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与你

　　顾之昕没想到苏沐此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以为是幻觉，但随着一阵寒风吹过，他清醒过来，明白这不是幻觉，是真实。

　　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情绪实在太多，可等真的要出声说些什么时，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张了张嘴道：“你……”

　　发出这个音节，顾之昕又沉默下去，反倒是苏沐弯起眼睛，露出开心的笑容，举起手中的饺子，打破这阵沉默道：“我来给顾老师送饺子啦！”

　　顾之昕这才想起来，一个多小时前他们微信聊天，苏沐说要给他送饺子，他当时草草拒绝了一下后，就被李红收走手机准备上台，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再看一眼手机。

　　不过，看与不看，对这一刻来讲，都已经不重要了。

　　能有人在这么特别的日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来为他送一碗饺子，顾之昕觉得自己就算对情感的感知力再差，此刻也感受到了苏沐对待他的真挚与热意。

　　“你……”顾之昕又张了张口，终于问出一句：“冷吗？”

　　苏沐用力地点点头说：“冷，我原本想着要是有人进出，我就跟着混进去等你，哪知这个点一个进出的人也没有，我就只能在这里吹着冷风等你。”

　　“顾老师，我快被冻死了。”

　　顾之昕听着苏沐充满忧伤的抱怨，没忍住地笑了出来，心中同时生出一种很久违的温馨，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经历过这种情绪了。

　　他的父母因工作的缘故，常年游历于各个国家之间，只有在路过国内，或者有国内的工作安排，而他正好又有时间时，才会急匆匆见上一面，再各奔东西。他们之间的见面本身很少，能碰上春节的见面更是微乎其微，往年的春节他都是跟着高溪去高家过，可自从高溪和父亲吵架后，这个本应该阖家团聚的日子他都是独自度过。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今天才发现他其实很想念。

　　“顾老师是在笑我吗？”苏沐故意带着怨念的语气问。

　　“没，”顾之昕连忙答完，转开话题道：“外面太冷了，我们先上楼吧！”

　　苏沐没有去拆穿顾之昕，他勾起嘴角隐晦地笑了下后，转身等着顾之昕刷卡开门，然后跟着他走进电梯间，乘坐电梯到22楼。

　　走出电梯，苏沐站在顾之昕身后挪开视线等待他输密码。顾之昕修长的手指在门上“滴滴”了几下，门被打开，屋内的灯光自动亮起，苏沐收回视线从顾之昕的右侧往屋内看去，只见白色的小胖猫像个高傲的小主子似的，挺直脊背蹲坐在玄关柜旁的圆凳上，目光藐视地望着他们。

　　“hello，汤圆，新年快乐呀！”苏沐跟在顾之昕身后进屋，伸手摸了摸汤圆的小脑袋，和它打招呼。

　　汤圆在苏沐掌心下吸了吸鼻子，许是闻出他是之前给它喂过猫条的人，竟在苏沐掌心蹭了蹭，苏沐惊喜地对着顾之昕说：“顾老师，汤圆居然还记得我。”

　　顾之昕回头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猫，由于苏沐脸上的惊讶过于生动，他噗呲笑道：“汤圆很聪明的，尤其是给它喂过食物的人，它都可以记住，等人下次再来的时候，它就讨好卖乖，让人再喂它食物。”

　　“原来如此。”苏沐又在汤圆的小脑袋上揉了揉，遗憾地对它说：“可惜了，这次没有给你带吃的，等下次，我一定给你带你喜欢吃的。”

　　“喵～”汤圆轻轻地叫了声，好似在回应苏沐的话。

　　哄完猫，苏沐拎着保温盒继续往屋子中间走。他走到餐桌前，把保温盒放在桌子上问：“顾老师，有碗吗？”

　　“有的，我去拿。”

　　顾之昕将脱下的羽绒服放在沙发上，转身往厨房走去。从他住进这个房子起，他用厨房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出来，因此厨房内整洁得和样板间一样。

　　他从碗橱里拿出一个白瓷碗，放进洗碗池里简单地冲洗一下后，走出厨房放到苏沐手边。苏沐拧开保温盒盖子，把还冒着热气的饺子倒入碗中，饺子的香味瞬间萦绕在俩人鼻尖，顾之昕也是在这时，终于感受到了些许年味。

　　“顾老师，你快尝尝。这饺子皮是范叔叔亲自擀的，馅料也是范叔叔和范阿姨自己调的，饺子是我和范俊楠还有吴晔一起包的，味道很不错。”

　　苏沐把碗推到顾之昕面前，顾之昕低头看了眼，随即舀起一个放入嘴中。这碗饺子的馅料很特别，顾之昕可以吃出是肉馅的，但又和市面上卖的肉馅饺子很不同，里面有家的味道，是市面上怎么样都买不到的味道。

　　“好吃吗？”苏沐坐在顾之昕对面的凳子上，眼里满含期待地问他。

　　“嗯。”顾之昕用力地点点头。

　　他原本觉得自己不饿的，可从饺子入口的那一刻起，他发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那就好。”得到肯定的回答，苏沐满足地靠进椅背中，观看顾之昕吃饺子的模样。

　　顾之昕家教很好，吃东西非常斯文礼貌，苏沐坐在对面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幅名画，看得极其认真。

　　等顾之昕咽下第五个饺子，才后知后觉问：“你是在范俊楠家过除夕吗？”

　　“嗯。”苏沐没有犹豫地答。

　　顾之昕犹疑的两秒才接着问：“你……没回家？”

　　“没。”苏沐解释道：“我没有家了，我妈在我十二岁那年车祸意外去世，还没过半年，我爸就娶了个新老婆，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家了。”

　　苏沐说这番话的语气其实很淡，没带任何情绪，宛如是在讲他人的故事，但顾之昕还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些伤感，他愧疚道：“抱歉。”

　　“没事。”苏沐无所谓地耸耸肩说：“这是我十二岁发生的事，我现在二十二岁了，已经过去十年了，我早就放下了，不在乎了。”

　　苏沐越是这样说，顾之昕就觉得越心疼，他心不在焉地又吃完一个饺子后开口：“我这几年的除夕要是没有工作，也是一个人过的。我母亲是舞蹈家，父亲是摄影师，他们的工作重心在国外，很少回国，从我记事起到现在，就没有他们陪我过除夕的画面。”

　　“之前的除夕我都是在表哥家，和表哥姨父一起过，但是三年前表哥和姨父大吵了一架，表哥再也没有回过家，我也就没再去了。这三年一个人过久了，感觉还挺轻松的，至少不用走亲访友拜年了。”

　　“哈哈，”苏沐笑道：“那确实，走亲访友拜年挺烦的。不过……”

　　苏沐停顿了两秒，直到顾之昕露出好奇的目光看过来，他才不急不缓问：“顾老师，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么好的日子，聊这么悲伤的话题？”

　　顾之昕捏着筷子思索了一会儿，对上苏沐的视线摇摇头：“不知道。”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吊灯发出的暖橙灯光映亮这方小天地，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另一个人也不禁笑了起来，俩人的笑声惊动正在吃猫粮的汤圆，小胖猫一脸疑惑地望着餐桌前的两位人类。

　　“顾老师，”苏沐止住笑意，眉眼间都透着愉悦说：“要是明年除夕我们还是要一个人过，那我们一起过吧！”

　　顾之昕毫不犹豫地答：“好呀！”

　　许下这个约定，苏沐发现今年的第一天才刚刚开始，他竟已经开始期待今年的最后一天。

　　吃完饺子，顾之昕在厨房洗好碗筷和保温桶，随后把保温桶递还苏沐，苏沐意识到顾之昕在提醒自己该回去了。

　　外面又下起了大雪，苏沐起身接过保温桶辞行：“顾老师，时间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顾之昕往窗外看了眼，站在原地斟酌了两秒，似做出一个很大的决定那般开口：“现在太晚了，还下着大雪，路上不安全。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今晚可以就在我家住一晚，你看方便不？”

　　苏沐没想到顾之昕会给出这样的提议，他用三秒的时间在心里把这番话反复地念了几遍，确定是自己没有听错后，他压制住内心的狂喜答：“方便的，麻烦顾老师了。”

　　听到苏沐的同意，顾之昕的心里反倒生出几分紧张道：“不麻烦，那我去帮你准备房间。”

　　客房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居住了，好在请的阿姨每周都会来打扫一次卫生，客房内还算干净整洁。

　　顾之昕从衣柜中拿出一套床上用品，与苏沐配合着换上。他们之间默契十足，顾之昕去调整右上角的床单位置时，苏沐会去拉扯左上角的床单，直至床单调成顾之昕满意的模样。

　　站在床尾看着换好的床上用品，顾之昕心里有种很莫名的满足。这明明是日常中能独自完成的琐事，今天多了个人一起完成后，他发现这件令人厌烦的琐事也成了能让人开心的趣事。

　　苏沐洗完澡，穿着上次来顾之昕家换的那套家居服走进房间。浅灰色的床单，宝石蓝的被套，还有房间内那若有若无的熟悉味道，以及顾之昕回房前的那声“祝好梦”，苏沐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他不过是想与喜欢的人能在新年的第一刻见上一面，不承想新年的第一夜他直接住进了喜欢的人的家里，甚至被他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包裹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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