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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香
“能让人看见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东西,却又不是幻术,真是奇怪。”正走着,头上的结香花掉下来,阿罪弯腰捡起放在鼻尖儿嗅了嗅,抬手却怎么插都插不好。
何还身披月辉,像是披了件亮晶晶的鲛绡,书上说鲛绡乃鲛人所织,遇水不湿,很是珍贵,只有天上的神明才有资格穿鲛绡制成的衣裳,醉意未退,她眼中何还的身影围着几圈彩色的光晕,神明下凡便该如此,一呼一吸皆是酒气,如此一来面上红晕更浓重了几分。
何还接过结香花,重新替她插好,尾指指尖轻轻划过阿罪的面颊,被她借着醉意扯住,掌心捧着滚烫的脸,仿佛一只小猫在何还的手心里用毛茸茸的面颊轻轻地蹭。
何还的手是冰凉凉的,贴在脸上好生舒服,像是炎炎夏日捧着一碗甜滋滋的酥山,一切都像梦一样,阿罪心想若这个梦永远不会醒该有多好,“花虽好看,可惜就要谢了,要是能一直戴在头上盛开那便好了。”
路只走到一半她就困得睁不开眼,等进了汪府时她已睡在何还的怀里。
何还轻手轻脚将她放上床,又在床边小坐了一会儿,床前灯火骤然跳跃不止,一阵风顺着窗口刮进来,他起身将那扇窗户关好,听见结香花在窗外簌簌作响,黄色花瓣如雨,纷纷扬扬飘落一地,他记得回来时风并不大,心中不免生疑,关了窗后推门而去。
汪府大院除了风声再无其它动静,提灯的婢女躺倒在长廊里,何还快步去探鼻息,竟是在这外头睡着了,他继续往前走,脚前一只水桶倒在地上,桶里的水尽数洒了出来,而提水的人则侧卧在离井边不远的位置,结果毫无意外,也睡着了。
接下来看门小厮、账房先生、厨房里备菜的厨子,何还一一看过,都无生命之忧,他匆匆赶到汪小姐房门口,或许正如阿罪所说,应是有以梦为食的妖物在作怪,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梦貘还是魇,又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汪小姐的房间里并没有光亮,石阶前躺了个抱着花瓶的小婢女,结香花撒了一地,何还化作一缕金光从门缝里钻进去,屋内如白日里一样,唯独桌子上少了插花的花瓶,汪小姐合着眼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何还隐隐觉得很不对劲,可并未见到那妖物真身,只能等待契机,以免打草惊蛇,他倒是也想看看这妖物究竟想做什么,引人入梦又能如何?临走前他在汪小姐的床边留下那只金色小雀,并让它藏在床底,这才回到阿罪的房间。
阿罪饮了酒,又睡得很沉,扔下她一人实在不放心,夜半三更困意来袭,何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合上了眼。
花雨不止,花香似有了具象,黄色的雾气渐渐弥漫至院中各处,连房檐下的燕子脑袋都耷拉在巢外睡着了,更不必说飞檐走壁的野猫,如今躺在高处毫无警觉,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汪府上下透着诡异,已是春夏之交,竟让人觉得发寒,阿罪本能拉扯身旁的被子,潜意识里自己已与业火融合,万不该觉得冷,突然身体开始下坠,眼前雪白一片,接着是一阵刺耳的声音。
“今日纯一宫有喜,你们几个竟还在这儿偷懒!神女可换好了喜服?”
“尚未,神女还在沐浴。”
“那还不赶紧去把神女请出来?!误了时辰谁都承担不起!”
偌大的房间竟只是个浴室,白玉铺满了整间房,屋内热气蒸腾,水面漂浮着五颜六色的花瓣,几个侍女模样的人碎步小跑进来,却发现浴池之中并无人影,几个人慌了神儿。
“神女呢?!”
“我方才还见神女在浴池里来着。”
“我们都在门外,人还能丢了不成?!”
阿罪睡梦中觉得胸口很是难受,伸手蹬脚扑腾了一阵儿,灌了几大口水才从温热的水里钻出来,池水打湿她的头发,当然也包括她发髻上插的那枝结香花。
阿罪大口喘气,吐出嘴巴里的水,用手抹了下脸这才睁开眼,她吃惊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幔帐自上垂下,蒸腾的热气将此处衬得仿佛仙境,身上的藕荷色纱衫被水打湿紧贴着肌肤,这绝不是她平日里的风格。
几人呆呆看向阿罪,阿罪惊恐望着她们,她下意识用手臂挡在胸前惊声问:“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侍女们面面相觑,莫不是这神女被喜事冲昏了头脑?难道忘了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
几人七手八脚把阿罪从池子里捞出来,“我们是谁说了您也不认识,只是这九重天上做事的人罢了,今日您才是主角,天帝派的凤辇一会儿便该到了,您问那么多也是枉然,小的知道您不想嫁到纯一宫去,但这事儿您说的不算,我们也不敢违抗天帝的命令不是?您就当行行好,别为难我们,纯一宫的神君虽生来情丝有损,可您要换个思路想,就算他不喜欢您,也不喜欢别个啊,您自诞生以来便没怎么接触过外人,小的跟您保证纯一宫的那位神君虽年纪比您大了不止一点儿,但绝不是歪瓜裂枣。”
说着阿罪便被套上了喜服,“可他是什么枣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偏偏要我嫁给他?!”
她们把阿罪挪到一旁,当真是挪,两个人架着阿罪的胳膊便将人给抬起来,“情丝有损便注定无姻缘可牵,寻遍九重天也没找到能跟那位用红线打个结的,您是天火,本也没情丝那东西,您俩凑一对儿刚刚好。”
“我,天火?!你们搞错了吧?!”阿罪指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她才刚对融合业火有了真实感,怎么又冒出个天火?等一下,天火不就是烧了何还的那个东西吗?
“怎么可能搞错呢,天底下您是头一份儿,您本是九重天灵气滋养而生的一团天火,但无法自行离开空明台,为了能让您从无形化有形,天帝便让元真神君为您造了一盏重莲灯,您如今的真身就是如此,此事九重天无人不知,您拿这打马虎眼意图逃婚可不好使。”侍女用灵力三下五除二将阿罪的长发烘干,结香花丢到一旁。
阿罪却将那结香花捡回来护在手里,侍女见了笑道:“神女喜欢结香花?这东西又叫连理枝,纯一宫里有的是。”说罢便在簪匣中取出两支金簪点缀在发髻之上,阿罪却不依不饶偏要将这结香花簪上,侍女无奈只得在花上施法,已然萎蔫的结香花再度焕发生机。
“我不嫁。”阿罪斩钉截铁,“我又不认识那个什么纯一宫的神君,你们找别人去!”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提起裙子就要走。
侍女们连忙挡住她的去路,“您怎么净说些糊涂话,天帝赐婚时您是在的,早不翻脸晚不翻脸,偏偏选这时候翻脸,不是为难我们几个吗?”
这破裙子真碍事,阿罪在心里抱怨道,眼见着又要被那几名侍女擒住,她大声喊:“你们别过来!”话音落,阿罪面前忽然多了一堵流光溢彩的墙壁,看似无形却坚实无比,她觉得新奇,上前用手拍了拍,发出砰砰砰几声响,打得她手掌痛,好一个言出法随。
侍女们在墙另一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转圈,阿罪喜不自胜,转头目光扫向四周寻找出口,她推开窗,踏着椅子上了桌子,临走前还同那些侍女狠狠道了声:“再见,再也不见!”
没想到出了永水河还要爬一次窗户,她得去找何还,才不会留在这儿嫁给那个什么情丝坏了讨不到娘子的纯一宫神君,难不成她阿罪堂堂玉浮山修士就只能被塞给个老光棍?!
阿罪一边跑一边往身后看,生怕有人追上来,此处漫天祥云,时不时有仙鹤飞过,七彩霞光交相辉映,玉砖金瓦雕梁画栋,人人身着彩衣仙气飘飘,人间绝没有这样的景象。
难道她如今真的是那盏天火重莲?是不小心进入到何还的记忆里了吗?若非如此她与九重天没有任何联系,可是怎么连呛水肺痛都如此真实?
她提着长裙顺着一条路一直往前行,走到宫门口抬头一望,金匾上三个大字“莲华宫”,对了,空明台,她只听何还提过这个地方,若何还也坠入这奇境应会去那儿等她才对。
阿罪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碰碰运气,可她现在这装扮实在太过招摇,寻思一番将发髻上的金簪全都拆下来,只留下那一枝结香花,繁复的裙子被她徒手撕开,直接改了个款式,这样打听路时才不容易被人察觉她是逃婚出来的。
九重天还真是大,每个人都忙忙碌碌无心理会她,直到她瞧见一个坐在墙头上翘着二郎腿的紫衣少女,阿罪站在地上昂头望着她,那少女瞧着不像是神,甚至压根儿不像是九重天上的人,一身野蛮气息,打扮也颇有异域风情,生着一头卷发,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樱桃般红润的薄唇,手里攥着一把杏仁儿,一边吃一边把壳往地上扔。
“请问你可知空明台在何处?”阿罪将双手握成个小喇叭放在嘴边朝那少女喊道。
少女歪头瞥了一眼阿罪,面上颇有几分不屑,抖着腿,嘴里嚼着杏仁,“哟,纯一宫的新娘子,这是什么新玩法?怎么?成婚前还要捉迷藏?”
阿罪心想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难道紫衣少女与自己身体原先的主人很熟吗?糟糕,她不会把自己送回去吧?正盘算着怎么逃跑,那少女如一朵紫色的鸢尾花从天而降。
少女紧盯阿罪的双眼,像是在寻找些什么,片刻后面露喜色,“你不是只听话的兔子,你是来捣乱的,对不对?!”
阿罪觉得她这么说倒也没错,故而小心点头。
“你不想嫁去纯一宫?”少女双手背在身后,身体慢慢凑近阿罪,目光闪过一丝狡黠,笑得像是只毛茸茸的小狐狸。
阿罪身子向后仰,什么都没说还是点头。
“太好了!我带你去空明台!”紫衣少女合掌一击兴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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