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辰录

　　【056】无意发现新乐趣，缠绵病榻毒难清

　　“没错，四爷今儿挨了好一顿板子，叫得比杀猪还惨。那也是活该，谁让他笑话我们的？自家兄弟迟到，还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当哥的？姐姐可知那秘密的胭脂膏是什么东西做的？”小石头终归还是不死心，还想继续探究药膏的配方。

　　“其实依我猜，最多也不过就是我们常用的獾油、紫苏叶什么的。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冬天经常用冷水洗衣服擦家俱，我们的手很容易生冻疮，红红肿肿地干痒蜕皮，疼得直钻心。暮雪姐姐曾经告诉过我们一个偏方，就是用獾油调入紫苏叶子榨出的水，再加上蜂蜜和姜汁，调配成膏药。晚上睡前厚厚敷在手上，用棉布巾子包裹住，一夜过后就好了。七爷眼尖得很，又一向好奇心极盛，估摸着是见我们经常用，味道挺好闻，就闹着非要自己做吧。”

　　“最后，就是今天他抹的那膏药吗？到底管不管用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不疼了。”小石头依旧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哦，想起来了，他为这个，还特意翻箱倒柜查了不少医书呢，最终说是有道理有依据。想必图个好看好闻又好玩，私自掺了些胭脂膏、玫瑰油之类的，结果就成了今天的奇怪样子。咱们七爷也太小心，怕被仝老先生发现猫腻，还特意装在小墨盒里随身带着，以防备万一呢。这小心眼儿动得，全都放在功课以外的琐碎事情上了，真是可笑得很呢！”晨露嘲笑道。

　　“难道七爷在家里，没事先试过吗？那奇怪玩意儿到底灵不灵？”小石头还在好奇追问。

　　“他倒是想试试看呢，只可惜这家里除了老爷太太，谁敢当真打他呀？不过糊弄着玩儿，自己乐一乐罢了。你也别太认真了哈，那玩意儿也没什么大用的。”晨露正与他开心说笑着，忽听到楼上暮雪喊她，忙急匆匆应了一声，便风一样地飘走了。

　　数天之后的某个清晨，天刚蒙蒙亮，七少已经吃好了早饭、穿戴齐备，坐在在前厅等候。去学里的马车不知为何，备得迟了些。七少等得不耐烦，便大呼小叫，召唤老管家沈祥过来，要他立刻制裁那几个偷奸耍滑，只会阿谀奉承老爷、夫人，经常因为懒惰误事的车夫。

　　管家带了赶车的几个家丁来见他，今儿当值的碰巧是老聂他们五个。五个人一见小石头，一身书童的打扮，干净利落地站在七少爷身旁，登时腿一软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般地求饶。

　　七少端坐在太师椅中，用手指点着他们几个：“沈家养着你们一群废物，到了该出力时，就一个个全怂了。天天好吃好喝，就为仗势欺人的？一伙儿臭男人，若是吃饱了没处使劲去，那就自己打自己好了。来吧，七爷我今天豁出去再迟到一回，宁可挨上一顿戒尺，倒要看看，你们几个是有多大能耐的汉子？你们四个，两两相互掌嘴，不打出对方七窍流血不准停手。

　　“哦，还有你，大伙都叫你‘聂老大’是吧？竟然敢自称老大，那你就自己打自己好了。一定要打肿脸了才行。如果你们自己舍不得使劲儿，我就只好再找其他人来帮忙喽。开打！”

　　“是！”几个人不得不遵命，两两跪在地上，相互对打耳光。
　　刚一开始，大家还彼此有所顾忌，手上并不如何使力气。可打着打着就渐渐失了分寸感，动手的人掌上力道加重了些，被打人的嘴角居然流出了血丝。那被打出血的，自然也气不过，回打时便加倍报复。一来一往，力道越来越重，结果几轮下来，竟然无一幸免地全挂了唇彩。

　　小石头虽觉十分解恨，但心里毕竟也不大落忍，见此情形连忙劝阻道：“七爷，算了吧，只要他们今后改了就成。今儿起得挺早，这么大好的天气，这么短的路，咱自己走走也不错，多花不了多大功夫，何必一定要等马车去学里呢？”

　　“你说得也是，每天坐车确实厌烦，今儿我也自己走走？你等听了，今天先饶了你几个，倘若今后再有偷奸耍滑、饮酒误事、仗势压人、欺行霸市的勾当，本少爷必打断你们的狗腿，绝不再用，轰出去了事。”七少说着，径自向大门走去，小石头赶紧背了书箱，快步追上去。

　　老管家不放心七少爷步行出门，叫了另外的两个家丁远远地跟着他们俩，以便保障周全。那边的五个人这才住了手，胖着紫脸、肿着双手，愣在原地发傻。

　　老聂道：“早知这臭小子有今天，当初还不如打死他呢。咳！也是该着咱哥儿几个倒霉，那日如果不是为了揍他，耽误了老爷太太出门，沈祥也不会发火儿。最后，换成别人去出车。果真那样的话，咱哥几个现在本应在外面陪着老爷夫人还没回来，也就不会被七爷教训了。”

　　其余四人听到聂老大这番话，想想十分在理，便又开始相互指责对方，推卸自己的责任，一个个捂着脸、红着眼、撅撅着腊肠嘴，吵成了呱呱一片□□坑，直到大管家回来遣散他们。

　　七少带小石头走在城北宽阔的大街上，途径一片繁华的商业区，不由东瞧瞧、西看看地，对沿街各式各样的买卖店铺，都感到格外地惊奇，兴趣浓厚，恨不能自己多生出几对眼睛来。

　　他兴奋地对小石头赞道：“妙啊，果然有趣得不得了！本少爷今后上学再也不坐马车了，必须走着去、走着回，只要每天有你小子带路就行了。真有你的哈，原先怎么没发现这些个，咱们洛南城，竟然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地方呢？皆因不是坐车就是骑马，居然全都错过了，好生可惜啊！”

　　他俩再向西南方向走一段，小石头就越发熟悉了，终于开始有了接地气的人间烟火感觉。老孙家熟食铺里轰蚊蝇的红布带，被打着瞌睡的小伙计一下下拽着，时快时慢地螺旋转圈；水果店里切削甘蔗的奇怪小铲子，香油店里打油用的长把木勺子，裁缝店里的皮尺和划粉，胖屠户挥舞着蒲扇般的大砍刀轻巧地剔骨割肉毫不费力，七少这才明白什么叫做：游刃有余。

　　所有这些市井常态对七少而言，实在样样都极其新鲜有趣，恨不能长在这里一次看个够。两个家丁尾随在身后，却是急得直跺脚：像这个走法，岂不是又要迟到？可又不敢多嘴催促，只得偷偷拉扯小石头的衣袖，低声敦促他们俩快些赶路。

　　小石头自然十分淡定，这些玩意儿他早见惯了，以前不知看了千百遍，但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破衣烂衫的，以闲逛兼乞讨为业，有大把的时间。那些店家原先把他当苍蝇一样地驱赶，生怕他影响生意、耽误买卖。而现在，见他衣着干净整洁，又跟了个十分体面漂亮的小少爷，自是态度大不一样，纷纷热情地与他打招呼，透着极亲近的样子。

　　走走停停，最后总算到了学里，当然早就迟到，并且迟到大发了。尽管书背得依旧流利，还是挨了三下戒尺。最倒霉的是，七少今儿一路高兴而来，还没来得及涂抹那秘制的胭脂膏，双手被打得好像冻伤的红萝卜，又疼又痒，也悔之晚矣。

　　暮雪一面心疼地喂七少吃饭喝汤，一面埋怨新书童小石头：实不该带着少爷贪玩儿闲逛，结果耽误了上学事小，挨打受罚是大事儿。
　　晨露却俏笑着，嘲讽七爷道：“不打紧，下回事先抹了胭脂膏子再去玩儿，那不就结啦？”

　　“你们可不知外面有多少新鲜玩意儿，太有趣啦！我还没看够呢，明儿个我还要走着去。”七少自顾自兴奋地讲给大家听，众姐妹有一搭无一搭地哦啊应承他，手里的活计却没闲下来。

　　“小祖宗，明儿再要挨打，我们可没法跟老爷夫人交代了。您就权当可怜可怜咱们下人，一大清早辛苦服侍您一顿，让吾们也放个心行吗？万一遇到什么不测，咱都得陪着您吃瓜捞。”暮雪一边帮他换衣服，一边苦苦央求道。

　　“这又奇怪了，我一个少爷闲逛，又与你们丫头何干？我自己做的事情，一人担着就是。”七少漆黑的大眼睛一翻，内心很是不痛快。
　　暮雪见七爷似乎是真的生了气，又连忙好言安抚他。

　　小石头见大家都为此十分为难，有些愧疚，便出主意解围：“少爷，要不然咱坐马车去，等到下学回来时再走路逛街，不就误不了事儿啦？也不用劳动姐姐们天天陪着早起忙活了。”

　　“那也不行，待回来时好些东西就不新鲜了，要是卖完了怎么办？我还想看那牛肉铺子，如何单刀解牛呢，今天只看见最后一丁点儿。书上文章诚不欺我，庖丁解牛，果真奇妙无比。没想到这等屠杀的活计，也能干得行云流水一样灵巧顺畅，最难得：他们居然还哼着小曲儿，当成一件无比快乐、万分得意的事情去做，真是从未没见识过的场面，比书本有意思多了。”

　　“既是七爷喜欢看呢，不如这样吧，”晨露眨眨眼出主意道，“既要大清早就去瞧热闹，又不能耽误了学里功课，那就只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决了。你听是不听？”她有意卖了个关子，逗弄着小主人。

　　“有办法？快说！”七少激动得险些用涂了药膏的手去拉晨露，被暮雪拦住按在凳子上。

　　“少爷您从明儿起，不得再睡懒觉，需更加早早起床。这样，既能看到庖丁解牛的全活，又不至于影响按时上学。您看看，这主意可使得？”晨露说着，纤指如兰，抱了交叉的双臂，极优美地搭在身前，微一挑弯弯的眉，十分得意地盯着七少等答复。

　　“嗯！这主意当真不错。不过，咱们每天只能看一家，这一年下来也够你看遍全城的了，何必急于一时呢，那些铺子也跑不了。还有小石头，这把控上学时辰的事就全交给你了啊！若不要随从跟着也成，你必保障七爷周全才是。”暮雪点头支持晨露，并帮她补充了一两条。

　　“好！那就这么定了。”七少高兴地用力一拍桌子，疼得跳起老高，抖搂着手哇哇乱叫，“哎呦！疼死啦。但只有小石头跟着就足够了，那些没用的家丁还是省了吧。像根尾巴一样，忒累赘，碍眼得很。”

　　从次日开始，七少一改早先喜欢赖床恋被窝的毛病，每天早早起床，乖乖梳洗吃喝完毕，匆匆穿衣戴帽，带上小石头，俩人一出府便换了个人一般，处于异常亢奋的状态，奔赴私塾。老爷夫人回来后，只当他要活动活动筋骨，眼看没有影响学业，也就未曾深究这变化的缘由。

　　其实，老爷夫人出门，为的是替二公子沈无戈拜访名医去了。自那日法场助阵受伤回府，二少爷一连昏迷了七天七夜，他师父银阳子也特意赶来为他运功疗伤。背后的一锤震成内伤，多亏二少有多年的内功修为，不然，早就命毙当场了。内伤需慢慢调养，自不是太大的难题。

　　最为头疼的是：他在摔倒时神志恍惚意识不清，被他包裹在衣袍里的一枚毒针刺入脚踝，造成了沿着左侧小腿，蔓延至脏腑的中毒。而且这种毒药与当年他大哥中的毒属于同一类，都来自栖雾山的独门秘方，眼下山匪几乎被灭绝，一时间无人知道解法，除非找到下毒之人。

　　只可惜那下毒的山贼头领二人，一个被斩首示众，另一个也是身负重伤，早已不知去向。师父也仅能运功帮二爷护住心脉，致使毒液不至于大量攻入内脏，但依旧不能完全消除毒素。

　　这一回，老爷和夫人进宫请安，主要目的是求助于太后娘娘，相救沈家次子，沈无戈。
　　皇上和太后娘娘得知此事的详细经过，命三名擅长解毒的皇家御医，连夜赶赴洛南沈府，帮助沈二公子驱毒保命。然而，他们几人想尽办法，最终也只能维持现状，使毒素不再蔓延。

　　性命虽暂时保住了，但沈无戈依旧全身乏力，缠绵于床榻卧房。这般如同行尸走肉般地，苟且存活于世，实际上与废人也没什么两样。沈无戈自己早就百般痛苦挣扎，却也无可奈何。

　　郑夫人为次子伤心难过，一时也顾不上管教其余的孩子们了，大伙儿便愈加放纵了不少，这里面尤以老七为甚。

　　（精彩情节中，未完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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