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见者

　　“我的人生已焕然一新。从此，我不必浸在冰冷的海水中，不必满身鱼腥……光明塔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我的前路……”李维奇迷迷糊糊地睡着，睡得不算太熟，但又清醒不了。而且偶尔，台上慷慨激昂的声音太大了，他也免不了要被迫听上几句台词。

　　砰！砰！

　　李维奇被彻底惊醒。

　　“异见者必胜！异见者万岁！”枪声结束的同时，一个呐喊从高处传来。

　　话剧院的几名安保人员率先端着防弹护板从幕后冲了出来。警报响彻整个大厅，同时，警示播报也随之响起。

　　“请各位观众蹲下、护头，寻找掩体，原地等待疏散和救援，切勿四处逃窜、大声叫喊！”

　　“治安处特案组办案，敬请配合！”李维奇掏出证件，站了起来。他快速打了几个手势，特案组全员按照他的指令，分散开来。

　　陆威和方昭阳赶往舞台，协助工作人员救助伤者，并保护好第一现场，等待治安处搜证人员的到来。

　　余晖和陈燃带领一队安保人员前往话剧院的后门，褚向光带一队安保人员守住话剧院的正门 。在三人行动前，李维奇又打了一个手势，意为万事小心，安全第一。

　　治安处现在全员待命，且话剧院离治安处不远，一旦治安处接到话剧院的报警，将在两分钟之内赶到现场。如果治安处来得及时，他们有望在现场抓住凶手。

　　李维奇一个人去了话剧院演出大厅的高处，那里有一个灯光舞美控制区，旁边是小型仓库，存放着很多道具和杂物，并且后面还连着后勤保障部门。如果李维奇判断不错，那里就是枪声响起的地方。

　　然而，李维奇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话剧院的安保人员只有警棍和电棍这类基础的防身用具，但话剧院的前后门配有极为先进的防御设施，只要开启防爆装置，前后门的防弹墙就能保护门卫的安全，保证他们不会受到持械凶手的伤害。凶手大概率会从后门逃走，因此李维奇安排了两个人去守后门。至于前后门的人选，李维奇也是有考量的。他安排余晖和陈燃一组，绝对不是因为他们二人结成了关联者，所以往后余生就被绑定了，谁也别想跑。而是褚向光在三人中，较为胆小，容易受到惊吓，加之上次扶光明一案，褚向光算是躬先士卒了一把，为了公平起见，这次就派他去更为稳妥的前门。

　　李维奇从实习期就习惯了身先士卒，有了一定职位后，更方便他“利用职权”，一个人包揽危险了。他也不是成心的，也不是故意的，单纯是下意识的自然反应，改都改不了。况且，特案组老的老，小的小，中间几个小年轻又没什么实战经验。不如他一个人行动，免得有后顾之忧。

　　李维奇用治安处的权限，调取了话剧院的立体地图，他打开手机里的投射屏，按照地图指引，一路走到了最高处。

　　虽然他号称自己已然攻克了四五层楼的高度，五楼楼顶算什么，简直如履平地。但那是平日里吹牛皮不用打草稿的时候，现在到了真章，他就藏不住了。

　　“四楼这么高吗？”好在李维奇满脑子都是逮捕凶手，缉拿归案，如此才不至于瘫倒在悬于空中的过道上。

　　直到进了存放道具的仓库，李维奇才彻底活过来。

　　李维奇在事发后，立即让安保人员把滞留在演出大厅高处的工作人员全部撤了下来。所以这一路上，鸦雀无声，除了李维奇，就只有与他形影不离的影子。

　　凶手在明，他们在暗；凶手在前，他们在后。凶手杀人，必然是有备而来，想必早把逃生路线规划好了。褚向光把守的前门，余晖和陈燃把守的后门，全都没有动静，只怕凶手已经从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跑远了。

　　储物仓库最深处，靠近窗户的位置，摆着一排排衣服。窗子被厚重的布帘遮挡着，看距离，窗帘与窗户之间，存在一个不小的空间。

　　李维奇端着枪，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谁都想不到的是，李维奇掀开帘子，竟和正要跳窗逃走的凶手打了个照面。

　　“别动！举起手来！你被逮捕了！”

　　凶手并没有停下动作，甚至视李维奇如空气，毫不理会他的存在，只顾摆弄手中那个宛如翅膀的黑色装置。

　　“放下！举起手来！”

　　李维奇鸣枪示警，按照治安处的规定，在嫌疑人并无明显反抗动作时，治安官开出的第一枪不得朝向嫌疑人。因此，李维奇把枪口抬高了。

　　谁知，这头枪声才落，凶手竟突然从怀中掏枪，对着李维奇身体上的要害连开两枪。

　　砰！砰！

　　不好！李维奇向后一卧，倒在了地上。

　　姜维新一路追随着李维奇，他到达储物仓库门外时，听到里面响起了枪声。等他追进来时，凶手已不见了，只有李维奇躺在地上。

　　“哥！”姜维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幸亏躲得快。”李维奇麻利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两枚子弹一枚从他胸前飞过，令一枚从他腰间擦身而过，都是只差一点就会打中他。

　　“而且还有它呢！”他拽了拽自己的上衣。治安处要求全员待命，枪、手机、防弹衣，三不离身，就算睡觉也要全副武装。幸好防弹衣早就轻薄如蝉翼了，不然像他这种睡觉时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还真受不了。

　　“我可听见了。”李维奇清清楚楚听见姜维新喊他哥了。那个瞬间，他不住心想，就算他不幸被子弹打中，一命呜呼，那也值了。

　　姜维新被方才的惊险一幕吓出一身冷汗，若不是李维奇起得快，只怕他就要扑过去了。他假装没听见李维奇的话，跑到窗户边探查情况。

　　“他跳下去了，肯定早就跑远了。”李维奇跟了过去。

　　楼下早已空无一人。

　　“四层楼，凶手应该是背了诸如轻型滑翔翼之类的辅助设施，才敢在这种高度往下跳。”

　　李维奇点点头。

　　“弟……嗯，姜副处长，你怎么会来？”李维奇很早就发现姜维新一路跟着他，只是姜维新看起来不太想露面，所以，他也就没声张。小时候，爸爸妈妈带他们兄弟俩看过几场话剧，姜维新对话剧的兴趣远不如哥哥的右手臂，一整场话剧，姜维新都在安安静静地摆弄哥哥的右手，一会儿数手指，一会儿掰成各种形状。李维奇也不嫌烦，就这么当弟弟的玩具。

　　本来，李维奇倒地那一下，摔得还挺疼。但他一想到弟弟就跟在自己身后，若是被弟弟瞧见了，势必要担心，所以他一刻也不敢耽误，立马就站了起来。

　　“抓阄抓的。”光明塔下达了一系列硬指标，治安处近期要参加的文娱活动足足有一箩筐。为了公平起见，齐处长决定按小组分配，所有人轮流参加。刑案组和特案组最近受到的冲击比较大，因此齐处长偏了一点心，刑案组看音乐剧，特案组看话剧。而诸如哑剧、默剧、形体戏剧、儿童剧等等，就分给其他组抓阄了。齐处长和姜副处长属于自由身，想跟哪个组就跟哪个组，但必须要看一场。姜维新在众多选择中，挑中了话剧，不过，他没想和特案组坐在一起，而是自己选了一个比较清静的位置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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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护车和警车，先后到达了案发现场。滞留在话剧院的观众被有序疏散，治安处封锁了整个凶案现场。

　　身中两枪的辛柔当场身亡，只因这两枪，全部精准地打在了辛柔的心脏上，两枪的位置基本一致，可见凶手枪法极准，训练有素，可能是专业杀手。

　　凶手从四楼跳窗而逃，目前，话剧院的监控只捕捉到了模糊的影像。治安处已对第三区进行全面封锁，挨家挨户逐一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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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起凶杀案，被光明塔高层视为一年前光明塔委员会下都遇袭案的翻版，是异见者组织为破坏上都而进行的一系列恐怖袭击之一。并且这起案件具有极其浓烈的挑衅意味。只因辛柔主演的话剧“圆梦”是总文化处策划的作品，且是在光明塔出台的安抚政策背景下诞生的。因此，光明塔对此案给予了高度关注。

　　第三区治安处特案组受总治安处委派，全力侦破此案。

　　从光明塔总治安处治安长陈厚生的办公室出来，李维奇又先后去了第三区治安处处长齐日上和副处长姜维新的办公室。这三个人的说辞基本一致，异见者组织危害深重，如果不能彻底清除这一隐患，光明城会持续混乱下去。而且，余晖虽然和陈燃结成了关联者，摘掉了“高危分子”的帽子，但这只是暂时，治安处里与余晖情况相近的人还有不少，他们亟需证明自己捍卫光明城的决心。所以，第三区治安处特案组身上的担子极其沉重……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李维奇都听见了，但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如果真按光明塔的思路来办理这个案子，只怕他会被带到沟里去，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特案组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显示着死者的全部资料。

　　死者辛柔，女，现年三十二岁，城市话剧院话剧演员。辛柔出身下都，父母为渔民，是家中独女。十七岁考入光明学院，毕业一年后考取正见者，二十一岁被分入城市话剧院，二十七岁成为话剧院的台柱子，同年任职副院长。

　　辛柔于二十五岁结婚，丈夫为第三区监审处中级监察官陈铁心。二人是光明学院的同班同学，婚后尚未生育。

　　辛柔在上都举目无亲，她的父母已于几年前在下都过世，双双死于癌症。

　　李维奇托着下巴，盯着辛柔夫妇的合影。

　　“他们夫妻似乎感情不错？”

　　“从同学到夫妻，是亲朋眼中的神仙眷侣。”陆威在屏幕上放出了辛柔夫妻二人的多张合影，仅从照片看来，这两人可谓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最近，陈铁心主动和辛柔结成了关联者，若非如此，辛柔只怕已经身处下都的异见者隔离区了。”

　　“辛柔在异见者倾向判定中的评分为六分，以她的经历来说，分数有些偏高了。”李维奇摇摇头，他对光明塔中央计算机这台冰冷的机器，一向保持着高度警惕。

　　“辛柔的父母都罹患了癌症，不治而亡。经权威机构调查，辛柔父母患癌的原因是危险品泄露造成的重度海洋污染。这起案件目前仍在审理中，涉案公司是光明未来科技公司与微茫科技公司联合创办的一家中型科技公司，名为微光科技公司。”陆威手指一划，屏幕的画面变成了一份来自下都的资料。

　　“所以辛柔是因为父母的不幸离世，被怀疑是异见者。”李维奇一提起异见者这三个字，就感觉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冰寒彻骨，一般在这种时候，他都很想把冷气调高一点，免得冻伤自己。如今，上都的异见者真是多到数不清啊。

　　“这家微光科技公司是什么情况？”他抖了一下肩膀，搓了搓手臂。

　　“微光科技公司总部位于下都，分部遍布外星系，主要业务是星际探索，这家公司在上都既没开分公司也没有任何业务。”

　　“重点关注一下。”李维奇用手在自己的操作屏上画了一个大圈。“辛柔的社会关系如何？除了这家公司，她最近有和别人结仇吗？”

　　陆威摇头。

　　“辛柔朋友不多，社交也不广，除了在光明学院的同学，就是话剧院的同事。而且她本人个性温和，连吵架都不会，没听说她和任何人结过梁子。”

　　“好，老规矩，分头行动。”李维奇站起身，摩拳擦掌。

　　依旧是李维奇和陆威一组，余晖和陈燃一组，褚向光和方昭阳一组。

　　三组人离开会议室，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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