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透他－深海呼吸

　　大田静香的描述让静冈静认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一个他与传道同时出现的误区。
　　长久以来，他们始终没有完全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没有把自己放在正确的位置。
　　以为知道流程就能改变什么，以为见过更高维的视角就能随心所欲地为他人做决定。

　　堪称傲慢。

　　“只是怕死的人多了一个而已，”静冈静说，“传道的目的就是寻求一个不会老的身体，然后据为己有，我猜大田静香当年也是这样被出卖的，他很久以前就和乌丸莲耶搅和到了一起，乌丸家族提供资金和人脉来寻找或是亲自创造不会老死的躯体，传道负责保障永生的最后一步，也就是确保BOSS能够使用这具躯体，他们合而为一，才是BOSS。”

　　“如果他有这样的实力，”降谷零指出，“他完全可以李代桃僵，直接亲手掌控BOSS的势力。”

　　“他不敢。乌丸莲耶大概也知道这一点，上周在地下研究所里也坚持了亲自与我对话，甚至没有使用电子声音。他不敢赌我会不会看出端倪。”

　　静打了个哈欠，拿起笔，抽了一张纸巾充当便条，给大约还要睡一会儿的大田静香留下了自己的住址附近有人监视尽量避免前往的讯息。

　　“看来你在他们的计划里非常重要。”

　　“与其说是重要，不如说是与生俱来的畏惧……我的母亲并不知道传道到底是哪个人，但无论他是谁，他一定很想活下去，无论以何种面目。”

　　既自诩上帝、又自称魔鬼，其目的是要逆转时光，使死者复苏。

　　降谷零是第二次听见这段话，上一次说这话的是贝尔摩德。

　　如果单纯从字面去理解，就是要复活一个老者并且使其重回青春，但从静过去的经历就能了解到，组织并没有成功逆转岁月，却反而提前完成了本应放到最后一步的冻龄永生，这对一个超过百岁的老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假设乌丸莲耶还活着，至今几乎要140岁了，也就是说对方肯定已经服用了很多由静亲自确认有效的能减缓衰老并且延长生命的药物，那么BOSS就不能假定成一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老人，而是要接纳对方仍然可以行动的可能性。

　　降谷零把这个可能性写进报告里，同时将静提供的情报一并添进去，在凌晨时分提交给了他的直系上司，黑田兵卫。

　　——

　　距离相原未来搬完家大约是第二天。

　　因为这幢别墅实际上就在商业街上，黑泽和之的盯梢任务变得容易不少，不过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也有弊端，一旦人多起来就会影响视线。

　　而此刻——
　　在某位“好心的NHK收债员”的帮助下，真正的相原未来此刻已经跑去了隔壁新宿区，正和新任搜查一课警官躲在市场旁的狭窄巷子里。

　　“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追了，现在我的脸也被看见了，还和同组搭档失散了。”在职警官缩在垃圾箱后面小声抱怨。

　　这个时代正是黒道猖獗的最后一个高峰，持枪在大街上追逐不是很奇怪的事情，新宿是尤其混乱的地点，一直到二十一世纪以后才有所好转。

　　“还不是因为你是笨蛋？认出是我之后就应该假装追丢，不就能顺理成章回去了嘛，”而静比这位警官还过分，简直像只猫一样团在围墙之上，借着挡雨棚遮住身体同样小声反驳，“说到底你怎么会跑来新宿？有案子？”

　　静原本的计划是潜入第六研究所，这地方在两年前被改成了制糖厂，那是一个及其迷你的实验室，很早就弃用了，但以组织一贯的处理方式，绝对是要用明火和炸弹把这块地方彻底销毁之后才会肯放手，这时候改建一定是为了底下的实验资料。

　　他是在潜入中心区域时被发现的，对新宿不熟的缘故，静只能尽量往巷子里跑，这里还算不上人烟稀少，确认几名持枪男子从巷子口路过后两人立刻从另一侧离开。

　　小豆畑原本是在查案，抓捕犯人的途中误把乌丸静当做嫌犯，伪装的脸与假发成功遮蔽了熟人的双目，追逐战一触即发，与自己的队友也分散了，再后来有不明持枪者像黄雀一样追上两人，双方在这一片混乱中认出对方，才造就了这种奇怪的场面。

　　在操控暗线的背后人消失之后，升职这件事成为了不可控的事件。最初是基于平昌静总惹事的缘故，需要随时出警，所以一直是巡查部长，平昌静失踪之后就迁去机动搜查队并且再也没挪过窝。
　　警视厅内部都说小豆畑任介是比调令轮换了两任的队长还要资历悠久的队员，谁想得到有一天这位老队员会突然收到搜查一课的调令，就在前天正式调任，与一个叫伊达航的警官组成了搭档。

　　“我当然是来查案的，你到底和上面说了什么？怎么突然把我调去搜查一课了！”
　　静冈静连连否定：“我可没有官职，怎么可能影响你调动职位！你没问过上面的人？”
　　“问了，”小豆畑任介用鞋尖移开一个空啤酒罐，“组长让我去问更上层。”
　　“哦……被踢皮球了啊。”

　　堀井理一郎以及几个级别不是很高的卧底在他回组织后不久就被查出底细抓进监狱了，小豆畑一下子就半脱离了组织的监视，当然这种小打小闹的报复是不会引起乌丸莲耶的注意的，如果这都能被串着一路拔起，那只能代表那群废物早该被丢掉了。
　　倒是朗姆，在注意到局里的人员调动之后特意派了人来给他收尾，当时帮忙的是库拉索，静冈静与库拉索也正是这时候认识的。

　　小豆畑从垃圾箱后面直起身，静冈静从墙上跳下拍了拍手掌上的灰，正想说话，余光见到一人从路口窜出，很眼熟。

　　“跑——”

　　藏在袖口的刀具只在瞬间就抽出，攻击动作只是个幌子，刀尖逼着对方向后一退，乘其平衡不稳的瞬间绊倒对方，随后拔腿就跑。

　　他们穿过两栋楼又猫着腰奔进商场，拥挤的人群阻挡了奔跑与进攻，在某个智商不太高的成员朝天开了一枪后，惊慌失措的人群成了最好的掩护，终于在一个拐角彻底甩掉了对方。

　　两人在路上交换了情报，小豆畑表示自己正和名叫伊达航的新搭档追查一宗连续杀人案件，受害者大多是年龄在30岁上下的BETA，本次案件的死者正是一位男性BETA，身份信息一应俱无，死前有被注射药物的痕迹，初动搜查只能判断出与2个月前的一场药物致死案件有直接关联。

　　在曾经的第六研究所附近发生药物案件，况且前不久才确认了组织有一种未完成的药物需要大量BETA，这些案件肯定与组织有关。它明面上是甜品加工厂，但里面毫无疑问是在制备那种最近才在地下流通的药物，静冈将此事大致说明，提醒小豆畑在搜查时多多注意药物来源。

　　“你被看见脸的问题我也会尽快解决。”
　　“你要处理掉他们？”小豆畑所说的处理当然是指沁扎诺早年在组织里的那种方式。
　　静摇头：“我有我的办法，你别在伊达那里露馅，也别对他提起我就好。”
　　“好好，我不会说，但你可别擅自死在外面了。”
　　静回以一笑：“你当我是什么人？”
　　小豆畑也笑着回骂：“我看你像不会死的妖怪。”
　　静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形容，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嘲笑。

　　两人分头从消防通道离开商场，小豆畑很快与新搭档汇合，而静冈静则重新拐回工厂附近，与三人再次对上眼。

　　以月见为首的小队伍立刻追上：“在那里！追！”

　　砰砰——

　　“喂柴田！别在这种狭窄的地方开枪啊！”

　　他只有刀没有枪，在庆幸这几人枪法烂到爆的同时七扭八拐逃进入一栋待拆除的废楼里。

　　这三个人是专门为实验室灭口的枭山组成员，原本只是一个小帮派，很早就悄无声息地被组织收编，现在已经成了新宿地下最大的帮派之一。

　　前面的追逐战权当热身，长久没有这样激烈地跑动过了，静冈静缩在楼梯下的阴影里平复呼吸，这三个笨蛋一进楼道就分开了，倒是方便了他来逐个击破，
　　接下来，先挑一个试试手感。

　　“谁——”徒留回音。

　　还剩两个。

　　“大哥！发生什么了？”
　　“月见？月——”

　　一个。

　　剩下一人追着声音赶来：“你们怎么了？别吓唬人了！喂，大哥！柴田！”
　　两人七扭八歪地趴在地上，明明没有伤口，却紧闭着眼，他冲上前去推搡似乎陷入昏迷的同伴，忽然听见有重物坠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谁！”
　　待拆的大楼没有窗，敞亮的光从洞口落下，逆光之中从外头飞来一个帽子，这家伙惊恐的胡乱对着窗口打完全部子弹，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落入了什么鬼片场景，颤抖地连滚带爬向外逃跑，这时候连尖叫都顾不得了，听见身后有东西追上来的声音时甚至腿一软跌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后被人抓住了衣领。
　　然而弹夹已经被打空了。
　　“啊啊啊——嗬…嗬……”躯体放被开，发出沉重的坠地声。

　　结束。

　　有人想要绘本的力量，那就使用绘本做诱饵引对方现身，简单的阳谋。静冈静直起身晃晃脑袋，只觉得天旋地转，伴随着剧烈的头痛。

　　整个世界好像一张网兜，正以过分的力道向水面上拉扯，而海水则从网眼里快速流失。
　　作为里面唯一一条鱼，静冈静觉得自己有点缺氧。

　　不属于原本灵魂的躯体太过脆弱，前段日子才将那些多余的记忆塞进书本重新上锁，还未得到充分休息的大脑又忽然被迫超载运行，多出来的三人的记忆让大脑直接陷入混乱，很快就昏倒在地上。

　　被流弹划伤的侧腰正溢出鲜血。

　　仅仅几分钟之后黒道们重新清醒过来，因为一片空白的记忆而陷入慌乱，尤其是发现倒在血泊里的人之后更是吓得鬼叫，为有人疑似被杀这件事爆发了十足的慌张，其中一个曾经被喊做大哥的男子下意识掏出手机，然后干出了他这一辈子最愚蠢的事——报警。

　　好吵，好痛。

　　因为自身体质生长慢到停滞的特殊性，那道只有一指宽的伤口完全没有要愈合的迹象，硬生生流出了足以浸透两件毛衣的血液，从卫衣底下透出不详的暗红色。

　　警笛声惊醒了静冈静。

　　流了那么多血看上去也依旧面不改色的男性从地上爬起来，不知是腰还是头痛得不行，那几个被抽走记忆的白纸根本不敢乱跑，干脆进楼看一眼“死者”，没想到对方竟然爬起来了，于是立刻慌乱地大喊大叫起来。

　　大脑就在这样的尖叫声中开始思考，脱下外套、扬起灰尘覆盖难以收集销毁的血液，最后提起袖管束住侧腰的伤口，丢下背后一众乱糟糟的叫喊，在警察到来之前从早就拆掉玻璃的废楼窗口离开。

　　警察冲进来时只剩下一滩被灰尘污染的半干血迹，满地的弹孔昭示这里曾经发生过枪战，但因为这三个失忆男子什么也答不出来，警方只能把他们全带回警局，再去问问搜查一课有没有头绪。

　　逃跑的伤员一直到警车的声音被远远甩在脑后才终于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不行了，这样的情况没办法再去工厂一探究竟了。

　　第六研究所内部的人员排布和建筑结构他只在几十年前见过一次，现在改成制糖厂了更是对内部进行了一顿毁天灭地的大改造，没时间踩点就直接往里闯，被巡视的人发现也是必然的。不过这也没关系，只要能引起注意就行，搅浑水的活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

　　组织之大，本体却全部藏在日本，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他以前确实小看了枭山组，仔细想想这个名称其实遍布了整个组织，黑泽和之曾经任职的安保公司背地里就是枭山组的资产，如果要撼动组织，枭山组会是一个很好的支点。

　　穿过人群走进巷子里，静冈静仍在思考。

　　拥有代号的高级干部和作为骨架的枭山组，要双线并进恐怕还是有些难度，不管怎样，先把这个消息告诉零。

　　把他人的记忆折叠成册塞进记忆的书架里，大脑的剧痛瞬间得到缓解，静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需要把对方的记忆清空，随便下个催眠暗示就可以了。

　　“啧，坏习惯……”算了，闹得动静大一些也不是坏事。

　　侧腰的伤口又隐约有往外渗血的趋势，假药吃多了的后果就是一切身体机能都在为能够长久保持年轻躯体让步，“愈合”这种一听就很氪命的事情当然也是史上最慢，至于不愈合会导致的恶劣后果，那哪是一颗小小药物能考虑的事情！？
　　此刻静冈静的唯一感受是——好傻缺好不智能的永生，传道的梦想确定长这样吗？

　　他找到了一家黑诊所。腰上的伤口处理得不算及时，进入大楼之前就已经被射伤，在楼道里上下乱爬的过程中当然是根本没顾及过伤口，用衣袖充当绑带也绝不是个好主意，小诊所的医生见多了这样的人，一句话也没说，娴熟地消毒穿针引线缝合伤口，对拒绝麻药结果被疼的龇牙咧嘴的伤者没有丝毫好奇心。

　　十多年前就对止疼剂乃至安眠药等一系列基础药品有了抵抗性的静冈静有口难言。

　　今天他为了逃脱监视，特意让莎朗前来帮忙扮演相原未来，此刻与对方在厕所重新交换了身份。

　　“静，可不要忘记你欠我的那些。”

　　“那我欠的可太多了，有时间一次性还吧。”

　　已经在卫生间把自己装扮成先前静冈静所伪装的陌生男子的克丽斯温亚德只能咬牙切齿地拧动门锁：“真担心你发现还不起的时候会突发奇想把命赔给我。”

　　静冈静笑得穿扣子的手都在发抖：“别担心，我可惜命了！”

　　克丽斯先行离开，而相原未来则若无其事地回到餐厅里。

　　回程的时候，相原守不知为什么拒绝了相原未来的帮助，废了点时间自己爬上了摩托车的座位。

　　“小守，我们明天去看樱花吧？”

　　“樱花？”

　　“嗯，乘大船去岛上看樱花。”

　　“乘船！”相原守长这么大还没有乘过船，此时有些兴奋。

　　然而他的热情很快就降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向相原未来的腰侧：“未来，乘船会疼吗？”

　　有大伤口就不能乘飞机，静冈静与玛丽聊天时并没有避讳相原守，他还记得这件事，并把乘船也并入了这条规矩。

　　静冈静确信自己没有露出破绽，他低头看向衬衫，并没有异常，这样的疼痛绝对没有到他无法控制面部表情的程度，况且他受伤这件事连克丽丝都没有看出端倪，小守怎么会知道的？

　　“怎么会疼呢，”相原未来试探道，“你在说什么？”

　　“小守知道的，砰的、打了好多次针，很疼的。”

　　这个形容毫无疑问是在说腰上的伤口，前面的形容枪战，后面则是他在黑诊所缝针。

　　静冈静在这瞬间连寒毛都炸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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