连成一片,后座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颠倒的世界满目苍夷,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方济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江芏,表情呆滞,目光涣散,就像她们初遇的那个雨夜,那个看似正常的空心盒子,只是现在,她曾一直以为被她装满点心的盒子,在她眼前摔得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在弥留之际,我看到了神树昆仑,我并不知道它是谁,但那个时候,周围那么多人,只有它能听到我说话,可它救不了你和小汤圆,它只能答应我,把你一起带到这里,可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就跟你分散了,我找你找了很久……”方济端着茶水靠在床的另一头,眼神落在帐篷外的某一处,脸上满是愧疚。
“那场车祸……是因我而起?”江芏把自己缩在一个角落,嘴里的早点味同嚼蜡。
方济摇了摇头:“没有因为谁,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为什么不重新开始呢?江芏,诚然因我之故,让你在这里受了不少委屈,可现在你有我和青翰护着,你只管吃喝玩乐,随心所欲地活着,何必再执着于过去呢?”
江芏低着头,沉默不语。
方济不再逼着江芏表态,话锋绕开了两人:“岑晤是我在寻找你期间,修补灵洞的时候偶然拉到这个世界的,只是他心性不稳,待人对事与我方式不同,相处了些时日就分道扬镳了,这些年偶尔有听闻他的消息,可也难以寻得他踪迹。”
他也是在躲吧。江芏明白,这个世界的底层是什么样子的,对于权贵,总会从心底带着几分忌惮。
“不管怎样,岑晤这个人不能信,你可以怪我骗你,可你总不能不顾青翰的感受吧,他现在半条命可是挂在你身上了。”方济知道这么说有点卑鄙,可岑晤这人不能再留了,他给江芏带来的祸患太大。
江芏低着头擦了擦嘴。
方济知道,这是江芏一贯驱逐人的方式,她也不再停留,起身除了营帐,留些时间和空间给江芏自己消化。
果然,她的故事,在不同的人嘴里,都有不同的版本,可为何?她的故事,唯独不存于她这里。
江芏的营帐旁边,就是周挽青的主营,江芏下意识地,想要去找他。可未等江芏休整好衣物,应朝华却不请自来。
“冒昧造访,请见谅。”应朝华恭敬地行了一礼,“其他不说,单凭你救了我们这么多人,你该受我这一拜。”
江芏还未从乱麻般的思绪中抽身,面对应朝华的谢礼显得有些呆愣。
“我好不容易才避开娘娘和王爷来找你,主要就是为了道谢,还有……”应朝华咬咬牙,还是问出了口:“我知我们一直以来对你误解甚深,也从京墨口中知道了你的经历,只是陆英说在去接王爷时,说你有些异样,我不想再因为莫名的猜测而产生误解,所以特地来问你要一个答案。”
“他说我带他绕路?还是惊动了止幽哨兵?”江芏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应朝华能来问她,应该也是觉得江芏的行为过于矛盾了吧,就连江芏自己抽身来看,也觉得过于可疑了。“如果我说全都是巧合呢?”
“真的都是巧合?”很明显,这个说辞根本说服不了应朝华。
“我天生方向感弱不认路,加上失血过多心力不济所以绕了路,哨兵本就会隔段时间到山里巡逻,只是刚巧在我们撤离时发现我们而已。”江芏摩挲着胸口的玉坠,低声解释道。
“即使是这样,为何你能避过岑晤的眼线躲在山中,还有,你之前救我们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止幽士兵对你,多少有点避忌,你跟岑晤到底什么关系!”元芩原本躲在营帐外偷听,等江芏解释完实在忍不住跑进来质问。在她心里,江芏的存在始终威胁着方济的地位,先前招惹了手握军权的周挽青,现在还跟止幽王纠葛不清,身负圣女之力却从不把坤祇国放在眼里,这样的人,怎能不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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