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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风又起
和温琮上次看到的不一样,只过了半月,西边就好像是脱离了空明渚似的,围墙是新砌起来的,没有九尺的身高便什么也看不见,就算有人能长到九尺,大概也会被墙内有规律的踱步声吓退。
是很清晰的铠甲的声音,很明显这里有很多士兵看管。除此之外,还能听到有人在拖拽什么东西,那东西应该很重,喘息和抱怨不止,旁边有人吆喝,也有人责斥,温琮猜测这是在建造房屋。
很快,在公行允不小心制造出声响后,里面的士兵斥道:“快走快走,这里现在是严密重地,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隔着墙都能感受到士兵的威严,车夫首先就被唬住了,连忙劝说二人离开。
温琮见没有窥探一二的机会,便也速速远离这是非之地。
“行允,我发现你好像每天都有很多听说。”回去的路上,温琮说:“还有你那些道理,都是跟谁学的?”
公行允瞪大眼睛,“我……我那是喜欢玩乐,不像你就爱待在家里思考来思考去,若是我的话,都要被闷死了。”
温琮就知道她会这么讲,自然也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
接着她打量公行允一番,回忆五年前的事情,随口问道:“行允,你不会也是被安排好的吧?”
恰巧此时轮子滚到了块小石头上,车颠簸了一下,二人双双被吓到。
“你还好吗?”
“我没事。”公行允拉紧温琮,下意识往温琮怀里躲,恐惧的神情显出她的稚嫩与无害,“阿琮,你刚才说什么?”
温琮看着她,把没来由的荒谬想法消除掉。
不过下一秒一个新想法冒了出来。
“我说,我不会也是被安排好的吧?”
这次她没太当回事,一道刺眼的光晃了她一下,给予她从未有过的不适,她揉揉眼,照常躺得自在,用玩笑般的口吻随意一说,仅仅是为了调节气氛。
“哪有这种怪事,别瞎想了。”公行允将自己整理了一下,又开始嘱咐温琮,“不过我说真的,你可不能总在家里闷着,有时间多出去走走,对你思考有帮助。”
“是吗?”
“那当然。你思考的东西全与普罗大众有关,与其独自苦思冥想,多看多听自然有用,说不准还能找到更多的朋友呢。”
一张纯真的笑脸摆在眼前,温琮觉出一丝有趣,苦笑着说:“你这样子,倒是我更像妹妹了。”
公行允也不谦虚,“哪里哪里,本少当家随口一说,你也随耳一听。”
“好,那我就谢过少当家了。”
牛车一路来到白马市集,这里的市集虽无焕亭那般丰富,但也能足够满足这里的百姓。
来到这儿温琮并不会担心,因为这地方通常只有异灵人会来,元灵人只靠它挣钱,全然瞧不上市集中那掉价的事物。
二人来到最鱼龙混杂的区域,这里的东西没有分类,什么都有,质量保障较低,但价格也非常便宜。
温琮准备添一些布匹、木料和颜料,为了将来作准备,没想到一抬头,瞬间被吓到呆滞。
她的头脑和耳朵都是嗡嗡的鸣响,眼前冒起金星,情急之下竟顾不上公行允,立刻躲入人群中,遮掩着自己的容貌。
这里是白马市集中最轻贱的地方,而这会儿韩舒伶竟大摇大摆地走在沙砾上,边走还边用脚拨开那些硌脚的沙砾,将道路变得更平坦。
她的白发被简单挽起,让她看上去有些温婉。不过她的刀并不温婉,握在手里缓缓举起,即便没有出鞘,也能在拥挤的人群里开出一条大道来。
这条大道是留给徐暲走的,他身后还跟着许多人,百姓们自觉退到一边,他一边眯着眼观察这里,一边嫌弃地用手帕遮在鼻子下方,似乎正在寻找重要的线索。
怎么又见到他们了?
温琮没有披散着头发,因此连利用散发遮掩的机会都没有,她感觉后背已被汗浸湿了,脖子上也黏黏的,汗滴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就像她此刻极度紧张的身体。
她默默为自己祈祷,谁知徐暲刚走过她之后,便径直去往离她只有两个铺子之隔的石头铺,认真看了起来。
在她身后,好似一阵阴风怒吼着作乱,那阵风快要接近她,在接近的那一刹那,大概就会不留情面地将她卷起、拍落,一顿折磨。
将自己掩藏在两名高个子男人后面,透过细小的缝隙,温琮发现韩舒伶只站在徐暲身边耐心地听,没有别的动作,也应该无法透过人群认出她。
她不敢松懈,慢慢地向另一侧挪动,只愿在悄无声息中离那人远些、再远一些,同时还寻觅着公行允。
不料另一侧的一家铺子也卖的石头,恰巧有人经过,不小心打翻了一筐碎石,叮铃咣啷惹人注目。
随后温琮听见徐暲说:“舒伶,你去那边看看。”
温琮心跳得飞快,依旧利用人群遮挡自己,又慢慢挪回方才那地方,蹲下来,和大多数人一样挑选物件。
她摩梭着额头,假装在纠结到底挑选哪一样,也好挡住一些特征。
韩舒伶先帮店主将碎石收拾好,接着在店主的感激下与之畅聊,然后问她:“敢问这位娘子,可曾见过布满断缝的岩石?”
“哎呀,这我倒是没见过。”店主犯了难,本以为来了大生意,结果却被问住了,遂连忙补充道:“不过我这儿有好多别的岩石,姑娘看看有没有钟意的。”
见店主快要将碎石往她手里塞,韩舒伶轻轻挡住了碎石,以示拒绝。
“那除了岩石,您可曾见过发黑的黏土?”
店主想了想,觉得韩舒伶问的问题太奇怪,摇摇头否认,疑惑得很:“那玩意儿很值钱?”
在一片阴影中,温琮惶恐地蹲在那儿,认真听二人对话。
又是发黑的黏土,她不禁感到困惑,这段时间已听说过很多回了,这黏土应该就是锻麟监来到此处最大的目的,不过自己并不晓得它的用途。
“很值钱,那是用钱也买不到的。”韩舒伶道。
店主欧呦欧呦的叫,她不敢想一堆黑土能有多大用处,于是询问一番。
“用以验证术法之理,多的我无可奉告。”
韩舒伶客气地微笑,然后从框中挑出几十块心仪的碎石,问店主一共多少钱。
店主开心地做完生意,在看到那一两银子后瞬间乐不可支,跟韩舒伶保证若找到了黏土,一定到官署告知于她。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随明显的脚步轨迹流逝着,因为路上全是沙砾,那声音更加刺耳,令温琮有些目眩。
到了第七秒,沙砾声停了,脚步正正停在自己身后。
温琮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后背有种灼烧感,仿佛韩舒伶的刀已经出鞘了,刀尖就抵在她后心,并且随时会刺进来。
“舒伶啊,这里没线索,咱们走吧。”这时徐暲开了口,很快那脚步又开始移动,很快消失在温琮的耳朵边。
市集恢复了热闹,温琮听见几扇破门被连续推开、关上,直至门安静了,她才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她谨慎地站起身,左右观察许久,仍心有余悸,弯着腰寻找公行允。
“阿琮,我找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
公行允先找到了她,兴奋地跑来,给她展示新买的玩意儿。
“我也找了你许久,你去哪儿了?”
“我去那边的木匠铺,你看。”她将那物件在手里颠了一颠,“这玩意儿叫八卦锁,玩法颇多,十分有趣。”
温琮看着八卦锁,想起储弦鸣也喜欢这个,当年给自己演示了各式玩法,自己还亲手制作了一个送给她。
她有些伤感,便问:“你怎么会喜欢这个?”
“本来没有很喜欢的,结果那掌柜给我演示了好几回,我便突然喜欢上了。”
温琮自知这是小孩子心性,没想多管,却听公行允说:“花了我六十文,心疼死我了。”
“六十文?”想这里的所有东西平均下来也就十五文左右,温琮略有吃惊,“什么八卦锁能卖六十文?”
公行允变得不好意思,“……就是,掌柜说他这木头的材质好,叫做龙眼檀木,以前是圣仰界林家发家的宝物,如今已很难找了,我想这大概就是物以稀为贵。你看,这木头确实漂亮,不仅有股香味,还是紫色的呢……”
公行允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全然没发现温琮的双目已然失去焦点,紧绷的面容发白,下巴不自觉地轻微颤抖,好像失了魂一样。
“阿琮,你怎么了?”
“我没事。”温琮斩钉截铁地说。
公行允从没见过她这般慌张,还未再开口就被她使劲拽着往外走,爬上牛车后,车夫又被她催促着赶紧往回赶,比在那严密重地还要着急。
如果之前是热到发汗,现下就是冒冷汗,温琮心情跌到了低谷,抬头看天,太阳也好像变得麻木,好似被圈养起来,成了一个随时会被啃食殆尽的工具。
而自己呢?自己是否被圈养起来了?又是一个怎样的工具。
温琮红了眼圈,蜷缩在车板上一句话也不想说,独自在深不见底的海底洞里无尽地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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